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在書房就聽到,有人要找我當麵對質,是誰?」慈航真人笑著說道,與平時的端莊模樣大不相同。


    蕭月如立刻檢舉揭發:「是張家姐夫。」


    齊玄素坦然笑道:「我要問一問真人,我和青霄的婚事到底拖到什麽時候?」


    慈航真人道:「我可沒拖,相關的事情,我都跟七娘談好了。」


    說到這裏,慈航真人微微一頓,話鋒陡轉:「當時我就說過,先把你摘出來,可七娘不同意啊,說什麽我們要搶走你,現在知道難受了?」


    齊玄素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見:「真人……早就知道?」


    「知道一點。」慈航真人沒有否認,「現在看來,比我想象的更複雜。」


    齊玄素不奇怪慈航真人怎麽知道的,不要忘了,天師才是幕後推手,慈航真人可是僅次於天師的正一道第二號人物。


    除了張月鹿之外,其他人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兩人在打什麽啞謎。


    這就是所謂的長輩商量?


    齊玄素深深感受到道門高層的厲害之處,不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大多數時候、大多數事情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慈航真人就是點了一下,沒再多說什麽,吩咐開始家宴。


    齊玄素很快平複了情緒,沒有六神無主,也沒有失魂落魄,在外人看來,還是那個誌得意滿的齊首席。


    家宴的過程倒是沒什麽好說的,主要就是聯絡感情。這些年來,慈航一脈的弟子分散在各地,各有各的差事,甚至部分人已經嫁人生子,難得見上一麵,大多是在敘舊。


    不過到了自由活動的後半段,也逐漸分出了小圈子,有孩子的自然把話題轉移到了孩子上麵,沒有孩子的更多注重各種興趣愛好,也有上進想要進步的,不免去地位更高之人麵前晃悠,林林總總,人間百態。


    齊玄素在哪個圈子?


    在以慈航真人為首的那個圈子裏,人數不多,除了慈航真人之外,還有石冰雲、齊玄素、張月鹿、白英瓊,以及其他幾位慈航一脈的七代弟子。


    一言蔽之,二品太乙道士是個門檻。


    到了這個圈子,就隻剩下齊玄素一個男人了。不是說慈航一脈沒個能上台麵的男人,而是今天赴宴的男道士裏,隻有齊玄素得了真人名號。其他男家屬,比如秦權翊,他便沒有來。所以慈航一脈還是有男人的,隻是位高權重的男人們不太喜歡這種「姐妹聚會」。


    其實齊玄素也不想跟這麽多女人攪和,隻是沒辦法,他有求於慈航真人,不得不來。


    一眾人來到一個獨立的小廳,這裏是西式布局,張月鹿和齊玄素坐在一張雙人沙發上,一人倚著一邊的扶手。


    石冰雲坐在一個單人沙發上,毫不顧忌地點起一根雪茄。


    慈航真人沒有坐著,而是站在石冰雲的後麵,扶著沙發的靠背:「如今的年輕人們也到了成家的年紀,李家的小國師要成家,我們這邊的天淵和青霄也不能再拖了,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張月鹿突然開口道:「說到底還是聯姻,不過我倒想說一句。師父未嫁,東華真人未娶,你們老兩位也是挺般配的,聯姻的力度可比我們兩個小輩強多了。」


    坐在張月鹿身旁的齊玄素都驚了。


    大姐,你是真敢說。一晚上不聲不響的,就等著現在來一句大的。


    不過其他慈航一脈的弟子都不怎麽驚訝,看來張月鹿在這種內部私密聚會中口出驚人之語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石冰雲甚至鼓掌叫好:「青霄這個提議好。師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嫁人了。」


    慈航真人並不動怒,隻是


    笑道:「我與裴玄寂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想要嫁人,也不必等到現在。換句話來說,裴玄寂想要尋找道侶,同樣不必等到現在。」


    這個話題便被輕輕揭過。


    齊玄素主動開始了話題:「我今天去見了薑大真人。」


    「薑老怎麽說?」慈航真人隨意問道。


    齊玄素當然不會提什麽劃清界線,而是說道:「薑大真人說,太平時節,中間派和溫和派是最大公約數,可隨著鬥爭加劇,最先死的就是中間派。一切的問題,最終都會變成站隊問題。」


    慈航真人輕輕拍了拍沙發的椅背:「薑老這番話可謂一針見血,沒有組織的最終會輸給有組織的,能對抗組織的隻有組織。」


    張月鹿歎了一聲:「黨爭。」


    石冰雲吐出一口白白的煙霧:「何處不爭?太平總是短暫,紛爭才是常態。」


    慈航真人揮散煙霧:「天淵是我們的人,我當然要幫你說話。」


    齊玄素正要道謝,慈航真人已經抬手製止:「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同樣是抬手做阻止狀,慈航真人沒有東華真人那麽霸氣。東華真人總是喜歡伸直了胳膊,手掌微微下壓,居高臨下,拒人千裏之外。慈航真人則是把手收在胸前,手心朝前,幅度很小,有點像「施無畏印」,顯得內斂且平和。


