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望著大虞國主,久久沒有說話。


    無論怎麽看,大虞國主此時隻是迴光返照而已,並沒有任何威脅可言。


    關鍵還是陳書華那邊,不過他已經派出兩位靈官緝拿,兩位一品靈官開啟“惟道是從”狀態之後,等同於兩位偽仙,無論怎麽看,都是十拿九穩。


    想到此處,齊玄素便也能沉得住氣,說道:“你說的三個仙人,除了陳書華之外,應該就是巫羅和司命真君了,不過他們的神降化身已經被蘭大真人擊碎,我不認為你們還有第三個神降容器。”


    大虞國主並不否認:“煉製仙人一級的神降容器,本就不算容易。又是在道門的眼皮子底下,不能隨意使用龍氣,必須偷偷摸摸,更是難上加難。誠如齊次席所言,的確沒有第三個神降容器了。”


    齊玄素道:“沒有第三個神降容器,楊娥已然伏誅,陳書華自身難保,看來國主注定逃不出我的手心。”


    大虞國主笑道:“齊次席此話言之尚早。”


    齊玄素背負雙手,左手握著右手的手腕,右手中握著一張卷起的人皮書頁。


    大虞國主接著說道:“走到現在這一步,也沒什麽不能說的,鳳麟洲戰事爆發,我們一致認為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不能錯過,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開始籌謀今日。雖然鳳麟洲的尊攘派被道門鎮壓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早就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齊玄素


    道:“有退路也好,沒有退路也好,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更想知道,國主還有沒有後手。”


    大虞國主緩緩閉上眼睛,整個人的氣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下去:“第三個仙人級別的神降容器,的確是沒有了,可偽仙級別的神降容器,還是能湊出一個的。”


    “我料定齊次席知道事情真相之後,肯定會再來見我一麵,如果我以自己為誘餌,在此地埋伏一個偽仙,那麽齊次席應該如何應對?”


    “至於我,結局早就已經注定。如今的我大概隻能算是藥渣,能釣上齊次席這條大魚,也算是榨幹最後一點價值了。能與齊次席共赴黃泉,我死而無憾。”


    話音落下,寢殿的地磚開始依次向下掉落,化作一方漆黑的深淵。


    除了大床之外的所有家具擺設全部跌入深淵之中,瞬間被深不見底的黑暗吞沒。


    齊玄素和上官雅站立虛空之上,向下望去。


    深淵仿佛一口不見其底的巨大深井,在最深處緩緩浮現出黑月和白日組成的眼眸圖案。


    此時再無流火時節的暑氣,也無半點灼熱高溫,取而代之的是徹骨寒意,更甚於數九隆冬。


    大虞國主緩緩抬起雙手,已經是皺紋橫生,隻剩下皮包骨頭,仿佛枯死的枝杈,不過隨著這隻眼眸出現,又開始緩緩複原,好似花開花謝,生死枯榮,循環往複。


    來者身份已經不言而喻,正是司命真君。


    青帝與司命真


    君對應生死,一者主南鬥,一者主北鬥,不過青帝最終融入天地之間,已然無我,於是司命真君趁機竊取了部分屬於“生”的權柄,號稱執掌生死。


    司命真君可以讓人死,也可以讓人活。


    當初齊玄素和張月鹿追查碧山觀道士被殺之事,最後查明結果,這夥罪民之所以冒著天大的危險去襲擊碧山觀,是為了奪取先天之人的生魂,然後以此來取悅古仙。


    這裏的古仙便是司命真君。可以說迪斯溫便是借助了司命真君的力量保住性命。


    從這一點上說起來,司命真君才是齊玄素接觸的第一個古仙,還要在巫羅之前。


    齊玄素歎息一聲:“上官道友,你把國主帶走,不要讓他這麽輕易就死了。”


    上官雅輕聲應下。


    從本質上來說,大虞國主隻是充當煉丹的“鼎爐”,而非煉丹的材料。換而言之,陳書華不是要將大虞國主煉成“長生石”,而是通過大虞國主這個載體將龍氣煉製成“長生石”,所以大虞國主對自己的藥渣評價並不準確,應該是廢鼎才對,隨著煉製“長生石”逐漸步入尾聲,大虞國主所承受的壓力也越來越小,再加上司命真君的神力,上官雅還是有把握保住大虞國主的性命。


    上官雅當然明白齊玄素的意思,事後扯皮,大虞國主是很關鍵的證據,甚至可以通過他挖出更多的人,當然不能輕易讓他死了,這也是齊玄素非要親自來


    一趟的緣故。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沒有事後扯皮,挖不出更多的人,也要將其公開處決,以儆效尤。若是讓他死在此地,那真是太便宜他了。


