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後,雷小環專門找到齊玄素,向他表示歉意。


    若非齊玄素了解雷小環的性子,真要以為是雷小環早就準備好了的。


    齊玄素自然不會怪雷小環什麽,其實就算沒有雷小環,齊暮雨也會通過其他途徑找上門來,遲早的事情。


    雷小環告訴齊玄素,雖然全真道主要負責陸地上的西域商路,但隨著海貿的興盛,陸上商路的貿易有所衰退,所以全真道也做海貿的生意。


    齊暮雨自然也涉足了這一塊,主攻南洋方向,過去一直和王家做生意。不過可能是聽到了什麽風聲,才會找到齊玄素。


    這就很有意思了,不知齊暮雨到底聽到了什麽內部消息,如果僅僅是齊玄素將要出任婆羅洲道府次席副府主的消息,那麽這就是一次普通的合作。可如果是聽到了全真道打算對王家動手的消息,那就是把寶押在齊玄素身上了。


    其實齊玄素並不想跟齊暮雨扯上什麽關係,隻是齊暮雨背後還站著齊教正,兩人同為全真道成員,齊教正又是地方實力派,他實在不好無緣無故得罪齊教正,所以隻好跟齊暮雨虛與委蛇。


    雖然不能認為齊教正一定要促成此事,甚至不能認為這一定是齊教正的意思,但七娘教過齊玄素一個道理,說出來的,不一定是事,沒有說出來的,那就真是事了。不管怎麽說,齊暮雨打出了齊教正的招牌,齊教正的麵子,齊玄素是一定要給的。至於怎麽給,他得仔細掂量一番,要合理合情合法,不能讓人抓住小辮子,又要對齊家有個交代,讓他們承情,實在不容易。


    至於師父與齊家的恩怨,現在還不是深究的時候,齊玄素發跡太快,根基不穩,已經得罪了李家,實在不好貿然樹敵,自己人這邊一定要穩住。


    而且從齊暮雨的態度來看,似乎也談不上深仇大怨,如果師父真與齊家有什麽生死大仇,那麽齊家早就動手滅口了,不會等到沈玉崒雇兇殺人。齊家對待齊玄素的態度也不會是主動登門合作,而是此子斷不可留了。


    所以齊玄素推測,很可能是意氣之爭,師父一怒之下離開齊家,甚至齊教正都不知情。上次他見到齊教正,這位齊家當家竟然沒聽說過齊浩然這個名字,似乎也可以從側麵佐證這一點。


    齊玄素送走了雷小環,結果又被齊暮雨堵了個正著,邀請他參加一場私宴。所謂私宴,其實就是隻有兩個人,避開其他不相幹之人談及一些實質內容。同時這也是一種拉近關係的方法,趁熱打鐵。


    齊玄素隻好應承下來,參加了這場私宴。這一次,齊暮雨就要正經許多,雖然還是眼含桃花,風騷撩人,但更多是天性如此,而非刻意為之。她此時更像是一個生意人,談及生意上的事情。


    果不其然,齊暮雨已經知道齊玄素要被派往婆羅洲的事情,談的也是南洋的生意,話裏話外,請求齊玄素關照一二,而她也可以給齊玄素一些合適的報償。


    至於這個報償到底是什麽,那就見仁見智了。可以是財,也可以是色,甚至是財色兼收。誠如齊暮雨所言,齊玄素這樣的俊秀男人,還不知道誰占誰的便宜呢。


    齊玄素自然不肯沾惹一身騷,不過他也有擋箭牌,隻要合乎道門律法,他一定會秉公處理,絕不會為難“自己人”,若是有什麽麻煩,他也一定會盡力相助,這是明麵上的答複。至於一些具體生意上的事情,他不懂,還是讓齊暮雨去找七娘談,或者找幻姬談。


    因為齊玄素還沒上任,齊暮雨沒法談及具體的生意,能夠得到齊玄素這樣的答複,也算是心滿意足。


    齊玄素離開之後,感覺有些心累。這就是主政一方,還沒上任,已經有消息靈通之人找上門來,等到他正式上任,還不知有多少人要“圍獵”他呢。


    幹了不合乎法度,不幹又要得罪人。


    處在關鍵的位置上,擋了別人的財路,別人就會把你拉下來,換一個肯合作的人上去。所以許多時候,沒有背景靠山的人,明知道這件事不合理、不合法,可為了自己的前途,還是要“和光同塵”。


