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是天人,其餘幾人也都是歸真階段的先天之人,橫穿山區並不是什麽問題。其實如果沒有這些傷員,齊玄素大可以直接飛行,別看數郡之地,鳳麟洲畢竟不是中原大地,這裏的一個郡遠無法與中原的一個府相比,至多就是中原一個縣的規模,在禦風而行的情況下,齊玄素很快就能抵達日田城。


    進入山區之後,雖然已經是春天,但春寒料峭,仍舊積雪未化。越往深處走,越往高處走,積雪也就越多。到了人煙罕至的深山老林時,甚至連個腳印都看不到,舉目望去,銀裝素裹一片,樹上地上都是厚厚的積雪。


    到了黃昏時分,竟然起風了。


    冷風凜冽,氣寒刺骨,氣溫也隨之驟然下降,滴水凝冰。


    不過對幾人的影響不大,齊玄素就不必多說了,天人體魄,寒暑不侵。其他幾人雖然沒有齊玄素這般境界修為,但身上都穿著鶴氅,這就是道門服飾的好處了,鶴氅本身就是一款對襟廣袖長外衣,有些類似於西洋人的大衣,不過更為寬大,分冬夏兩個款式,此時穿得自然都是冬款鶴氅,最是防寒抗風,就算沒有大氅,還有修為傍身,也算不得什麽了。


    因為是特殊時期,所以一行人不曾歇息,冒著夜色趕路不停。到了大概亥時初的時候,風中有了雪粒,打在臉上生疼,再過不多一會兒,竟是下起雪來。


    這場雪來得又快又急,轉眼就成了一場暴風雪,本就是深夜,還在深山老林之中,是最容易鬼打牆的地方,又大雪封路,一時間天地間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清了,更辨不得東南西北。


    這幾乎是一個天然的迷陣,許多時候,自以為走一條直線,其實是在走一個彎弧,最終就是走一個圓迴到原地。


    還是那句話,如果此時齊玄素隻有一個人,怎麽都好說,最簡單就是一飛了事,亦或是暴力破解,齊玄素就是一路砍樹也能砍出去。關鍵是齊玄素帶著一票傷員,說是歸真階段的修為不假,可一個個都傷得不輕,體魄最為堅韌的武夫也要兩三天才能恢複如初,現在基本就是累贅。


    他沒有謫仙人的慶雲能載人飛行,就算他有慶雲,也帶不了這麽多人,至多帶上一個。他也沒有煉氣士的傳承,若是無量階段的煉氣士,便可真正意義上的唿風喚雨,驅散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應該不難。


    更關鍵的一點,這裏是鳳麟洲,且不說那些藩主,隻說鳳麟洲的鬼神,就要比中原強上太多。


    倒不是說中原的鬼神不濟事,而是因為中原的鬼神都被道門鎮壓了,鎮魔井和鎖妖塔可不是白建的,如青丘山一脈更是直接歸順了道門,所以很難見到妖、鬼、邪祟之流。可鳳麟洲不一樣,這裏號稱八百萬鬼神,時常還會鬧出百鬼夜行的戲碼,妖魔邪祟不計其數。


    這就好比是兩片山林,名為中原的山林因為獵人太多,豺狼虎豹都差不多絕跡了,狗熊之流也被關了起來,就留了些傻麅子在外麵,甚至許多林子都被砍了,所以十分安全,半夜上山砍柴可能會摔死,卻不會被狼叼走。


    名為鳳麟洲的山林卻因為獵人太少,被“保護”得很好,保留了相當多的原始風光,林子裏隨處可見兇猛野獸,還有許多從中原山林那邊逃過來避難的野獸,成群結隊,甚至會明目張膽地主動襲擊村莊。


    關於這一點,齊玄素是深有感觸的,他剛到鳳麟洲,就被絕世大妖八岐大蛇給襲擊了。這要放在中原,他被長生仙人襲擊的概率都比被大妖襲擊的概率大。


    所以齊玄素也不可能一路砍樹,鬧出太大的動靜,真要引來什麽東西,他能逃命,這幾個傷員怎麽辦?


    齊玄素停下腳步,轉頭望去。


    幾個煉氣士、武夫還好,身為方士的陸玉婷本就體魄孱弱,還有傷勢在身,在這種嚴寒環境下,便有些撐不住了,臉色被凍得煞白。


    齊玄素知道再熬下去,就算凍不死,也要落下點病根。這就是方士的不好了,體魄太弱,可這種大規模戰事,偏偏少不了方士,尤其是集合起來的方士。如果有一個標準的方士營,那麽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焚山煮海也不是難事。


    齊玄素歎了口氣,說道:“不能再趕路了,我們得找個地方避避風雪。”


    他就這麽在雪地裏站上一夜也沒什麽問題,可是得為其他人考慮。


    陸玉婷強撐著說道:“副堂主,這雪有古怪。”


    齊玄素怔了一下,問道:“怎麽說?”


