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兄弟會當然不可能把人手安插到牧首的身邊,但等級體係是層層向下的,牧首的身邊人又有屬下和身邊人,一層層下來,摩根兄弟會隻要收集中下層的情報,再加上牧首不會偷偷摸摸離開聖約克,也不會嚴加保密,莎迪就能大概推斷出牧首的行程。


    事實上,收集情報就是如此,深入敵人核心要害偷盜刺探關鍵情報隻會在極少數的情況下發生。大多數時候更像是拚圖,收集各種零散碎片,然後把這些碎片拚接起來,還原大概輪廓,然後進行推斷和猜測。


    莎迪的兄弟會就精於此道,他們並非摸進牧首的秘書室,得到了牧首的行程安排,而是收集了大量看似無關的零碎小情報,比如廚房取消了原定的晚餐安排、仆人們暫時調整輪班計劃、車夫最近很清閑等等,這些情報的獲取也不困難,甚至不必通過本人,比如班次調整肯定要告知家人,可能兄弟會就是從孩子的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各種消息匯總上去,最終得出了一個模糊的推斷。


    這就是玉京為什麽是道士之城的原因,玄都幾乎就是高品道士的城池,而最裏麵的紫府就更森嚴了,玄都和紫府的道民幾乎是數月才輪換一次,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就算發生了泄密,也很容易排查,進而鎖定泄密環節。


    聖座那邊也大概如此,是一座教士之城。不過聖約克類似於金陵府或者獅子城,沒有這樣的條件,難免各種情報滿天飛。


    齊玄素得到這個情報之後,立刻聯係了陸玉玨,讓他轉告西道門的道友們。因為北辰堂的特殊信物,西道門之人是沒有的,必須有個中間人進行傳話。


    雖然齊玄素不想讓局勢擴大化,但如今木已成舟,西道門已經有所動作,他也隻能站在西道門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不能在這個時候再去拆台。他希望,就算西道門之人打算動手,也最好等到牧首離開新大陸之後再動手,免得一頭撞在牧首的手中,死傷慘重。


    陸玉玨的動作迅速,沒有半點耽擱,很快迴複道:“首席,皇甫真人讓我代他感謝你提供的消息。”


    齊玄素迴應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


    ……


    “一家人,不必說兩家話。不過飯還是要分鍋吃,齊首席有這個心,我皇甫極記下這個人情了。”


    萬裏之外,西道門的臨時據點,西道門之人已經開始收拾營地,準備離開此地,皇甫極結束了與陸玉玨的對話。


    “這位齊首席倒是很客氣,我本以為他這樣的少年才俊會性子桀驁,目中無人。現在看來,倒是有失偏頗。”皇甫極淡笑道,“不過這也在情理之中,他作為東華真人的人,卻能跟清微真人相處得不錯,最起碼麵子上過得去,除了自身能力之外,可見不是張月鹿那樣的人。”….


    梁光複道:“我也有些耳聞,齊真人主張對外強硬,對內,他一向是身段柔軟,不太敢觸碰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們。畢竟他沒有根基,代表不了道門,有些事情,李家可以做,張家可以做,他卻不能做,如果他貿然主張對內改革,那麽很容易被別人打成是反道門叛徒。”


    “好了,不說這個了。”皇甫極擺了擺手,轉望另一個方向,“還沒有接通嗎?”


    在皇甫極結束他與陸玉玨的對話之後,西道門的人就開始拆除“子母鏡”,不過還有一個“傳音陣”未曾拆除。


    “子母鏡”可以提供半身投影,如同麵對麵對話,無疑更高級。不過這是最近幾年才興起的手段,在此之前遠程溝通主要是靠“傳音陣”或者其他傳音手段,隻聞其聲不見其人,許多老派人還是喜歡“傳音陣”,比如國師。


    再往前,就是“訊符陣”這種純文字交流了。


    一個西道門之人應道:“馬上……馬上,好了,接通了。”


    皇甫極來到“傳音陣”前:“段秘書嗎?我是皇甫極,我有情況想要向宮老匯報,不知宮老在嗎?”


    皇甫極說完之後,便等著段秘書迴話,不過“傳音陣”那邊卻是沉默,似是在等著皇甫極把話說完。


    皇甫極不得不再次開口道:“段秘書,老段,你在聽嗎?”


