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聖保羅大教堂之後,齊玄素什麽也沒說。


    有些事情,斯特勞尼不必知道。


    雖然聖約克是在一位牧首的注視之下,但也不必太過在意。畢竟玉京還是在數位道門仙人的注視之下,到底讓古仙們潛了進去。


    神靈和仙人們可以做到密切注視一切,不意味著他們樂意這麽做,也不會這麽閑。


    比如蘭大真人,升龍府還是在他的注視之下呢,他老人家還不是什麽也不知道?差點被人家掏了老窩。


    迴到斯特勞尼的宅邸之後,齊玄素設下禁製,隔絕內外,然後取出了「七禽五火扇」。


    五娘,七娘。


    乍一聽,還以為兩人是姐妹。


    不過七娘不吃虧,畢竟五娘是幾百歲的人了,比三大陰物還要古老。


    五娘出現在齊玄素的麵前。


    齊玄素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五娘。


    五娘沒有反對:「這樣也不是不行,我可以把身體的控製權交給你,而我僅僅作為一個旁觀者的存在。當然,在必要的時候,我們兩個也可以互換,即我來掌控身體,你成為旁觀者。你是上司,權限在你的手裏,你說了算。」


    齊玄素並不謙讓:「就這麽說定了。」


    「用你的兵解法吧。」五娘一揮袍袖,「我會全力配合。」


    話音落下,五娘緩緩消失不見。


    齊玄素開始施展散人的兵解之法,早在婆羅洲的時候,齊玄素就通過「希瑞經」書頁提前體驗過造化散人的手段,此時再用自然是輕車熟路。


    隻見「七禽五火扇」本身開始變化,逐漸變成了另一個齊玄素的模樣。


    不過這個齊玄素和五娘是一樣的打扮,星冠羽衣,一派古道士的模樣。


    「這可不行,還得微調一下。」齊玄素來到這個兵解化身麵前,手指撫過臉龐。


    隨著齊玄素的動作,這個化身也開始發生變化,從東方人相貌逐漸變為西方人相貌,不過並非齊玄素現在偽裝的樣子,而是滿頭白發,皺紋橫生,沒有胡子。


    衣著也隨之變為西方冒險家們的衣著。道冠變成了帽子,並非紳士們偏愛的高筒禮帽,而是軟氈帽。道袍變成了及膝長外衣,裏麵沒有馬甲,隻有略顯肮髒的藍色條紋襯衣,背帶褲,帶有馬刺的皮靴,騎行手套,左右佩有銃套的外腰帶。沒有懷表,沒有手帕,沒有胸針,也沒有戒指,沒有一切不必要的東西。


    典型的亡命徒模樣。


    「取個什麽名字好呢?」齊玄素略微思量,「就叫何西阿吧,何西阿·馬修斯。再裝配兩把火銃和一條子彈帶。」


    這就夠了。


    一瞬間,齊玄素的意識一分為二,開始逐步掌控這個化身。


    這不同於斬三屍化身,這就是齊玄素自己,一個自己,兩個身體,就算交談,也等同於自說自話。


    不過與正常的兵解化身不同,齊玄素的兵解化身裏還有一個旁觀者,便是五娘。


    也正因為五娘的存在,齊玄素感受到了化身中遠超本尊的力量。


    偽仙階段。


    這是來自於大掌教仙物「七禽五火扇」的力量。


    齊玄素讓本尊繼續留在斯特勞尼的宅邸之中,被命名為何西阿·馬修斯的化身則化作一陣輕煙離開了此地,隨風融入到外麵的滾滾蒸汽之中。


    很快,齊玄素飄蕩出了裏士滿區的富人區,或者說貴族區,來到了平民區。


    他在一條無人的小巷中重新凝聚成人形,離開小巷,走在平民區的大街上。


    忽然之間,齊玄素發現五娘出現在他的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五娘還是女冠模樣


    。


    齊玄素微微吃了一驚,隻是不等他開口發問,五娘已經主動解釋道:「從現在開始,我們共享感官,我隻存在於你的識海之中,是虛幻的。換而言之,除了你之外,別人無法感知到我的存在,也隻有你能夠與我進行交談。」


    「懂了。」齊玄素微微點頭,繼續前行。


    相較於安靜的富人區,平民區就要熱鬧許多,人來人往,摩肩擦踵。


    在平民區也可以看到教士們的身影,當然不是那些養尊處優的主教們,而是一些底層教士,隨便找一個墊腳的箱子,站在上麵,開始向過往的行人進行布道,不時有人駐足聆聽。


    此時便有一個普通教士在向行人宣揚奧術和魔法的危害。


    奧術的力量被人類濫用,腐蝕了人心,耗盡了資源,讓一個個文明分崩離析。


    齊玄素聽了一會兒,相當不以為然:「這套說辭可以套用在任何事情上,道術、神術、造物、機械、蒸汽,什麽被濫用都會有問題。關鍵還是人。他倒不如說,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雖然也是陳詞濫調,但好歹是實情。」