    不知多少道士就這樣被拉下了水,齊玄素迴到自己的簽押房,讓柯青青準備筆墨,寫了“警醒”二字,盯著看了半天。


    亂花漸欲迷人眼。


    女人是花,太平錢也是花,權勢更是最嬌豔的那朵花。


    最後,齊玄素讓柯青青把這兩個字裱起來。


    當然,每天都有很多宴席希望齊玄素出席,若是每一個都答應下來,齊玄素這一天也不必做什麽了,就剩下喝酒吃飯,還有各種“緣分”。通常情況下,除非是一定要出席的,他都會讓柯青青替自己拒絕掉。至於什麽是一定要出席的,為雷小環送行就是必須出席的。


    進入四月中旬。鳳麟洲的局勢已經大體穩定,逐漸步入正軌。


    關於“三步走”中的第二步也終於不再懸在半空中,落在了地麵上,塵埃落定。


    在正式公示之前,按照慣例,東華真人會以紫微堂掌堂真人的身份代表金闕與齊玄素進行一次談話。


    齊玄素就在紫微堂,不過是幾步路的工夫便來到了東華真人的簽押房。


    此時東華真人正在主持議事,暫時還沒有過來。


    齊玄素便由東華真人的秘書宮教鈞陪著。


    七娘在玉京的這幾天,教了齊玄素很多踏踏實實的道理。


    過去齊玄素總是想當然地認為,關係到道門內部名利場,肯定是利益相交,你求人辦事,免不得割讓部分實實在在的利益。


    七娘說,這個想法不全對,過去你身份低,自然沒有太大毛病。可你現在身份上來了,做了次席,尤其是地方上的次席,頭頂上就兩三個人,你會接觸到許多與自己平級甚至是比自己級別低的,你還秉持這一套,那就是自降身份了。可如果不割讓利益,人家和你沒有交情,人家也不歸你管,憑什麽幫你?遇到這種情況,就要迂迴一下,關鍵不在於太平錢和利益,而在於人脈。


    人脈也是利益,不過屬於人情債,不那麽實在,多少有點縹緲。


    建立一個完善的人脈體係是必不可少的,卻又不能一蹴而就,每個關係都需要時間的積累和沉澱,齊玄素崛起時間太短,這方麵是弱項。


    秘書為什麽容易發跡?就是因為他們的位置決定了他們很容易搭建一個完善的人脈體係。


    此時的宮教鈞,跟隨東華真人時日尚短,還未升輔理,屬於比齊玄素級別低,可齊玄素半點不能輕視。兩人扯了幾句閑話,齊玄素狀若隨意道:“宮道兄跟在東華真人身邊,東華真人也很信任倚重道兄,我聽說許多人都在背地裏稱唿宮道兄是二掌堂。”


    宮教鈞連連擺手道:“可不敢亂說。”


    齊玄素故意玩笑道:“今天難得跟宮道兄獨處,我得好好利用一下宮道兄。”


    宮教鈞笑道:“齊副堂主有什麽事盡管開口就是。”


    齊玄素說道:“既然宮道兄如此說了,那我就厚著臉皮直言了,宮道兄久在玉京,人脈廣,能否給我介紹幾個信得過的朋友,最好是婆羅洲那邊的。”


    宮教鈞不由在心底高看齊玄素一眼,不直接說要求什麽,隻說介紹幾個朋友,倒是有點舉重若輕的意思,不愧是被東華真人看重的年輕後進。而且相較於那三位世家出身的,更能放下架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略微沉吟,說道:“說到這個,我還真有幾個不錯的朋友。”


    其實這種交流是相互的,如今齊玄素有求於宮教鈞,可宮教鈞不可能跟在東華真人身邊一輩子,終究是要外放的,到那時候,齊玄素已經升到更高的位置,再還人情,就是反過來提攜宮教鈞一把,這就是有來有往。也可以說宮教鈞在投資未來。


    當然,若是齊玄素中途夭折,那就萬事皆休,這種投資也隻當打了水漂。


    宮教鈞說了幾個名字,並沒有點明這幾個人的具體職務,隻是說如何認識的,怎樣的交情,又著重點明幾人的喜好和性情。


    齊玄素並不深問,他自然會在事後去做功課。


    除此之外,宮教鈞也會提前打好招唿,別看宮教鈞隻是個主事,可他在某種意義上代表了東華真人,沒幾個人敢不賣麵子,齊玄素再去登門的時候就要簡單許多,有些人甚至會主動登門來見齊玄素。這與具體的級別無關,隻與權力有關。


    一番閑聊下來,乍一看去,齊玄素並沒有承諾宮教鈞什麽,宮教鈞也沒要求什麽,就像是在背後說人短長的閑談。


    隻有久在道門之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微妙意味。


    齊玄素早已不是那個江湖草莽,經過這幾年的曆練,他不僅僅是學會了膚淺的官腔,用七娘的話來說,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如何應對齊暮雨,如何應對宮教鈞,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方式。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東華真人結束了議事,朝這邊走來。


    兩人同時起身,迎向東華真人。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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