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東方世界還是西方世界,如今都是典型的二元結構,即超凡與世俗分開。


    太上的歸太上,皇帝的歸皇帝。


    這裏把太上換成無上,是一樣的意思。


    這樣也解決了一個十分實際的問題,那就是文明與道德的問題。隨著世道的發展,開疆拓土變得困難重重,殺戮往往是抹除問題的最省力辦法,可無端的殺戮不僅會承受道德的譴責,而且會留下很大的隱患。


    這種二元結構便能解決開疆拓土的問題。


    就拿東方世界來說,雖然大玄是東方世界最強大、最核心的國家,是東方世界的主體,但大玄並未吞並葦原國、大虞國、扶南國等小國,這些小國隻是大玄的藩屬國,接受大玄的冊封,仍舊是自己管理自己的國家,兩者屬於朝貢體係,所以大玄並非所謂的侵略者。


    道門則是維係這個朝貢體係的關鍵,你們雖然分屬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族群,但都信奉道門,同處一個文明,以文明和信仰為紐帶,將東方諸國緊緊團結在以道門為核心的朝貢框架之下,共同組成了東方世界。而道門的根基在大玄,所以才說大玄是下道門。如果道門是屋頂,那麽大玄就是頂梁柱。


    同理,西方世界也是這麽做的,無非是西方諸國團結在以聖廷為核心的框架之下,所以才有以聖廷為首的西方勢力的說法。不同之處在於,西方在大秦帝國崩潰之後缺少一個能夠服眾的主體大國,於是經常出現西方諸國亂戰的局麵。


    現在看來,控製著北大陸的盧恩國有可能成為這個新主宰,可盧恩國與聖廷的矛盾則無法忽視。


    不要忘了,「蒸汽」正是發源於盧恩國的奧法議會,蒸汽福音派又與奧法議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其更像是傳統聖廷與奧法議會共同孕育的叛逆孩子。就連聖約克的命名,也是來自於盧恩國的約克公爵。


    從這一點上來說,教士們和世俗的貴族們都是統治者,隻是所處的位置並不相同,承擔的責任也有區別。


    這位大主教名叫奧維爾·斯旺森。


    按照西洋人的習慣,熟悉的朋友可以稱唿名,不算熟悉的朋友就稱唿姓加尊稱。比如斯特勞尼便稱唿齊玄素為「達奇」,而非「範德林德先生」。在外人麵前,齊玄素也要稱唿斯特勞尼為「約西亞」,而非「斯特勞尼議員」。畢竟兩人在名義上是少時的好朋友。


    此時齊玄素便稱唿大主教為「斯旺森主教」,而非「奧維爾」。


    這與東方的表字頗有異曲同工之處。正如大多數人要稱唿齊玄素為「齊真人」、「齊首席」,而非「玄素」、「天淵」。


    斯旺森向兩人發出邀請:「如果兩位還有充裕的時間,那麽我們可以去小廳共同探討一些神聖教義方麵的問題。」


    「榮幸之至。」斯特勞尼將禮帽放在胸口前。


    同樣是大主教,分量也是不同的。就如陳劍仇這個四品祭酒道士,因為是齊玄素的秘書,便是好些三品幽逸道士也要主動結交他,甚至是討好他。


    斯旺森作為聖保羅大教堂的大主教,一位樞機主教的嫡係下屬,自然不是一般的大主教可比,哪怕是斯特勞尼這位市議會的議員,也要主動表達善意。


    在斯旺森的帶領下,三人來到了位於大廳之後的小廳之中,這裏擺放了浮雕著花藤紋理的茶幾和柔軟舒適的沙發,更像是客廳,而非宗教場所。


    齊玄素還注意到,這裏牆壁上懸掛的聖徽是有些特別的,由三個齒輪拚湊成一個倒三角的圖案,而非傳統的倒三角。


    斯旺森坐在單人沙發上,望向齊玄素:「這位先生似乎不是本地人。」


    「我是從盧恩來到新大陸的。」齊玄素上身微微前傾,「就在昨天,剛剛登岸。」


    斯特勞尼補充道:「達奇是我少時在舊大陸的朋友,如今想要來到遍布機會的新大陸謀求更好的發展。」


    西洋人口中的「舊大陸」特指西大陸。


    斯旺森笑道:「議員閣下說的沒錯,這裏的確遍布機會。舊大陸的倫底紐姆被譽為世界之都,而聖約克將會是未來的世界之都,現在的自由之都。」


    齊玄素疑惑道:「自由之都?」


    「當然是自由的。」斯旺森張開雙手,「以聖座教宗為核心的聖廷是整合舊大陸的‘大傳統,但在此之外,各地區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小傳統。當他們在教義或組織上表現為對‘大傳統的反動之時,過去的異端裁判所,如今的裁判部,便將其裁定為異端。」


