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家是要錢的。


    為什麽許多富商需要洗白?因為起家的錢或者手段不幹淨。


    大到一國,西洋人起家,主要就是對外掠奪,一是通過販奴掠奪人力,二是通過屠殺掠奪資源。


    七娘如今家大業大,起家的錢從哪裏來?反正不是地師給的。


    齊玄素猜對了,七娘的起始資金的確是從姚祖行宮得來的。「佛祖舍利」和「奢比屍毒」雖好,但這種東西很難賣出去,一般人也不敢要,萬一被道門查上門來,那可後果難料。


    七娘當然是不會承認的,嚴格來說,這裏麵有齊玄素的一半,她可不打算分給齊玄素。吝嗇和愛財隻是一部分原因,還有她許下的誓言,讓齊玄素下半輩子身無分文。


    齊玄素把兩塊墨收了起來:「對了,七娘,典禮當天,你去不去?」


    七娘想了想:「我就沒必要去了吧,有蘇慈航就夠了。」


    齊玄素勸道:「還是去吧,挺多老熟人的,敘敘舊也好。」


    七娘給了一個相當扯淡的理由:「我怕生。」


    齊玄素好半天沒說話。


    小殷是個不怕生的孩子,七娘是個怕生的老太太是吧?


    說出去也得有人信。


    齊玄素不再強求:「既然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就這麽定了。」七娘向外走去。


    第二天一早,齊玄素前去迎接眾多賓客,飛舟當然沒那麽慢,不過中途七轉八繞去接人,所以耽擱了不少時間。


    這麽多的熟人,齊玄素笑得臉都要僵了,最後才見到了張月鹿一家。


    齊玄素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張月鹿,也不是小殷,而是澹台瓊。


    沒辦法。


    俗話說得好,冤家路窄。佛門的說法,怨憎會。


    齊玄素和這位嶽母就是不對頭,互相瞧不順眼。


    因為道門講平等,所以道門的女道士們,多少有點矯枉過正,上要轄製公婆,中要管束孩子,下要管控道侶,家裏的貓狗也不能有半分忤逆。


    誰要是不受控製,女道士就要不自在。女道士不自在,全家上下都要不自在。


    男道士們,大部分男道士被規訓得夠嗆,女道士說往東,不敢往西。


    這種規訓,是從小開始的。


    不過齊玄素沒有受過這種規訓,最起碼小時候沒有,因為在萬象道宮,主要是培養家國情懷,效忠道門,信奉道祖和玄聖。等他長大成人之後,雖然遇到了七娘,但那時候的齊玄素已經不算小了,很難轉變了。


    總而言之,齊玄素很看不上澹台瓊這種女道士的控製欲。


    說得難聽點,齊玄素吃軟不吃硬,七娘每次拿捏齊玄素,從不是疾言厲色,而是抹眼淚,再輔以物質和金錢的方麵的攻勢,一般無往不利。


    張月鹿從未想過掌控齊玄素,她隻是想要改變齊玄素,就算是改變,也不是按著頭硬改變,而是潤物細無聲的潛移默化。


    張月鹿做事,一大特點就是占住一個「理」字,不存在無理取鬧。


    齊玄素不是沒有瑕疵缺點的聖人,而是個黑白交織的人,自然也會在某些時候怕張月鹿。


    澹台瓊和女兒張月鹿的主要矛盾就是來自於澹台瓊掌控不了女兒,甚至這種矛盾延續到了齊玄素的身上。


    齊玄素可不慣著她,於是兩人連番衝突。


    什麽把丈母娘的工作要做到位,齊玄素不信那個,他能把張月鹿的工作做到位就行了。


    畢竟張月鹿也沒把七娘的工作做到位。你娘是娘,我娘就不是娘了?哄這個,哄那個,還是哄哄小殷吧。


    不過齊玄素不會在明麵


    上留下話柄,還是主動向嶽父嶽母行禮。


    然後齊玄素又與張月鹿一個眼神交匯,這也是兩人最常打交道的方式,一切盡在不言中。


    最後,齊玄素抱起主動撲過來的小殷,一般齊玄素不會這麽做,今天例外,他要幫七娘探一探口風:「小殷,七娘想要讓你去她那裏玩幾天,你願意嗎?」


    「願意!」小殷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和猶豫,歡欣雀躍。不過接觸到張月鹿的眼神之後,又沒有絲毫猶豫地臨時改口,「的吧?」


    齊玄素道:「什麽叫‘願意的吧?問你呢。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


    小殷偷眼打量著張月鹿:「去七娘那裏,當然好……還是不好?」


    張月鹿忽然想起從萬象道宮迴來時的情景,不由輕輕歎息一聲:「你想去就去,總看我做什麽?心思還不少。」


    齊玄素道:「心思不少,那也是被你逼出來的,誰不知道你的行事風格,西道門的人隔著萬裏重洋都聽說過你的霸道,我當年在你手底下,也是戰戰兢兢。」


    張月鹿白了齊玄素一眼:「戰戰兢兢?我可看沒出半點。你們兩個慣會裝模作樣,什麽時候聽我的話了?還偏要裝出這個樣子。」


    齊玄素輕咳一聲,顧左右。被齊玄素抱著的小殷仰頭看天。


    小殷真要害怕張月鹿,就不會自己偷跑出去混江湖。


    這小丫頭學壞了,至於跟誰學的?