    這也顯示出兩人的風格不同。


    慈航真人離開沙發的位置,負手來迴走動:「越是到了這種關頭,我們自家人越是要同心協力,要一致對外,不能內鬥。」


    白英瓊接口道:「現在的問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是內,誰是外,還有待商榷。」


    慈航真人道:「不必著急,很快就會明了。」


    就在此時,蕭月如走了進來,在慈航真人的耳邊輕輕耳語幾句。


    慈航真人微微點頭:「我知道了,讓她去書房等我。」


    蕭月如又退了出去。


    慈航真人對其他人說道:「我有事,先離開一下,你們隨意。」


    慈航真人前腳剛走,張月鹿後腳就去酒櫃開了一瓶酒。師徒兩個平時就是鄰居,張月鹿又是衣缽傳人,來這裏就像迴家一樣,隻是這些年被外放地方道府,才不怎麽過來了。


    石冰雲則順勢占據了張月鹿的位置,與齊玄素並排坐著:「天淵,我聽說兩年前,你和青霄給吳光璧來了個大的?掏心挖肝的,下手挺狠。我這兩年沒見你,也沒機會問。」


    齊玄素笑道:「怎麽,老上司因為老情人的事情來找我這個老下屬興師問罪?」


    「我為他興師問罪?屁!當浮一大白才對。」石冰雲不屑道,「青霄,給我們滿上,我敬你們兩個一杯。」


    張月鹿沒有拒絕,反而問道:「還有誰要喝酒的,幹脆一次都說了,別讓我來迴折騰。」


    白英瓊道:「那就一人一杯吧。」


    張月鹿按照人頭數拿出對應的杯子,放在茶幾上,全都倒了八分滿。


    石冰雲說到做到,真就敬了齊玄素和張月鹿一杯。


    齊玄素和張月鹿也沒拒絕。


    喝過了酒,石冰雲又開始吞雲吐霧。


    齊玄素恍惚間從她身上看到了未來的小殷。


    前些日子,他還沒閉關的時候,小殷就鬧著要養隻大白鶴,不知她從哪看來的,要學人家騎鶴下江南。齊玄素耐心告訴她,婆羅洲在江南的更南邊,下不了江南,你得北上。可小殷不管,就是要養大白鶴,並信誓旦旦保證自己給它刷毛、喂食、撿糞。


    道門是有些大白鶴,能載人,齊玄素也能搞來,隻是不能慣孩子的毛病,要什麽就給什麽,那是溺愛,所以齊玄素最終給了隻大白


    鵝,並告訴小殷,這也是風雅之士養的,不比白鶴差多少。


    現在迴想起來,真要是順了小殷的意,她還不得上天?


    要做神仙,駕鶴飛天。喝酒抽煙,妙不可言。


    不一會兒,慈航真人迴來了,笑道:「好啊,背著我喝酒。不必問,肯定是青霄這個小酒鬼帶頭。」


    「既然喝酒,沒有月色佐酒怎麽能行?」慈航真人取過一個白玉盤,隨手往上一丟。


    就見白玉盤非但沒有撞到天花板被砸得粉碎,反而真正化成了一輪明月,越升越高。


    再看周圍,哪裏還有什麽屋舍,正位於一方大湖之上,湖麵上倒映出一片群星璀璨。


    眾人還是維持著原來的姿態,然後越來越高,似乎朝著空中一輪明月飛去。


    明月越來越近,隱約可見其中有一座宮殿,正是廣寒宮。


    然後又從廣寒宮中飛出一眾仙姬,當月起舞,與真人無異。


    酒壺自行而動,仿佛有無形之手執壺,為眾人斟酒,其中酒液怎麽倒也倒不完。


    慈航真人向後一依,有雲氣自生,仿佛一張雲床,托住慈航真人的身形。


    周圍又出現各種珍奇靈獸,其中就有小殷心心念念的大白鶴。


    各種祥瑞異景層出不窮,繽紛萬象,讓人眼花繚亂。


    齊玄素震驚非常。


    這等幻術,竟然沒有半點不和諧之處,最起碼他這個造化武夫竟是沒有發現破綻,如身臨其境。


    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不是假的呢?如果這裏真是廣寒宮呢?


    那麽隻能用仙人手筆來解釋了。


    慈航真人此舉是什麽意思?委婉表示她已經躋身仙人?


    那麽另外兩位真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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