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母鏡接通了,齊教正對齊玄素的突然聯係很是意外。


    因為兩人剛剛見過麵,就在拜師典禮上,齊教正也在受邀賓客之列,還親自向兩人表示祝賀。此時也是剛剛迴到蜀州。


    認真說起來,兩人也沒什麽過節,甚至因為齊暮雨的生意,還算有些交集。


    雙方的關係大體算是和睦,不過齊玄素用「子母鏡」聯係他,那就說明不是私事,而是公事。


    「天淵,有什麽事情在玉京的時候不能當麵說?」齊教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語氣比較隨意。


    齊玄素看了齊萬歸一眼,說道「萬妙真人,我此時正在萬象道宮,就在前天的時候,出了一樁命案,一個女教習被人殺了。因為齊師兄的事情,我認為又是隱秘結社的妖人在興風作浪,所以在向石大真人、清微真人、慈航真人匯報之後,派人嚴查了此案,想要找出潛藏在萬象道宮內部的妖人。隻是……」.??.


    齊教正不是小孩子,立刻察覺到不對,臉色變得凝重「隻是什麽?」


    「案子已經破了,不過並不是什麽隱秘結社作案,而是涉及了道宮高層的某些人。」齊玄素說道。


    齊教正也算是宦海沉浮多年,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迅速鎖定了一個人,齊萬歸。


    畢竟跟萬象道宮有著關係的齊家核心成員隻有兩個,一個是死在了萬象道宮的齊劍元,另一個就是在萬象道宮做輔理的齊萬歸。


    齊教正的臉色頓時陰沉幾分「與齊萬歸有關?」


    「是。」齊玄素道,「齊萬歸買兇殺人,被雇傭的‘客棧殺手已經招認,甚至還有留音,證據確鑿。」


    齊教正有了片刻的沉默,他在迅速思考,包括齊萬歸的動機,以及齊玄素的動機等等。


    然後齊教正得出一個初步的結論,這件事恐怕不是齊玄素在挑釁自己,而是齊萬歸在搞事情。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齊萬歸是個什麽德性,他還是知道一些,心比天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然他也不會如此討厭這個族叔,動輒斥責。


    現在搞出這麽一件事,也是符合他對齊萬歸的印象。


    換而言之,齊玄素不是挑釁自己,而是來找自己要說法了。如果自己不能給出一個說法,那麽齊玄素就要自己動手解決。


    保不保齊萬歸?


    齊教正沒有立刻給出態度,而是問道「齊萬歸為什麽要買兇殺人?」


    齊玄素迴答道「還在調查中。不過,根據‘客棧殺手古大林的供詞以及留音,齊萬歸親口說過,與掌宮真人的職務有關。」


    有些話,不必說得太過詳細。


    齊教正已經明白了,畢竟最近外麵盛傳,齊玄素有可能出任萬象道宮的掌宮真人,齊萬歸能幹出什麽事情也就可想而知。


    至於為什麽要殺人,不外乎是栽贓那一套。齊教正在道門多年,見得多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齊教正隻覺得頭疼。


    招惹齊玄素也就罷了,還讓人當場抓了現行。


    齊玄素是看在他的麵子上,來打聲招唿。就是不打招唿,直接把齊萬歸辦了,他又能如何?


    從個人情感出發,齊教正一點也不想管齊萬歸,罪有應得,死了才好,他也省得操心。不過作為齊家的族長,齊教正不能這麽幹,真要完全不管齊萬歸,族人們是要有說法的。就算明知道救不下來,也得擺出一個盡力的姿態。


    隻是真要盡力了還沒救下來,別人又會說他被齊玄素壓了一頭。


    要知道,齊玄素還沒進金闕呢,這就壓他一頭,會對他的威望是個重大


    打擊。其實齊教正也知道,齊玄素的成就遠在他之上,以後壓他一頭是肯定的事情。可問題就在這裏,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


    齊玄素作為大真人也好,作為大掌教也罷,壓他一頭,那是合情合理,沒人認為不對,也不會有人說什麽,更不會有什麽影響。可齊玄素作為一個普通二品太乙道士壓他一頭,這就很不合情理了,別人會覺得他軟弱了。


    這裏麵有個很簡單的邏輯,道門三秀加上齊玄素,未來的八代大掌教多半就是從這幾個人裏麵選,這是公認且默認的事情。可沒有哪個參知真人因為未來的事情,現在麵對四人的時候就卑躬屈膝,他們又不是什麽小主和老奴,而是堂堂道士,體麵還是要的。就算大掌教,對待這些為道門建功立業的前輩老道友們,也要客氣幾分。


