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原本有些想不明白,這些人就算能殺了自己,那又如何?不說兩位一品靈官如何應對,便是王教鶴和陳書華也不可能放他們活著離開,殺人滅口是必然的。


    不過齊玄素很快便知道答案了。


    那些被齊玄素打死的青鸞衛又活了過來,不過代價是變得沒有人形,這種複活並非武夫的血肉衍生,被打碎的腦袋,被打塌的胸口,被扭斷的胳膊,仍舊保持著原樣,七竅中不斷有黑霧湧出。周身的經絡從皮膚下凸顯,像是一條條扭曲的長蛇。更為可怖的是在他們背上還有一個類似於「駝峰」的物事正在不斷凸起,依稀可見其上有五官的輪廓。


    這一幕對於齊玄素來說可太熟悉了,當初在昆侖山口,巫羅折飛舟的罪魁禍首,那個老道人便是這副模樣,若不是這個老道人,齊玄素也不會驚天一躍。.


    情況已經很明白了,這些青鸞衛被司命真君賜予了神力,可能還有巫羅的神力,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邪教信徒,而巫羅最是擅長控製麾下信徒,她能讓那個道門出身的老道人拚了性命不要,能讓遺山城中的信徒們視死如歸,自然也能讓這些青鸞衛不顧後果地殺齊玄素。


    這些古仙的信徒表麵上看還能正常思考,做事有章法,懂得趨利避害,人情世故也沒什麽問題,似乎與正常人沒有區別,可在潛移默化之中已經被打上了巫羅的意識印記,在深層意識中認為古仙赴死是理所應當之事,就像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未必是巫羅親自下令要殺齊玄素,也可能是這些邪教妖人斟酌利害之後,認為這樣做是最符合巫羅利益的,至於自己的性命,與巫羅的利益比起來,就十分微不足道了,甚至不在考慮的範圍內。


    不過那都是他們生前的事情了,在他們死後,巫羅的控製就失去了作用,死而複生的他們變成了司命真君的信徒,比起受到巫羅的控製還要淒慘,就連身體也會被本能所驅使。


    神力不同,效果也不同。


    司命真君的神力簡單概括便是「不死」二字。不過這種不死隻是對應正常意義的生老病死,而非伊奘諾尊那般不死不滅,更何況就算是伊奘諾尊,也殞命於天劫之下。


    對付神力最好的辦法自然也是神力。


    齊玄素展開天象法身,顯化卑彌唿尊,五指張開,自掌心中湧出滾滾「太陽真火」,落在這些死而複生的青鸞衛身上,燃燒皮肉,蒸騰血液,白骨成灰。


    司命真君的神力開始發揮作用,這些青鸞衛再次複生,後背的駝峰越來越高,又再次被燒死,不斷重複,最終在神力耗盡之後,被齊玄素以「太陽真火」燒成灰灰。


    不過他們背後的駝峰也炸裂開來,從中飛出許多如同魷魚觸手的物事,齊玄素對這種東西也不陌生,當初在金陵府,那些所謂的「恩賜」就是鯰魚的身子卻長了魷魚的觸手。


    雖然卑彌唿尊是異域神靈,但她的神職不是假的,「太陽真火」乃是至陽之火,最是克製這等陰邪之物,同樣是一把火燒成了灰燼。


    齊玄素從鳳麟洲迴來的時候,還剩下兩千刻神力,此時也就用了不到五十刻。


    巫祝傳承的一大特點就是,境界修為越高,對於神力的利用效率也就越高。


    如果齊玄素還是先天之人,那麽可能要用一百刻神力才能徹底消滅這些死而複生的青鸞衛,可他此時隻用了不到五十刻。如果他的境界修為再高一些,比如說偽仙,可能隻用十刻神力就夠了。