    陸玉婷道:“這雪太過急驟,也太過‘陰沉’了些。副堂主境界修為太高,雪根本近不了身,所以副堂主也無從感知。可我卻是感知得清楚,每當雪花落在我的身上,就有一縷極其細微的陰氣悄然滲入體內,按照道理來說,我就算體魄孱弱,那也是相較於煉氣士、武夫而言,比起尋常人還是強出許多,不是嬌弱千金,不該如此不濟事才對。”


    齊玄素撤去護體真氣,伸手接了些雪花,拈在指尖細細感受。


    然後他臉色微變,正如陸玉婷所言,雪中的確夾雜有極為細微的陰氣,若有若無,武夫們氣血旺盛,煉氣士們有護體真氣,都不容易感知,唯獨身為方士的陸玉婷才能感受到。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雪果然有些古怪。


    隻是還不好判斷到底是這片山林的緣故,還是有人在幕後施展手段。


    韓永豐道:“鳳麟洲這地界就透著一股邪性。都說國之將亡,必有妖孽。鳳麟洲這裏號稱萬世一係,可我聽說,曾經有個鳳麟洲皇帝直接變成了妖怪,好像叫什麽‘天狗’,還有個鳳麟洲皇帝迎娶了一隻狐狸精做皇後,皇帝尚且如此,其他地方也可想而知。要我說,什麽萬世一係,就是一直將亡未亡、要死不死,所以這裏的妖孽層出不窮,一直停不下來。”


    其他人深以為然。


    除了上古時代的帝辛曾經娶九尾天狐為妻,之後的曆代皇帝就再未聽說有娶妖怪做老婆的事情,更不必說皇帝直接變成妖怪了,這可是要驚動三教的大事。


    至於東皇也迎娶了一隻九尾天狐做老婆,可他不是皇帝,更與國運無關,仙人的事情能夠一概而論嗎?這是美談佳話。不過玄聖和玄聖夫人雙雙得道長生,注定難有子嗣,李家傳承的重任便落在了東皇的身上,所以很多人懷疑李家人的身上有青丘山狐妖的血脈,李家對此則諱莫如深。


    齊玄素和張月鹿私底下也談論過這個話題,張家有古仙血脈,李家有狐妖血脈,姚家有大巫血脈,合著有些人生來不僅身份高人一等,這血統也高人一等?張月鹿當時說了一句很豪氣的玩笑話語:“那我們兩個沒有血統的普通人就把這些有血統的踩在腳底,拿他們當踏腳石,仙佛巫妖寧有種乎?”


    錢大仁笑道:“正好,我們道門這次就把它徹底打死,給個痛快,順帶也把這些妖魔邪祟給一氣蕩平,還鳳麟洲一個朗朗乾坤。”


    李命山道:“還應該在這裏建幾座鎮妖塔,肯定妖滿為患。”


    “你們說會不會有漂亮女妖?都說八百萬鬼神,總不能都是青麵獠牙的貨色吧?那也太掃興了。”唐永水用一種男人們心照不宣的語氣說道,“我聽說有一種妖怪叫‘不知火’,會在海麵上跳舞呢。”


    “我怎麽聽說‘不知火’是個姓呢?”


    “我聽說是一把魔刀的名字。”


    “鳳麟洲這邊畢竟是蠻夷之地,沒有文化,就這麽幾個詞,來迴地用,既是姓,也是刀,還是妖。肯定是個女妖。”


    “那肯定很漂亮吧,我還聽說有一種叫雪女的妖怪,這一冰一火兩重天……”


    陸玉婷作為女子聽不下去了:“你們幾個差不多得了,還有點道士的樣子嗎?”


    幾個聊得興起的男人輕咳幾聲,掩飾尷尬:“我們就隨口一說。”


    齊玄素打斷了幾人的談話:“這些話以後再敘,當下還是找個地方躲避風雪。”


    說罷,齊玄素雙掌一推,生出一道三尺氣牆,擋在眾人麵前,雖然不能完全遮蔽風雪,但總好過無遮無攔。


    然後齊玄素縱身一躍,飛上天空,運轉“通明法眼”和“望氣術”,俯瞰這片山林。


    這一看,齊玄素還真看出些門道,這片山林的確透著古怪,他好歹是走南闖北之人,見過的山水不算少了,就連北邙山也去過,可北邙山足足有三十二峰,其中所隱藏的各種陵寢,上到帝王,下到公侯,無不是大墓,又何止三百二十座,再加上古閣皂道的推波助瀾,這才造就了北邙山的陰氣漫天。可這裏至多就是一座山頭,遠不能與北邙山的三十二峰相比,也沒有陰氣森森的荒塚墳塋,哪來這麽多陰氣?


    齊玄素又取出七娘給的羅盤,雖然這個羅盤主要是用來尋找“玄玉”,但也有正常羅盤的作用。隻見羅盤指針旋轉不停,根本停不下來,這讓齊玄素有些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走大路呢,就算遇到什麽浪人、足輕、旗本,也好過跟一座古怪的大山鬥智鬥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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