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和齊教瑤越往那座大山走,越是覺得滲人。太多所謂的「空殼」了,都是被巫真吸幹的。


    由此可見道門和巫教的區別,道門的祖師是把道門當作千秋萬代之基業來經營,都是為了道門如何如何。祖巫則把巫教當作一個掛件,巫教與她們手中的法器寶物也沒什麽區別,無非是更大一點,到了關鍵時刻,說舍棄了也就舍棄了。


    好不容易來到山腳下,這裏更是可怖,放眼望去,成千上萬的木樁,一頭被削得很尖,一頭紮根在地下,被擺成沒開花的鳳尾蘭模樣,每根木樁上都串著一個人,就是從排泄的部位***去,木樁的尖頭再從嘴裏探出來,整個人貫穿插在木樁上,十分殘忍。這些死去之人並非都是空殼,有些已經化作白骨,有些還是幹屍,可見他們死於不同時期,更在巫真將此地的巫族全部吸幹之前。


    如此多的木樁就像一叢叢荊棘分布在山麓各處,形成了可怖的「風景」。


    還有些被吊起來的風幹屍骨,悠悠蕩蕩。


    齊玄素久經陣仗,固然不會被這等景象嚇到,卻也不會覺得舒服。


    齊教瑤看了看這些屍體,歎道:「這是巫教獻祭的‘祭品,生前應該是罪犯刑徒,被活活餓死之後,再慢慢風幹,然後擺在這裏。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十分野蠻的行為,巫教不滅,天理難容。文明取代野蠻是必然。」


    上山道路的兩側都是各種建築,這些建築已經被某種類似屍蠟的物事徹底封住了,不過建築的外麵還有各種簡單壁畫,時隔多年,仍未褪色。


    齊教瑤站在一幅壁畫前:「這些畫裏記載的故事都跟巫真有關。」


    齊玄素也隨之望去。


    十一巫的時代,每個祖巫都有自己的追隨者和信徒,平日裏各行其是,每位祖巫都好似是一國之主,享受供奉。


    這一幅畫展現的就是巫真坐在一個巨大王座上,如同巨人,身著繪有奇異花紋的長袍,戴著遮擋麵容的青銅麵具。在她的腳下圍繞了許多身影,還沒有王座的扶手高。有跪著低頭祈禱的,有匍匐行禮的,也有站著卻雙手做托舉狀,雙眼虔誠地望著巫真,似乎在等待巫真的恩賜。


    下一幅壁畫就古怪了,巫真仍舊坐在王座上,作勢要揭開臉上覆蓋的青銅麵具,那些人影的反應各不相同,有些人極為驚恐,四散而逃,有些人歡欣雀躍,似乎正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第三幅壁畫,巫真揭開了臉上的青銅麵具,因為壁畫的表現形式有限,所以巫真的相貌並沒有被具體描繪,隻是漆黑一片,也可以理解為被陰影籠罩。而那些圍繞在巫真周圍的人,無論是驚恐的,還是歡欣雀躍的,其輪廓都變成了虛線,似乎意味著他們化作了陰影。


    這就與巫真的「陰影界」對應起來了。


    齊玄素問道:「為什麽巫即和巫真相差這麽多?巫真有這麽多遺跡,巫即卻什麽也沒有。」


    齊教瑤迴答道:「巫即是第一個死的,對她的鎮壓也是最嚴酷的。」


    齊玄素點了點頭,繼續往上走。


    這三幅壁畫之後,因為地形的緣故,很長一段山路的兩側沒有建築,自然沒有壁畫。


    待到山路兩側重新有了建築,又是一幅長壁畫,這次是十一巫全部出場,一張長桌,巫鹹坐在正中,其餘祖巫分坐左右,神態各異。巫陽在最角落的位置,沒有入座,依桌而立,姿態輕佻。巫陽也是唯一普通人身高的,在巨人一般的靈山十巫麵前,顯得十分玲瓏小巧,還沒桌子高。


    桌上沒有珍饈佳肴或者美酒,隻有一顆石頭。


    齊玄素掃過這些壁畫,腳步不停。


    齊教瑤跟在齊玄素的後麵,經過壁畫上的巫真身前時,腳步微微一停,複而前


    行,說道:「從幾幅壁畫的內容來看,巫真擁有把人化作陰影送入陰影界的神通,所以我們要小心了,雖然巫真的遺骸已經與半仙物融合,我們也不知道有沒有雙眼的存在,但還是盡量避免與其雙眼對視。」


    齊玄素應了一聲。


    終於,兩人登上了山頂,來到了位於山巔的神殿之前。


    雖然離著很遠的時候,看這裏好似天上宮闕,輝煌雄偉,但真正離得近了,就會發現這座神殿滿是破敗,除了最基本的架構,其餘能毀的差不多都已經毀了,就連牆壁和穹頂也殘缺不全,真正的斷壁殘垣,隻是這裏被某種奇異力量所籠罩,被照得通明,在黑暗的地下城中才會顯得格外顯眼。