    齊玄素環顧四周,發現楊娥消失不見了,整個翠賞閣受到波及,開始熊熊燃燒,隨著火焰的蔓延,一些幻術也不攻自破,顯露出一個向下的暗門。


    齊玄素對陳劍秋道:「你去通知靈官,讓他們過來滅火,同時王宮全麵戒嚴,任何人不得隨意走動,也不


    得離開王宮。」


    陳劍秋領命而去。


    齊玄素用太陰真君替換了卑彌唿尊,然後整個人化作一道月光,穿過暗門,進入了一條向下的通道之中。


    長寧宮的地下另有乾坤。


    齊玄素所化的月光速度極快,雖然還不能像張無恨那般直接化作一輪滿月,但月光同樣能夠無視一路上的各種禁製陷阱,最終來到通道的盡頭,一座位於長寧宮下方的陰暗大殿之中。


    月光重新凝聚為齊玄素。


    這裏空空蕩蕩,隻有一方祭台。


    此時楊娥正以一個比較曖昧的姿勢趴在祭台上,雙膝跪著,有些像某種***姿勢。


    不過祭台上除了楊娥之外,再無他人。


    她擺出這麽個姿勢,總不會想要誘惑齊玄素,那也太下作了,也太不入流了。


    齊玄素自然是無動於衷,掌中有月光凝聚,化作皎潔素白長劍。


    正當齊玄素打算動手的時候,楊娥猛地抽搐了一下,口中發出不知是痛苦還是喜悅的聲音:「偉大、偉大的,仁慈的神啊,您卑微的信徒……祈求您。」


    說話間,楊娥開始不間斷地抽搐,就像一個病人。


    齊玄素停下了動作。


    他什麽也沒有看到。


    在他的視線之中,隻有一個楊娥,如痙攣一般抽搐著。


    「真君……您卑微的信徒,感謝、感謝您……的無上恩賜……真君……神啊……請寬恕……信徒……寬恕您的弟子……」楊娥仍舊保持著跪伏的姿勢,猛地仰起頭,似乎正在仰望一個冥冥之中的無上存在,而她的身體還在不斷抽搐著。


    然後便是一連串曖昧不清、意義不明的聲音。很容易讓正常男人展開一些不符合道德的不明聯想。


    齊玄素隨著楊娥的視線向上望去,隻有漆黑的穹頂,還是什麽也沒有看到。


    齊玄素用出謫仙人的「仙人望氣術」,雙眼之中有濃鬱紫氣凝聚,終於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


    有一根垂直的、若隱若現的漆黑細線,一端穿過了地下大殿的穹頂,通往上方冥冥不可知之處,另一端便是連接在楊娥的玄牝之門。


    這算什麽?


    神交已久?


    齊玄素有些遲疑猶豫,要不要出手斬斷這條黑線。這可能是唯一的線索,若是貿然斬斷黑線,楊娥會不會死?還是靜觀其變,看看楊娥到底要幹什麽?


    齊玄素沉思了片刻,還是決定出手斬斷黑線,免得發生更大變故,不過他很快便發現自己先前的猶豫根本沒有必要。


    因為他無法斬斷黑線,這條黑線就像是神降,連接了神國,無法被打斷。或者說,以齊玄素現在的境界修為,還做不到這一點,換成蘭大真人還差不多。


    齊玄素又嚐試擊殺楊娥,還是徒勞無功。那方祭台同樣有著無形神力守護,不是齊玄素可以破開的。


    他歎了口氣,隻能看完這處詭異戲碼。


    同時他也明白了,陳劍秋所說之事還真不是空穴來風,這位太後如此年輕,果然是大有蹊蹺,至於陳劍秋說的「情人」,也確實存在,隻是誰也不會料到,這個「情人」是如此的……抽象。


    忽然之間,楊娥身子猛地一震,好似打了個寒顫,又好似攀上了高峰,然後她張開嘴,一隻蟲子從她的嘴裏爬了出來。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蟲子從她的裙底爬了出來,密密麻麻,讓人頭皮發麻。


    楊娥雙目無神,還在喃喃自語:「神……神啊,這就是您的恩賜嗎?我、我是如此……如此喜悅,我願意為您誕下子嗣,啊……還在繼續……我……我……」


    「天啊……什麽時候才能結束……我快要受


    不了……」


    「神啊,寬恕我吧……寬恕、寬恕您那可憐且……卑微的弟子信徒吧……弟子並非有意不敬,弟子也不是故意動搖……」


    「我感覺自己要炸開了……要被炸成兩半了……不過、不過,這正說明,我是神選,也是……唯一……」


    這位楊太後信仰太雜,一會兒高唿真君,一會兒又口稱神明,時而自稱信徒,時而自稱弟子,倒是中西兼具。


    齊玄素隻是看著。


    那些蟲子隻是匯聚在祭台周圍,並不敢來挑釁齊玄素。


    一座大虞國宮廷。大宦官暴斃身死,成為龍氣的容器,最終被榨幹成幹屍。青鸞衛們變成了怪物,死而複生。國主病重將死,不斷夢到巫羅扮演的血衣菩薩,還有業火所化血湖和倒懸的靈山。郡主有西洋血統,是紫光社的秘密成員。如今太後又在齊玄素麵前上演了一幕神交已久,多半也與古仙有關。


    齊玄素都有點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了。


    這是被人家滲透成篩子了。


    再抓出幾個聖廷的女幹細,或者「天廷」的暗子,齊玄素也不奇怪。


    相較起來,鳳麟洲的皇室簡直強大到不講道理,皇帝兼任天門教主,上有三貴子,下有齋王,還有大天狗坐鎮、玉藻前供其驅使,就是古仙真身降臨也要被趕出去,所以古仙們根本不去鳳麟洲發展信徒。


    反觀大虞國,簡直一言難盡。


    難怪道門一直將鳳麟洲視作心腹大患,認為一旦中原衰落,威脅中原的一定是鳳麟洲葦原國,而不是婆羅洲大虞國。如今看來,不是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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