    上官雅一把抓住大虞國主,向殿外掠去。


    一瞬間,從深淵中生出一條條虛幻的觸角朝著上官雅卷去。


    上官雅看都不看一眼,她的鬥篷上生出火焰,那些觸手稍一觸碰,就如落在了炙熱鐵板上的魷魚觸須,立刻縮水卷曲。


    另一邊,齊玄素深吸了一口氣,展開早已準備好的“希瑞經”書頁。


    按照道理來說,齊玄素不該如此頻繁地使用“希瑞經”,就算他有“長生石之心”,可以更快地恢複,間隔時間太近,還是會有些影響。隻是如今形勢所迫,他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隨著人皮書頁上的古怪文字映入眼簾,那種狂妄自大的情緒再度充斥了齊玄素心頭。


    魑魅魍魎,土雞瓦狗,塚中枯骨,天命之人,唯一主角。


    齊玄素身上的氣息猛然變得博大起來,虛假的力量助漲了狂妄的氣焰,在他的認知中,他仿佛成了這方世界之主宰,萬物之中心,天地之樞機,甚至讓他產生了自己就是仙人的念頭。


    齊玄素再次躋身造化階段。


    齊玄素的情況較為特殊,不能所有傳承全部晉升到造化階段對應的境界,隻能有一個傳承突飛猛進,而且不受齊玄素本人控製,上一次是齊玄素最常用的武夫傳承晉升了造化階段,


    也就是破碎虛空境。


    這次則是巫祝傳承晉升了造化階段,對應道果境。


    其實齊玄素早就有所預料,這種虛假的力量應該是首先選擇最為強大的幾個傳承,所以方士傳承、謫仙人傳承、煉氣士傳承基本可以排除,散人傳承倒是境界夠高,隻是散人傳承本身太弱,就算拔高一個境界也沒什麽說法,武夫傳承已經選過一次,這次極大概率會是巫祝傳承。


    雖然齊玄素的巫祝傳承隻是逍遙階段,但他的法身太過特殊。


    於是齊玄素提前準備了一萬刻神力,就是為了眼下的局麵,免得出現神力不足的尷尬的情況。一萬刻的神力,足夠讓齊玄素把巫祝傳承的道果境發揮到極致。


    畢竟巫祝傳承的上限和下限差別極大,若是神力足夠,巫祝甚至能媲美謫仙人。


    巫祝的幾大境界可謂循序漸進。法相境,是純粹的虛假,顯化於外,故而法相常常極大,不過並沒有實質意義。在此之後的金身境是以神力加持自身,以自身為主,以神力為輔。然後是法身境,法相與金身合而為一。最後是法象境,使得法身也能如法相一般顯化為大。


    法相境與法象境看似一樣,前者類似看山是山,後者類似看山還是山,區別極大。


    齊玄素瞬間顯化天象法身,繼而法天象地。


    一尊足有數十丈之高的金身巨人拔地而起,撐破寢殿,腳踏虛空,出現在大虞王宮之中。


    齊玄素的


    法身與武夫真身竟是有幾分相似,都是三頭六臂,不過法天象地後的法身更為龐大,簡直是頂天立地一般,而且不同於人仙真身的有血有肉,法身輝煌璀璨,金光熠熠,多了幾分虛幻。


    隻見四條手臂依次展開,分別持有“清淨菩提”、“青雲”、寶鏡、陰火月光大劍,空著的雙手交叉身前。


    與之同時,那隻黑月白日組成的眼眸符號也具現化為人形,由小到大。


    起初隻有尋常的嬰孩大小,接著是少年人大小,再是成年人大小,繼而如佛像大小,最後足有寶塔之高,不遜於齊玄素。


    這個身影身著黑色的十二章服,即繡有十二種紋樣的帝王冕服,分別是: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黻。頭戴平天冠,係白玉珠為十二旒。


    拋開佛門形象不提,巫羅一直是上古巫教的古巫形象,司命真君則是帝王裝扮,一直都是十分威嚴的帝王形象,寓意其為幽冥帝王。


    因為珠簾遮擋了麵容,所以看不清司命真君是什麽模樣,隻能看到一個下巴,蓄著的短須,微微上翹,就像一把刀子。


    司命真君從深淵中緩緩升起,最終與齊玄素齊平,兩人對視。


    當初在金陵府,齊玄素第一次見到司命真君的神降化身,司命真君分明沒有任何動作,更不曾轉頭,隻是以側臉對著齊玄素,可齊玄素感覺自己好像與這位古仙對上了視線,


    眼前出現了兩隻眸子,一隻映著白日,一隻映著黑月,差點淪為傀儡,陷入到萬劫不複的境地之中。


    今時不同往日,齊玄素的六隻眼睛同時與司命真君對視,沒有絲毫畏縮退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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