    五娘譏諷道:「人是慣會推卸責任的,不說是其他東西的錯,難道承認是自己的錯?沒教好孩子,怪老師,怪環境,怪玄聖牌,怪話本,怪孩子愚笨叛逆,唯獨不會怪自己。」


    齊玄素忽然想到了小殷:「你說的沒錯。」


    兩人繼續前行,尋找前往下城區的道路。


    這裏並不像聖廷所宣揚的那般美好,哪怕是平民區,也不乏流浪漢,繁重的勞動讓人不堪重負,嚴重損害了健康,總是帶著疲憊的神態,而微薄的收入又讓這裏的人總是滿懷焦慮,談不上體麵。


    如果僅僅用一個中城區作為標本,就能涵蓋所有,那麽道門用玉京作為標本,豈不是人間處處皆是仙境?


    齊玄素繼續與五娘交談:「從聖人的角度來說,自然是希望天下大同,所有人都好。可這是不現實的。從敵人的角度來說,聖約克的上層越是腐朽,底層越是苦難,對我們就越是有利,如果有朝一日,我們能夠摧毀它,或者占領它,何嚐不是做了一件好事?」


    五娘並未附和齊玄素的說法,而是譏諷道:「更重要的一點,這會成為你的豐功偉績,青史留名。」


    齊玄素半是玩笑道:「若是名可垂於竹帛,大丈夫死而無憾了。」


    五娘嘖嘖道:「不過話說迴來,天街踏盡公卿骨,內庫燒成錦繡灰,何嚐不是一件快意之事?」


    「你的想法很危險,這種話是不合適的。」齊玄素道,「道門已經不是當年那個黃巾起義的道門了,你說的公卿,又是誰呢?」


    五娘有些驚訝:「警惕性很高啊,齊真人。」


    齊玄素表情平靜:「禍從口出,不警惕,容易被人家拉下馬來。」


    五娘又出現在齊玄素的另一邊:「可這裏不是道門的地盤。」


    齊玄素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讓我們……」五娘伸手一指周圍,「把聖約克燒成灰!」


    齊玄素算是看出來了,五娘表麵上高冷,生人勿進,實際上是天生的火命,她似乎對燃燒非常感興趣,比如那句詩,踏不踏公卿骨無關緊要,關鍵是要燒成灰。


    火焰在於燃燒。


    齊玄素不再跟五娘鬥嘴,推門走進了一家酒館。


    這裏人聲喧鬧,充斥著劣質酒精和汗臭混合在一起的渾濁味道。


    齊玄素徑直走向櫃台,在那後麵,有一個肥碩的「龐然大物」,就像一座小型的肉山。


    作為一個江湖人,齊玄素直接擠開其他人,把手肘搭在櫃台上,舉止粗魯,這裏不是什麽上流社會,這才是常態。


    那幾個被擠開的人看到齊玄素腰間明晃晃的火銃之後,都明智地選擇了息事寧人。


    「什麽事?」酒保已經對於這種行為習以為常。


    齊玄素開門見山:「我想去下城區。」


    「去那裏做什麽?」


    「與你不相幹。」


    「外鄉人?」


    「不相幹。」


    「不知道。」


    「多少錢?」


    「你說什麽?」


    「給個痛快話。」


    酒保停下了擦拭酒杯的動作:「五個金克朗。」


    齊玄素皺起眉頭:「僅僅是指個路而已。」


    「就這個價。」酒保繼續擦拭手中的玻璃酒杯,「謝絕還價。」


    齊玄素並非在意那五個金克朗,而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冤大頭、一隻肥羊,這不會帶來危險,卻會引來麻煩。


    當然,齊玄素作為一個臨時的偽仙,上天遁地並非難事,完全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潛入進去,可他不知道那裏會不會有一些特殊的警戒禁製,這座城市可是有牧首坐鎮的,所以他還是想要通過一些比較正常的途徑進入地下城,盡量不引起蒸汽福音的注意。.


    這種黑市上的門路,自然違反了聖約克的法律,可是不會引來高層教士的注意。


    齊玄素問道:「能夠保證可靠嗎?」


    「那是當然。」酒保壓低了聲音,「這原本是一條用於走私的地道,前些年被發現了,市議會下令炸塌了地道。不過後來又有人把它重新挖通了,再想走貨是不成了,走人還是沒問題的。」


    齊玄素假裝猶豫思考了片刻,最終取出了五個金克朗——有零有整,透出拮據的味道,卻也可以避免許多麻煩,畢竟財不露白。


    齊玄素不忘按住腰間的手銃握柄,再加一句威脅:「要是出了什麽問題……」


    「保證全額退款。」酒保收起一把零錢,「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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