    道門是


    講「文明」的,不是動輒跪拜的封建朝廷。


    說迴軟弱的問題,這有點像兩人交手時的氣勢一說,比較玄學又不容忽視。兩個人的力量相當,技巧相當,那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


    很多時候,鬥爭都是風起於浮萍之末,誰也不是一上來就喊打喊殺,都有一個試探的行為和信號,看對方的反應,然後決定接下來的行動。


    就拿小殷的事情來說,這裏的動作並不大,其實就是試探。張月鹿關心則亂,關係到小殷,有些失了方寸,最終選擇退讓。這給別人一個什麽信號?那就是軟弱。認為她以及齊玄素是顧慮了,退縮了,要息事寧人了。


    有一句話,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


    還有一句話,不支持就是反對。


    這兩句話對不對,姑且不論。這裏可以折射出一個基本邏輯,那就是沒有旗幟鮮明的態度,就是曖昧不清,而曖昧不清就是變相地鼓勵。


    張月鹿選擇道歉走人,就是變相地鼓勵了齊萬歸繼續幹,放開手幹,而不是到此為止。


    說白了,有人針對小殷,其實是一個進攻的信號,張月鹿應該警覺起來的,不過當時張月鹿忙於新政,實在沒有這個精力去關注萬象道宮,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說,張月鹿在客觀上起到了誘敵深入的作用。


    齊玄素被別人認為是軟弱,換來的是什麽?是蹬鼻子上臉,是變本加厲。如果這次女教習的事情,齊玄素還選擇退讓,接下來就會有更多人有更多動作。反之,齊玄素以雷霆手段搞掉了齊萬歸,這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便能震懾一些人。


    齊教正此時也麵對這種困境,他要是軟弱了,可能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比如有些人會認為齊玄素拿下齊萬歸就是要對齊教正動手的試探和信號,他們便會跳出來攻擊齊教正。


    可要是跟齊玄素直接對上,又並非齊教正的本意,也不符合齊家的利益。


    陰陽之理,妥協之道。固然有用,可這裏麵的尺度卻是不好把握。


    齊教正終於是打破沉默「他觸犯律法,我自是無話可說。天淵,你能提前知會我一聲,這個情我領。隻是我還有個不情之請。」


    齊玄素立刻說道「萬妙真人


    請說。」


    齊教正道「齊萬歸該怎麽判,是不是要明正典刑,自有風憲堂負責。我隻有一個要求,或者說請求,能否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不要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最好是低調處理。」


    齊玄素沒有絲毫猶豫「當然可以。」


    齊教正一怔,大約沒想到齊玄素會如此爽快,不過他又接觸到齊玄素的眼神,心中不由一動。


    齊教正是道門的老人了,多少年的風風雨雨,對於一些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事情,不僅敏感,而且通透。


    齊玄素說的是「當然可以」,可以這麽做不


    等於我會這麽做。


    這就是要提條件了。


    齊教正心領神會,轉而道「天淵,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接下來還要陪同西道門的道友們去江南道府?」


    齊玄素迴答道「是的,西道門的道友們要參觀江南道府,畢竟發展建設離不開經濟,自大魏以來,江南就是賦稅重地,經濟發達,西道門的道友們去那裏參觀學習,也是應有之義。」


    這裏值得一提的是,中原的三大賦稅重地分別是齊州、江南、嶺南。原因也不複雜,這三個地方都是靠海,有著優良的港口,而且工貿發達。不過因為皇甫極已經參觀了南洋,所以就不再去與南洋相鄰的嶺南道府了,這次隻選了江南道府和齊州道府。


    齊教正故意沉吟了一下「我最近幾天正好有空,會去一趟江南。」


    齊玄素哪裏還不明白。


    齊教正這是要見麵詳談。


    齊玄素道「說起來,張伯父與萬妙真人也是老相識了,兩位除了公事偶爾在玉京見麵之外,自久視四十一年之後,已經是許久沒有走動了。」


    齊玄素說的是久視四十一年的年末,齊教正率領全真道三十六位高品道士造訪雲錦山,向天師奉上地師的禮物和問候,又代表全真道前往大真人府的家廟祭拜玄聖中興道門之後的第一位地師上官莞。臘月初八當夜,天師於大真人府中親自設宴招待來自全真道的一眾高品道士,以張拘成為首的部分正一道高品道士作陪。


    齊玄素適逢其會,剛好陪著張月鹿第一次迴娘家。隻是那時候的他,還要仰望這兩位參知真人。一轉眼,已經要平起平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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