    在神殿的最深處,有一個巨大的石座,正是壁畫中巫真所坐的王座。


    此時王座上並無巫真的存在,隻有一個由無數陰影糾纏而成的巨大黑球。


    透過陰影,隱約可以看到在黑球的中心位置有一麵銅鏡。


    齊教瑤見狀笑道:「果然是‘照骨鏡。」


    齊玄素吃了一驚。


    他當然聽說過「照骨鏡」。


    正所謂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此鏡號稱「照骨」,就是因為其能夠照出一切本來麵目,無論是武夫的千變萬化,還是方士的幻術,亦或是大妖的化形,被此鏡一照,都要顯出原形,故而「照骨鏡」是絕佳的鎮妖器物。


    現在看來,應該是「照骨鏡」與巫真融合之後,產生了某種異變,本來是鎮壓妖物,如今不僅僅是鎮妖,變成了不分彼此全部鎮壓,這才導致兩人的境界修為被壓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至於那個包裹著「照骨鏡」的陰影黑球,應該就是巫真遺骸的剩餘部分,正應了兩者還未完全融合的說法。


    齊玄素問道:「齊道友,我們要如何帶走‘照骨鏡?」


    齊教瑤道:「要先把‘照骨鏡暫時‘關上,沒了‘照骨鏡的壓製之後,你我恢複本來修為,自然能夠輕易帶走。」


    不等齊玄素接著發問,齊教瑤已經繼續說道:「至於如何暫時壓製‘照骨鏡。我也有辦法。」


    說罷,齊教瑤同樣取出了一麵鏡子,解釋道:「這是造物工程仿造的‘昊天鏡,寶物品相,不過仿製的時候出了一點偏差,神異大減,最大的特點是堅固,不遜於許多半仙物,甚至能當盾牌用。」


    然後齊教瑤雙手舉起這麵鏡子,用鏡麵對準了「照骨鏡」。


    兩麵鏡子對著照,兩者之間仿佛形成了一個獨立的世界,就像一條狹窄的隧道,向兩側無限延伸。


    在這一瞬間,「照骨鏡」施加的鎮壓神異被齊教瑤手中的鏡子給全部「吸收」了。


    畢竟是無人駕馭的仙物,又不曾生出精靈,所以才能如此取巧,如果換成有人駕馭,萬不會如此。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齊玄素感覺到自己的境界修為又迴來了,從快要跌落到後天之人的地步,重新迴歸造化天人。


    重新掌握力量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不過齊教瑤手中的鏡子顯然無法承受「照骨鏡」的力量,雖然是寶物品相,堅固程度堪比半仙物,但在如此短的時間裏,已經出現了裂痕。


    齊玄素不再猶豫,立刻出手。


    不過他不敢直接伸手去拿「照骨鏡」,而是用出了「伊奘諾尊的左手」,火焰手掌深入陰影之中,將「照骨鏡」抓到了手中。


    幾乎就在同時,齊教瑤手中的鏡子也徹底崩碎,化作漫天流螢,前後也就幾個唿吸的時間。


    「照骨鏡」又要發揮威力,壓製所有人的境界修為,隻是一個唿吸的時間,齊玄素就已經從造化天人跌落至無量天人。


    齊玄素想也不想,直接把「照骨鏡」收入自己的須彌物中。


    凡是須彌物,最低層次也是寶物品相,隻是尋常須彌物不僅無法隔絕仙物的影響,甚至無法承載仙物。


    齊玄素的須彌物是薑大真人給的,本就是針對仙物設計、煉製,算是半仙物品相,所以在齊玄素將「照骨鏡」收入「玉龍環」之後,無形的壓製也隨之消失不見。


    不過事情的發展遠沒有這麽簡單,隨著齊玄素收走了「照骨鏡」,那個由無數陰影組成、原本包裹著「照骨鏡」並且十分安靜的黑球開始躁動起來,不斷扭曲變化,不斷有遊散的黑影脫離黑球,開始在大殿內自由飛舞。


    齊教瑤丟掉手裏的鏡框,來到齊玄素的身後,快速說道:「‘照骨鏡不是巫真的物事,而是天師教留下來鎮壓巫真遺骸的半仙物,隻是沒想到兩者會合為一體。如今我們取走了‘照骨鏡,兩者又沒能完全融合,等同是我們拿走了鎮壓器物,釋放了剩餘的巫真遺骸。」


    「巫真遺骸的大部分力量都被‘照骨鏡汲取,剩下的殘骸本身不足為慮,不過巫真殘骸又撬動了陰影界的力量,這讓嗣天師的封印有所鬆動,我們恐怕要直麵一個巫真化身了。」


    齊玄素已經有些麻木。


    既不驚訝,也不震怒,好似理所當然。


    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不過仙物在他的手裏,他也懶得說什麽了。


    轉眼之間,陰影組成的黑球已經不再是球狀,而是逐漸化作一個虛幻的半透明人形,戴著青銅麵具,身著花紋繁複的長袍,端坐在王座上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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