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道門隻是不想去做,而不是做不到,就比如這神降,道門若是想要策劃一場神降,幾乎可以做到天衣無縫。


    紫光籠罩之下的齊玄素,麵目變得模糊不清。


    秦權驍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威壓正在降臨。


    這種威壓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超過了偽仙,雖然仙人的力量不可能全部降臨人間,但這道紫光的源頭卻連接了一位仙人的神國。


    至此,代表太平道的「天廷」,代表全真道的清平會,代表正一道的紫光社,代表朝廷的「客棧」,悉數入場。


    紫光社出動的人數最少,隻有區區兩人,可毫無疑問,質量卻是最高。


    一位偽仙,還有一位幹脆就是紫光真君,雖然不是本尊親臨,但此等規格的神降已經是僅次於本尊降世和神國降臨。


    五行山外,漫天星辰越發明亮,甚至壓過了明月的光輝。


    對此感受最深的自然是張無恨和璿璣星主。


    兩人都是偽仙,也都是神仙傳承,張無恨有紫光真君的血脈,璿璣星主則是紫光真君的副手,都與紫光真君有著極為密切的關係。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手,扭頭望向那道貫穿了五行山的浩蕩紫光。


    張無恨道:「我實是沒有想到,當年進入玉京與東皇大打出手的紫光真君,竟然會為道門做事。」


    璿璣星主笑道:「此一時彼一時,既然沒有永恆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恆的敵人。」


    張無恨冷笑一聲:「難道紫光真君想要背棄三大隱秘結社的盟約,成為太陰真君第二?」


    璿璣星主道:「忠誠隻是因為背叛的籌碼不夠,隻要道門給出足夠的籌碼,另外二位,也可以被招安,關鍵在於道門願不願意給。」


    張無恨身為曾經的道門之人,自然十分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沒有反駁。


    璿璣星主道:「你們敗局已定。」


    五行山內部,秦權驍的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本以為勝券在握,結果轉眼之間,局勢顛倒,他已然落入了絕對的下風之中。


    在這個時候,「東主」被放逐,吳光璧被守門的「七娘子」拖住,是趕不過來的。


    吳光璧最好的出手時機其實是「七娘子」與「東主」交手的時候,隻是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大指」到底是誰,又在哪裏,吳光璧隻能隱忍不發,專心防備「大指」,結果被人家瞞天過海。


    他現在終於想明白了東華真人此舉安排的「深意」,卻是沒什麽意義了。


    齊玄素和張月鹿還真就是必不可少的兩個人。放眼整個帝京,隻有兩個人適合作為容器,一個是李長歌,一個是齊玄素,前者是沒有可能了,不搗亂就算是幸事,自然隻能是齊玄素。也隻有張家之人才能聯絡上紫光真君,最終天師選擇張月鹿作為自己的代表和使者,帶來了紫光真君。


    剛才是齊玄素和張月鹿進退兩難,現在輪到秦權驍進退兩難了。


    不是他不想打斷紫光真君的神降過程,而是這道紫光直接連通了紫光真君的神國,可以視為神國的延伸,或者說神國的一部分,他何德何能去硬撼神國?隻能眼睜睜看著。


    若是退,滿盤皆輸,多年謀劃,一朝成空,又豈能甘心?


    就在秦權驍的兩難之中,紫光終於散去。


    齊玄素緩緩落地,他的臉上籠罩了一層湧動的光華,讓人看不清麵容,星雲狀的紫氣生出,圍繞著他緩緩旋轉。


    張月鹿曾經近距離感受過司命真君的神降,若是將兩者做一個對比,司命真君的神降雖然聲勢浩大,但因為沒有真實的軀體寄托,所以有些粗糙,難免神力外泄,就好似不工重劍,重則重矣,無甚鋒芒可言,就


    是個鐵坨子、鐵柱子。而此刻的紫光真君降臨雖然不見浩大聲勢,但從裏到外都透出「精致」之感,或者也可以說是完美和諧,就仿佛是一把千錘百煉之後的利劍,鋒芒畢露,摧金斷玉。


    齊玄素,或者說紫光真君,伸手朝著秦權驍遙遙一指。


    這位朝廷親王便如遭重擊,踉蹌後退,險些站立不穩。


    秦權驍是剛剛躋身造化階段不久,距離偽仙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紫光真君卻是以仙人的境界駕馭偽仙的修為,兩人之間可不僅僅是偽仙與造化的差距。