    自然是齊玄素。


    張月鹿對此心知肚明,也沒有真要小殷事事都聽自己的,隻是給她劃定了一個範圍,無規矩不成方圓。


    澹台瓊冷眼看著兩人的交談,她對小殷沒什麽意見,有得就有失,齊玄素和張月鹿能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離不開修為一日千裏,沒有孩子幾乎是必然,領養義女也是必然。


    她隻是看不慣女兒的手段,竟然不能拿捏齊玄素。


    雖然齊玄素的位置要高於張月鹿,但眾所周知,在部分男女道士之間有一個不等式,比如女道士身高五尺等於男道士身高六尺,女道士每月三百太平錢相當於男道士每月一千太平錢。如此等等。


    所以女道士的造化階段相當於男道士的偽仙階段,女道士的首席副府主相當於男道士的首席副堂主。


    如此平等。


    好在張月鹿從不相信這一套爛俗說辭,就算齊玄素隻是個七品道士的時候,她也沒有拿捏齊玄素的想法,她想的還是如何轉變齊玄素的觀念。


    如今齊玄素的位置比她更高,她還是秉持初心,該聽齊玄素的時候就聽齊玄素的,該不客氣的時候也不會有絲毫客氣。


    這是平等。


    蘭大真人、姚恕等人都各有住處,不必齊玄素操心,不過嶽父嶽母來了,自然不能再住在其他地方,齊玄素的新家不是擺設——不必提什麽新房,這房子比三師的年紀都大,沒那個窮講究。再說了,客人也不會住在齊玄素和張月鹿的中路正院。


    在去往太上坊的路上,齊玄素道:「我已經讓人收拾了客房,伯父和伯母就住在我這邊吧。青霄以前的住處到底是小了點,道民也被青霄派到了我這邊幫忙,缺少人手。」


    澹台瓊早就知道齊玄素買了大宅子,不過她很少來玉京,一直沒有親眼看過,家具的事情是由張家大宗負責,兩口子也不好意思主動去問,他們總不能像小門小戶沒見過世麵那樣追著女婿問房子和彩禮,所以隻知道有這麽一迴事,張家大宗那邊很滿意,應該是不錯。


    此時澹台瓊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問道:「天淵,這座公主府到底多大?」


    齊玄素道:「就是帝京王府的規格,應該是太上坊最大的,其他有差不多大的,沒有更大的。」


    張拘奇吃了一驚。玉京不比帝京,帝京能擴建,玉京就在玉虛峰上,可沒法擴建,這裏是真正的寸土寸金,能在玉京購置一座王府大小的宅邸,意味著帝京的王府遠遠無法相提並論。


    更不必說,玉京二十四坊,太上坊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坊。


    張拘奇忍不住道:「花了不少錢吧?」


    齊玄素如實迴答道:「買的時候花了一百四十五萬太平錢,後來重新修繕,又花了十幾萬太平錢,我是沒有錢的,大頭是七娘出的,小頭是青霄出的。」


    澹台瓊不說話了。


    別管七娘和齊玄素怎麽算賬,在外人看來,七娘的錢,就是齊玄素的錢,現在不是,早晚也是。


    很快,一行人到了齊玄素的新家跟前。


    「好氣派。」張拘奇走下馬車,忍不住讚歎道。


    經過修繕,整個宅邸已經煥然一新,雖然張拘奇夫婦也是見過世麵的,但還是有些震驚。到底是讓兩位參知真人拉下臉皮爭奪過的宅邸,非同一般。


    不過話說迴來,竟然沒人拿這宅子做齊玄素的文章,大約是怕引火燒身,畢竟火會燒到哪裏,通常不是點火之人能控製的。住大宅子的,可不僅僅是一個齊玄素,也不像男女之事那樣比較私密,都集中在太上坊,拿這種事情做文章,容易把整個太上坊都得罪了。


    齊玄素引著一行人進了新家,小殷歡唿雀躍,往後花園跑去——她打算今晚住在那裏,抬頭就能看星星。


    張月鹿則領著父母去客房安頓。


    澹台瓊環顧四周,也忍不住讚歎了幾聲,她很喜歡這裏,不過她沒有半分想要長住的意思,在這一點上,澹台瓊和七娘是一致的,誰要跟你們兩口子在一個屋簷下生活?讓我看你們的臉色?做夢吧。


    輸人不輸陣。


    齊玄素沒有陪著,而是招唿等在這裏的陳劍仇,一起去了書房。


    他要交代陳劍仇起草他在萬象道宮的講話稿,他本人也要為明天的拜師大典做點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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