齊玄素和張拘成坐在簽押房裏喝茶,等待消息。


    身居高位,大部分事情都不必他們親自動手,隻要發號施令就夠了。


    至於李天瀾這幾天在做什麽?


    他負責陪同以皇甫極為首的西道門使團參觀江南道府。


    這當然不是李天瀾的本意,而是張拘成的意思。


    張拘成給出的理由是李次席是我們這些人裏在江南道府時間最長的,也是最熟悉、最了解江南道府的,由李次席陪同客人參觀,是再好不過了。


    理由正當,李天瀾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這就是強勢掌府真人的權威。


    李天瀾哪怕明知道張拘成此舉是要拖住他,讓他分身乏術,也知道張拘成不親自出麵,肯定有所圖謀,但他沒辦法,誰讓張拘成才是掌府真人,而他隻是次席副府主?就是要服從命令。


    這不能與齊玄素的情況一概而論。當初齊玄素去婆羅洲,一是帶著金闕特使的身份,是欽差性質。二是有蘭大真人給他撐腰,這不同於背景靠山,蘭大真人就是婆羅洲道府的一部分,是擺在明麵上的,能直接說話甚至壓掌府真人一頭。背景靠山則要繞一個彎才能發揮影響力,縣官不如現管,遠沒有這麽直接。


    綜合兩種情況,齊玄素才有如此多的自主性,可以不聽王教鶴的命令。


    後來的姚恕,其實是被東華真人算計了,東華真人一手主導了婆羅洲道府的權力格局,包括裴小樓、謝教峰、季教真等人,本質上都是他的人,他們自然領會東華真人的精神聽從齊玄素的命令。姚恕其實也算是東華真人的人,隻是東華真人與地師出現分歧之後,這才不算是一路人了。


    李天瀾現在是沒有這種條件的。因為二次江南大案之後,江南道府的權力格局重新洗牌,來了一次大換血,也使得李天瀾的許多布局付諸東流,勢力大大受損。


    不要覺得李天瀾很弱,第一次江南大案的時候,東華真人就主張嚴查徹查,聲言要以此為契機在黑幕之上鑿開一條縫隙。結果兩次江南大案下來,李天瀾還是屹立不倒,縱然有李家作為靠山,也能看出李天瀾手段相當不俗。可手段再怎麽不俗,都不可能毫發無傷,李天瀾在兩次大案中還是付出了相當代價,是被逐步削弱的。


    這才給了齊玄素和張拘成機會。


    齊玄素也看到了這一點,他本以為張月鹿以後會成為江南道府的掌府真人,然後在掌府真人的任上


    ,拿下李天瀾。


    那也是一段佳話了,張月鹿三打江南道府。


    隻是沒想到,齊玄素讓這個過程大大提前,等不到張月鹿來操辦第三次江南大案了。


    這次具體執行之人名叫張輕月,算是張月鹿的堂兄,雖然他沒有堂妹那麽大的名氣和那麽高的天賦,但也不是等閑之輩,七代弟子,無量階段修為,如今擔任大真人府的輔理。這次是專門被張拘成從吳州調來,親自執行此事。


    沒錯,張輕月是七代弟子,雖然家族輩分與張月鹿同輩,但道門輩分要高出一輩,反而與張拘成這個族叔同輩。從年紀上來說,張輕月與白英瓊相差無幾,剛好咬住了七代弟子的尾巴。


    換而言之,張輕月是七代弟子中最年輕的那一屆,白英瓊則是八代弟子中最年長的那一屆,雙方其實隻差了一年。


    至於為什麽白英瓊如今都奔著參知真人去了,張輕月還是一個輔理,隻能說個人際遇不同。境界修為隻是硬性標準,是最基礎的通行證,而不是說有了境界修為就一定身居高位。同樣是仙人修為,也是有人成了大掌教,有人隻是平章大真人,這同樣是個人際遇的問題。


    在這方麵,男道士和女道士各有優勢。


    男道士更容易問


    鼎最高權力,或者說基本上都是男道士掌握最高權力。


    女道士因為能力不足,很難問鼎最高權力。這話似乎不好聽,可事實就是如此,在最高權力麵前,可沒人會發揚紳士風度,也沒有優待的說法,全靠自己的真本事,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不過在道門提倡男女平等的大前提下,女道士可以走捷徑,因為很多時候對女道士的數量有一定要求,許多大人物戲稱為擺花瓶,所以女道士的確是在某些時候、某些位置快人幾步,省去很多力氣。