    紫光真君又伸手一按。


    秦權驍半跪在地,七竅流血,隻能雙手死死撐著刺入地麵的「應帝王」,才勉強不會變成五體投地的狼狽模樣。


    這位主導了五行山之事的親王殿下艱難道:「裴玄之!裴玄之!」


    便在這時,一直安坐在湖麵上的那位宣徽院老祖宗終於是緩緩起身。


    「坐下。」紫光真君言出法隨。


    這位偽仙又不得不坐迴到湖麵之上。


    兩人同是偽仙,紫光真君是真長生,隻是因為天道限製,隻能發揮出偽仙的實力,可其他方麵還是仙人無疑。這位宣徽院老祖宗則是假長生,最高就是偽仙的實力,隻有在帝京城的皇宮內,才能借助地利的優勢,與仙人爭鋒。


    孰高孰下,一目了然。


    這裏可不是帝京城的皇宮。


    紫光真君望向湖泊,雙眼中紫氣大盛,原本勉強還算是平靜的湖水驟然沸騰起來,掀起巨浪。


    在湖水中沉睡著一尊堪比仙人的「心猿」,它已經有了完整的身體,不再是個雛形,隻缺少最為關鍵的心神,隻等兩年交接之際的子時,借助天時地利,成功凝聚心神。若是沒有心神,還算什麽修心之人?


    不過這也是「心猿」最為脆弱的時候。


    紫光真君便要在此時徹底毀去「心猿」,完成「定心猿」的最後收官。


    與此同時,紫光真君又朝著張月鹿潑灑出一片紫色光華。


    光華落在張月鹿的身上,張月鹿隻覺得全身上下的傷勢悉數愈合,心中的驚悸之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境界飛漲。


    她體內的雷符徹底崩解,其中蘊含的真意讓他在短時間內直接速成了「五雷天心正法」和「龍虎劍訣」,並將她的境界修為一直推到距離無量階段隻剩下最後一線的地步。


    嚴格來說,這不是紫光真君的饋贈,這其實是祖天師的遺留,紫光真君將其從鎮魔台的「刑柱」上取來,煉成雷符,最後又送給了張月鹿,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物歸原主。


    祖天師則是當之無愧的二劫仙人,以一己之力橫掃末代巫教,斬殺包括巫羅在內的四位大巫,開創了傳承千年的正一道,他的些許遺留,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念頭,可一念一世界,也足以讓張家的後世子孫大受裨益。


    另一邊,姚裴因為少了一魂的緣故,終究還是落入到下風之中,逐漸不敵身為後天謫仙人的李長歌。


    毫無疑問,這位道門三秀之首,可以匹敵任何一個無量階段的天人,越境而戰並非虛言。


    這與機緣運氣無關,而是李家憑借龐大的人力物力,生生堆出來的絕世英才。


    先勝執掌仙物的秦淩閣,再勝擁有大巫血脈的姚裴,張月鹿、齊玄素,更是不足為道。


    年輕一輩第一人的名頭當之無愧。


    姚裴當然也相當不俗,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同輩之人,都不會是她的對手,唯獨李長歌例外。


    李長歌將「人間世」化作十丈之長,仿佛一柄巨大的「攻城錘」,狠狠撞在姚裴的大巫真身上麵,使得姚裴轟然後退,雙腳在地麵撕裂出兩道溝壑,最終


    整個人陷入石壁之中,被「人間世」牢牢釘死,動彈不得。


    不過姚裴並不驚慌。


    她之所以肯與李長歌定下約書,想要嚐試擊殺李長歌隻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相信自己不會死在此地。這種認知不是基於她對自身實力的判斷,而是對師父東華真人的信任。


    東華真人也的確沒有讓姚裴失望。


    正當李長歌打算了結姚裴的時候,死寂的「長生石之心」突然示警,好似金風未動蟬先覺,又似是心血來潮。


    如果說齊玄素的「長生石之心」與靈山洞天和上古巫教大有關係,那麽這就是李長歌的「長生石之心」的神異之處。


    李長歌有了片刻的恍惚。


    等到李長歌重新恢複清明,化作巨劍的「人間世」仍舊刺入石壁之中,可被劍尖釘死的姚裴卻不見了蹤影。


    李長歌瞳孔一縮,迅速環顧四周。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縈繞著紫色光華的身影,她手中提著已經恢複常人大小的姚裴。


    李長歌心頭一震。


    家學淵源,對於他這樣的世家子而言,真正意義上的「秘密」很少很少,所以他很快就判斷出來人的身份。


    「這一次,太平道和朝廷輸了,全真道和正一道贏了。」李長歌雖驚不亂,「也罷,也罷,一時成敗,不至於滿盤皆輸,卷土重來未可知。」


    紫光真君沒有趁機斬殺李長歌的意思,她同樣不想為了道門的事情與國師李長庚結下死仇,不是敢不敢的問題,而是值不值的問題。殺掉李長歌,承擔相應的後果。對於地師來說,很值。對於她來說,很不值。


    李長歌同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才能如此有靜氣。


    紫光真君一伸手,被李長歌收入袖中的玄聖牌憑空出現在她的手中。她直接捏碎了這張玄聖牌,將姚裴的一魂重新拍入她的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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