    「異端裁判所頻繁地在舊大陸各地追捕異端,可潛流已經形成,所謂‘異端與地方諸侯們結合在一起,引起聖廷更大的震蕩。盧恩作為舊大陸的離島,與聖座的關係一直比較緊張。聖曆一千三百年,盧恩與奧法議會製定《聖職委任法》,規定主教及其他教職的選舉不受教宗的幹預。」


    「正因如此,蒸汽福音認為,聖廷不應以教宗和樞機主教們為核心,無上意誌的全體選民才是其核心。聖廷唯一的領袖是女神,而不是教宗。在新大陸,我們廢除了裁判部,主張一個罪人得到拯救,唯獨是出自無上意誌造物主的恩典,單單藉信心靠女神而不是依賴個人行為。這有別於舊大陸聖座認為人要蒙恩得救除信心之外,亦必須加上足夠的善功補贖之教義。故而這裏更為自由,更為寬容,更為開放。」


    齊玄素提出了疑問:「可是我聽說,這裏即將推出一項針對道教徒的法案,並且廣場上已經豎立起了火刑架……」


    斯旺森聞言笑了起來,目光就像在看一隻迷途的羔羊:「異端是異端,異教徒是異教徒,不能混為一談。」


    斯特勞尼不動聲色地順勢轉移了話題:「說到道教徒,主教閣下如何看待最近的世界局勢?」


    斯旺森頓了一下,向後靠在椅背上,然後才說道:「舊大陸的曆史,從皇帝到第一公民,總是崇尚征服,而這位來自東方的大小姐,在過去的數百年裏,總是戴著黑色絲綢手套坐在絲幕後麵,不肯出來,真是稀罕。她過於早熟,身邊都是文明程度不如自己的野蠻人,於是高傲地認為自己就是太陽,所有的利益都得主動向太陽奔來,而不是太陽向他們奔去。」


    齊玄素當然不會認為這是在誇讚東方,更像是嘲諷,形容東方像貴族小姐一樣既高傲又軟弱。


    不可否認,自大晉以來,東方的確進入了一段相當長的衰退時期,遠遠無法與李氏王朝相提並論。


    斯特勞尼微笑著說道:「可是現在不一樣了,自從軟弱的‘儒失去了東方世界的權力之後,一切都變了。」.


    斯旺森讚同道:「是的,一切都變了。儒教徒們缺少衝突的經驗,即使有強大的力量也常常用於對內,而非對外。不過道教徒們比儒教徒們更擅長鬥爭,早在很多年前,‘道就認識到,她將會成為這個世界唯二的主人之一,但她當時並不願意摘下她的絲綢手套。如今,高貴的東方女王要摘下她那昂貴的絲織手套,加入這場爭霸遊戲了。」


    齊玄素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接下來,又閑談了一些其他內容。


    斯旺森主教無意中提起了下城區。


    正應了一句話,權力不存在真空。權力已經填滿了上城區和中城區,不過下城區的惡劣環境導致地麵上的老爺們不願意進行深入管理,隻要賺錢就夠了,使得這裏存在著相當大的權力空缺。


    於是黑


    幫就應運而生了。


    在下城區存在著四個黑幫巨頭:乞丐王、屠夫、獵犬、男爵。


    這四位黑幫巨頭組成了一個鬆散聯盟,共同管理下城區,填補老爺們留下的空白,實際上行使了市議會的職能,因此被戲稱為「下議會」。


    當然,這四個黑幫巨頭並非無根浮萍,其背後也有深層的利益牽連,甚至可以牽扯到上城區。


    正因如此,當四個黑幫巨頭不再和睦相處的時候,下城區固然是地動山搖,中城區也會感受到一些輕微的震感。


    最起碼,斯旺森大主教就感受到了。


    這讓齊玄素愈發想要去下城區走上一趟,以他現在的身份當然不行,不過不要忘了,他除了是一位造化武夫之外,還是一個造化散人。


    造化武夫可以隨意改變體貌特征,造化散人則可以分化出另一個自己——兵解化身。


    兩個人,兩條路,兩個視角。


    誠然,初窺門徑的兵解境不能讓化身長時間存在,不過凡事總有例外,關鍵還要看以什麽為寄托物。


    如果是一件仙物呢?


    如果這還不夠,那麽再加上一個附加條件,如果是一件有了自主意識的仙物呢?


    沒錯,齊玄素依靠的正是五娘,哪怕沒有齊玄素,五娘也能長期獨立存在。


    如果齊玄素以五娘為寄托物,那麽與其說是齊玄素的兵解化身,倒不如說齊玄素附身在五娘的身上。亦或者說,齊玄素與五娘共用一個身體。


    齊玄素一心二用,一邊認真聆聽斯旺森大主教的談話,一邊開始考慮兵解化身的可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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