    “我就是。”


    “傳音陣”那邊終於迴話了,不過不是段秘書,而是一個蒼老的聲音――西道門的第二號人物,宮甫。


    皇甫極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挺直了身子,收起了平日的些許玩世不恭。


    “立名,你說吧。”宮甫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依仗尊長輩分直唿其名,而是稱了皇甫極的表字,可見皇甫極在西道門中的地位超然,隱隱是第四號人物。所謂“立名者,行之極也。”意思是:建立名譽,是品行的最終目標。皇甫極名為“極”,取此中之意,表字“立名”。


    “是,宮老。”皇甫極說道,“齊首席剛剛傳來一個消息,牧首會離開聖約克,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這次是不是可以更大膽一點?”


    這便與齊玄素的希望相違背了,齊玄素知道皇甫極激進,卻沒料到皇甫極如此激進。


    宮老沒有直接迴答,陷入到短暫的沉默之中,然後在沉默的間隙,輕輕歎息了一聲。


    皇甫極聽來,宛若風吹滄海,濤聲陣陣。


    宮老再開口的時候,多了幾分凝重:“我並不懷疑這位齊首席,可如果是牧首故意設下的陷阱呢?”


    皇甫極說道:“當然不能排除這種可能,齊首席也隱晦表達了這種擔憂,他說隻有五成的把握。隻是這世上哪有十成把握的事情??隻要超過五成把握,就值得一試。”


    “立名,你有點太激進了。”宮甫不置可否。


    雖然通過既定事實來倒逼道門是西道門的共識,但並不意味著西道門全都是五娘這種莽夫,他們同樣要把握一個度,把風險降到最低。….


    皇甫極笑道:“宮老,你就別挖苦我了,你和東公之所以把我派來,就是要激進,如果為了求穩,你們會派其他人來。”


    萬物出乎震。震,東方也。所謂“東公”,便是指名義上的西道門之主澹台震霄。


    宮甫沒有否認這一點:“你說的沒錯,可就在不久前,東公剛剛結束了與清微真人的對話,清微真人的態度很明確,勿要擴大局勢,最為激進的李家尚且如此,另外兩家的態度也是不問可知。”


    皇甫極扯了扯嘴角:“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李清微率軍進入鳳麟洲的時候,就沒想過不能擴大局勢??到了我們這裏,就要求穩了?他做得,我們卻做不得。”


    宮甫的語氣仍舊平靜:“不可一概而論,還是慎言。”


    皇甫極道:“我就不明白了,就算要傳達這種態度,為什麽不是國師?清微真人的意思未必就是國師的意思,玉京和我們分鍋吃飯,李清微和國師也遠遠談不上一條褲子。還有,宮老你和東公,可是仙人,玉京那邊就派一位偽仙把你們打發了?就算這個偽仙是未來的大掌教人選,可終究還沒選上大掌教,還有一位東華真人呢。”


    這幾句話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的,宮甫沒有打斷,而是安靜聽完,直到皇甫極沉默了,才開口問道:“說完了??”


    “說完了。”皇甫極的迴答帶著幾分置氣的意思。


    宮甫緩緩說道:“你說的沒錯,國師的地位更高,可你想過沒有,國師還有幾年?未來的幾十年,西道門是和國師打交道?還是和清微真人打交道?就算國師和清微真人意見不合,那又能怎麽樣呢?難道國師還能廢掉清微真人,再去找一個接班人?且不說國師能否廢掉清微真人,就算國師做到了,以國師剩下的光陰而言,他也無力再去扶持其他人了,廢掉清微真人意味著太平道直接退出了大掌教的爭奪,難道另外兩道就和國師意見統一了??”


    “到了現在,國師是不得不尊重清微真人的意見,也不得不妥協了。年輕本身就是一種力量,你應該深有感觸才對。退一步來說,如果發動戰爭,可能綿延幾十年,那麽到底是七代弟子主導戰事?還是六代弟子主導戰事?別看六代弟子如今還把持著道門的最高權力,可時間不允許了。既然是七代弟子主導,那麽到底聽從誰的意見也就可想而知。世界是我們這些老家夥的,也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可到底還是你們的。”


    “另外,誰告訴你清微真人還是偽仙的?老人們飛升在即,包括清微真人在內,東華真人、慈航真人都已經躋身仙人行列,未來幾年,應該還會有幾人陸續成為仙人,這新老交替的最後幾年,反而是道門仙人數量最多的時候。”


    皇甫極陷入到沉默之中。


    宮甫最終說道:“立名,你還不到五十歲,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不要衝動,還是按照原定計劃,一擊即走。另外,根據齊首席提供的情報,等到牧首離開後再動手,我想這也是齊首席主動給我們提供情報的用意。”


    “宮老,我服從命令。”皇甫極臉上表情平靜,語氣仍舊平穩,可拳頭卻是緊緊握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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