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番廢話,可見謝教峰的老油子本質和公門修為之深厚,能滑過去的事情絕不會有明確態度,滑不留手好似泥鰍。


    可齊玄素硬要逼著他表態站隊,又怎麽會讓他這麽輕易滑過去?於是齊玄素說道:“我這次來獅子城,帶了五百靈官衛隊,我本想派出三百靈官把這些奴隸販子帶迴來,隻是又擔心重演白天時候的刺殺之事,現在看來,我的人頭還是值些太平錢的,引得好些人惦記。”謝教峰本來想說,天福宮絕對安全,請齊首席放心。


    可話剛到嘴邊,他猛地驚醒過來,這個保證不能下。這就好似軍令狀,他下了這個保證,不出事還好,萬一再來一次刺殺事件,那就是他的全部責任。


    而且罪過更大,如果說上一次刺殺還是猝不及防、沒有想到,那麽第二次刺殺就什麽理由都沒有了,甚至還要再加上一個知錯不改的罪過,甚至沒有秦衡均這個難兄難弟幫他分擔責任,畢竟天福宮可是你的地盤,黑衣人又過不來。


    謝教峰嚇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把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咽了迴去。可齊玄素的話又不能不答,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所以他明知道這是齊玄素在逼他站隊表態,明知道這是坑,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往裏麵跳了,兩害相較取其輕吧。


    於是謝教峰說道:“既然是衛隊,那麽自然要以本職為重,以齊首席的安危為重,嚴防今天白天那樣的意外再次發生。”說到這裏,他故意頓了一下,以請示的語氣說道:“要不,讓天福宮的靈官去接應一下?”到了這個時候,謝教峰還是在盡可能地撇清責任,因為是請示,所以無論齊玄素答應還是不答應,這都是齊玄素的決定,他隻是聽令行事。


    如果齊玄素答應了,又發生了第二次刺殺事件,那麽他也有話說,他正是遵照齊首席的命令派人去緝拿奴隸販子,這才導致天福宮防衛空虛,不能全怪到他一個人的頭上,下達命令的齊玄素要負主要責任。


    此人能以第四副府主的身份在王教鶴治下的婆羅洲道府屹立不倒,並牢牢占據了獅子城這個關鍵位置,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齊玄素對於這類人談不上厭惡,他本就是為了強迫謝教峰公開站隊表態,而不是要陷害整治謝教峰,所以也不在意謝教峰推脫責任的舉動,說道:“好,就讓韓主事、陸主事帶著天福宮的靈官過去一趟。”謝教峰見齊玄素答應下來,稍稍鬆了一口氣,不敢再在這裏停留,借口要去召集靈官先行告辭,生怕齊玄素又給他出什麽難題。


    對於謝教峰而言,今晚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沒有補救多少,反而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


    齊玄素讓人把韓永豐和陸玉婷叫來,交代了一番。除了告知他們詳細地址之外,主要就是讓他們去的時候一定要快且隱秘,不給南洋聯合貿易公司反應的時間,而押送犯人迴來的時候就不著急了,不妨弄出一點動靜,一定要讓獅子城裏的有心人知道一件事,這些都是天福宮的靈官,是天福宮的靈官抓了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人。


    如此一來,謝教峰不表態也是表態了,所有人都會認定謝教峰已經公開站隊齊玄素,要跟王教鶴撕破臉了。


    謝教峰就是再油滑,也是滑不過去了。謝教峰先前已經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百般推諉,百般的不情願,可無奈他的把柄被齊玄素抓在手裏,最後還是被齊玄素拿捏了。


    韓永豐和陸玉婷領命之後,帶著天福宮的靈官直奔那處倉庫。張月鹿並不打算就此現身,她若是來到明麵上,並沒有太大作用,畢竟她是嶺南道府的次席副府主,管不了謝教峰等人。


    無論張月鹿的身份地位多麽高,都不行,換成李長歌等人也是一樣的。


    程序和製度,規則和規矩是維護一個組織的關鍵,最起碼不能在明麵上破壞規矩。


    刺殺齊玄素就是壞規矩的行為,火燒真武觀也是壞規矩的行為,可幕後主使沒有被抓住,沒有證據,那就不是明麵上的破壞規矩。


    可一旦被抓住,立刻就是死路一條,最起碼在道門的生命算是正式結束了,能否以另外的身份繼續活下去,就要看本事如何了。


    如今,直接從明麵上破壞規矩的陳書華已經淪為喪家之犬,齊玄素和王教鶴則還在規矩的範圍之內交鋒,所以不是兩人出陣叫號,不是齊真人和王真人打上一架,誰贏了誰說話,而是兩人針對南洋聯合貿易公司較上了勁。