    說白了,男道士的競爭過於激烈了。有些時候,同樣的境界修為,同樣的資曆,女道士能更上一步,還要被拿出來做標杆典型,大肆宣揚,男道士就隻能原地踏步,被視作平常無奇。


    這可以視作一種正確或者優待,僅限於底層和中層。到了高層,反而會成為劣勢。


    這到底是一種隱形的歧視,還是客觀事實的闡述,那就見仁見智了


    。


    白英瓊還有一個優勢,那便是八代弟子的身份,這個標簽剛好對應了道門提倡的年輕化。張輕月就吃大虧了,混了個七代弟子,沒有優待不說,道門也不重視輩分,高一輩的意義當真不大。


    總而言之,這些優待最高也就是到二品太乙道士為止,再往後,是男是女已經無關緊要了,全看各人的真本事。


    事實就是,金闕之中,男道士還是占據了絕對多數。僅就齊玄素接觸的,隻有三個女子參知真人,分別是慈航真人、李若水、葉青霜。


    畢竟,一個領袖必須強大才能服眾,才能讓人感受到安全。女人更多時候喜歡往自己身上貼柔弱的標簽,扮演被保護者的角色,而非保護者的角色。一個男人不能保護妻子兒女,是要被嘲笑指責的,卻沒人會指責妻子不能保護丈夫,那誰又能相信一個被保護者作為領袖能保護他人的安全呢?


    有些人,一把年紀了,還自稱女學生,把自己看作一個孩子,怎麽能擔當起重任?


    隻有先撕掉身上的被保護者標簽,擔負起同等的責任,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平等,得到同等的權力。


    那些因為優待而得到的權力,不過是別人的施舍。今天可以為了一個正確施舍給你,明天也可以為了另一個正確將其拿走。


    由得你嗎?


    今天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去,明天也可以把你踩到腳底下。


    怎麽,你不服氣?


    大魏世宗皇帝說得好,任何人答應你的事都不算數,隻有你自己能做主的事才算數。


    既要也要我還要,是永遠行不通的。得到什麽,就要失去什麽。


    話歸正題,張輕月接到張拘成的命令之後,立刻帶人來到李天瀾的府邸。


    李天瀾當然在這裏留有相應的護衛,不過他也不可能派一個無量階段的高手來給他看家護院,這些護衛的境界修為相當有限。


    其實對於李天瀾而言,最大的屏障也不是這些護衛,而是道門。


    道門之外的人想要動他的家人,那就是挑釁整個道門,會引起道門的反擊,自有道門給他出頭,甚至上不封頂。道門之內的人想要動他的家人,必須合情合理,否則會被道門懲處,等於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所以齊玄素和張拘成費了好大的勁,繞了好大的圈子,就是為了這


    個合情合理。


    張輕月敲開了李府的大門,出來開門的道民自有一番氣度,心中微凜,卻麵不改色「你們是什麽人?要幹什麽?」


    到底是宰相門房三品官,雖然隻是一個道民,但麵對一眾道士靈官,也沒有絲毫畏懼。


    張輕月沉默著。他身邊的道士取出一張手令,沉聲道「奉命,請貴


    府女主人跟我們走上一趟,接受調查。」


    這個道民有些沒反應過來「你要我家夫人跟你們走一趟?你知道我家老爺是誰嗎?」


    「老爺?」道士冷冷一笑,「如今已經不是儒門的時代了,怎麽還有‘老爺這種糟粕稱唿?」


    那道民道「什麽糟粕不糟粕,老爺就是老爺,我家老爺乃是江南道府次席副府主,你們奉了誰的令?」


    道士平靜道「當然是掌府真人的令。」


    直到此時,道民才有些害怕了,現在的掌府真人可不比以前,好大的官威,自家老爺也不得不讓他三分。


    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張輕月終於發聲「讓開!」


    張輕月身旁的道士直接一伸手,便把這道民撥到了一旁,然後張輕月便領著人闖進了李府。


    此時府中的一幹護衛也衝了出來。


    張輕月沉聲道「奉掌府真人的命令,帶走穀瓔接受調查,誰敢阻撓,便是對抗道府!」


    對抗道府就是對抗道門。


    一眾護衛頓感遲疑,這個帽子太大,實在是擔當不起。而且現在情況不明,如果李天瀾真出事了,那麽他們也沒必要跟著陪葬。


    護衛的頭領硬著頭皮道「你是什麽人,我在道府多年,怎麽從未見過你?」


    張輕月道「我乃大真人府輔理張輕月,奉命協助異地辦案。」


    聽到「異地辦案」四字,一眾人的臉色又是一白,如果不是為了對付道府內部的自己人,如何會從外地調人?


    可職責所在,他們也不敢輕易退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有不怕道府的,比如「天廷」的人,可李天瀾不可能把一幫身份不明之人整天養在自己家裏,那不是授人以柄嗎,這些「天廷」之人都是幹完髒活立刻撤退。現在的這些護衛,都是有正經身份的。


    就在這一觸即發之際,穀瓔終於現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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