    明麵上的事情自有齊玄素去處理,多張月鹿一個不多,反而是張月鹿繼續藏在暗中,借助紫光社的助力,能夠發揮更大的作用。


    而且齊玄素處在明麵上,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關注著,目標太大,張月鹿過去無非是讓目標變得更大,倒不如讓齊玄素吸引火力,張月鹿更好施展。


    第二天一大早,獅子城上下都知道了一個消息。天福宮的人突襲了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一處倉庫,緝拿管事三人、私軍五十餘人,成功解救出各色奴隸四十餘人。


    道門是嚴禁奴隸買賣的,不人道,這是表麵上的共識。所以一夜之間,謝青天譽滿獅城。


    大家都說謝副府主在齊首席麵前的表態不是虛的,那是動真格的,說幹就幹,一晚上的時間都等不了。


    關鍵齊真人與王真人的矛盾也不是什麽秘密,謝副府主這是把矛頭直指王真人啊。


    謝教峰有苦自知,也是有苦難言。不過他轉念一想,既然如今已經上了


    “賊船”,再也沒迴頭的餘地,那就隻好一條路走到黑,幹脆往死裏搞,把王真人搞死了,讓齊真人贏了,那他也不虧,最起碼是個功臣。


    想到這一節,謝教峰反而來勁了,甚至不必齊玄素吩咐,主動派人傳訊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高級經理,責令他們向道府做出一個解釋。


    若是不能給出一個讓道府滿意的合理解釋,那麽就別怪道府不客氣了,道府會依律緝拿有關人等,甚至包括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股東。


    這正是齊玄素想要看到的,如此一番操作下來,別管謝教峰心裏是怎麽想的,也別管謝教峰會不會記恨他,最起碼謝教峰在步調上與他保持一致了,對於齊玄素來說,這就足夠了。


    另一邊,齊玄素則讓韓永豐開始審訊高管事、孫管事、陳管事三人,意圖在這三人身上打開突破口,拿到確鑿證據。


    在這種勢均力敵的鬥爭中,坐在中間觀望的人很多,誰能提前拿到大的優勢,誰就能很好地爭取這些中間派的支持,最終優勢轉換為勝勢,也就是大勢,以摧枯拉朽之勢蕩平另一方。


    如果局勢一直都很焦灼,誰也奈何不得誰,那麽就很有可能以互相妥協收場。


    在這些中間派裏,齊玄素十分重視太平錢莊,也就是胡輔理。胡輔理本名叫胡鬆亭,祖上是前朝的抗倭名臣,蘆州人士。


    慈航真人是江州人士,蘆州距離江州不遠,一江之隔,無論是前朝,還是本朝,蘆州、江州、吳州都歸江南總督管,從這裏算起,胡鬆亭與慈航真人算是同鄉。


    因為這個由頭,齊玄素上次靠著慈航真人的一幅《紅衣羅漢圖》幾乎是拿下了胡鬆亭,胡鬆亭收下了《紅衣羅漢圖》,也領著齊玄素進了太平錢莊南洋總號的金庫之中,隻可惜升龍府情況突變,導致齊玄素不得不半途而廢,匆匆離開獅子城返迴升龍府,導致未竟全功。


    如今齊玄素重迴獅子城,自然要把前麵斷掉的


    “線”給續上。齊玄素並不想隻抓住一個點進攻,而是想要多點開花。查奴隸這件事是一個點,查賬是另外一個點。


    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許多賬都是從太平錢莊走的,隻要打開了太平錢莊這個突破口,那麽幾乎是捏住南洋聯合貿易公司的半個死穴。


    於是齊玄素再次造訪了胡鬆亭的居處,隨行隻有三人,除了陳劍仇和小殷之外,還有甲寅靈官。


    先前甲寅靈官還覺得讓他做齊玄素的臨時護衛有些小題大做,在道門的地盤上,除了陳書華之外,誰敢刺殺齊玄素?


    就算是陳書華,如今也隻能藏起來舔舐傷口,不可能跑來殺齊玄素。可他萬萬沒有想到,還真有人敢刺殺,而且是在獅子城內,眾目睽睽之下。


    若非齊玄素身邊的那個小丫頭,齊玄素不死也是重傷。所以甲寅靈官聽聞齊玄素遇刺的消息之後,也顧不得舊港宣慰司的許多事務了,匆匆安排給自己的副手之後,立刻趕到了獅子城這邊——這也是那些刺殺之人如此急不可待的原因,這幾乎是齊玄素最脆弱的時候了,修為大損,甲寅靈官還不在身邊。


    等到甲寅靈官過來,他們就沒什麽機會了。甲寅靈官趕到這邊之後,最安心的不是齊玄素,而是謝教峰,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隻是他此時已經沒有迴頭路,無論齊玄素會不會再遇刺,他都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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