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和張月鹿有過一個共同的西洋朋友,名叫亞瑟,是一名來在於聖廷裁判部的獵魔人。


    在結識了亞瑟之後,齊玄素還學了一點西洋話,可以在手勢的輔助下進行簡單交流。後來齊玄素去上宮進修時,也學了一些「西學」。畢竟道門的海貿生意少不了與西洋人打交道,這方麵的知識少不了,學好「西學」才能進入市舶堂。反之,西洋人那邊也是需要「東方通」來跟東方做生意。


    西洋人的名字很長,出身越高,名字越長,長到令人發指的程度。僅以長度而論,東方人的姓、氏、名、字、號加起來也比不過,可能隻有後世皇帝諡號才能與之一戰。


    齊玄素人注意到西洋人的名字中常常出現一個「馮」字,後來他才了解到,這個「馮」字是音譯,意思是來自於什麽地方,西洋人喜歡把祖先受封的地方當作姓氏,證明自己的貴族血統。不過齊玄素轉念一想,東方人也差不多如此,司徒、司馬、長孫、澹台等姓氏,要麽與祖先的官職有關,要麽與祖先的封地有關,大哥不笑二哥。


    所謂「龍堡的雷納圖斯」,用西洋的書寫習慣,應該是「雷納圖斯來自於龍堡」,其實東方人也有類似習慣,稱唿宰相一類的大人物時,總是姓氏加上其家鄉,一般到縣一級,比如前朝的宰相徐華亭、張江陵,便是華亭縣、江陵縣。能把自己名字與地名聯係起來的,無論東西,都是大人物。


    由此來說,雷納圖斯是一位貴族,而且還是一名擁有強大實力的貴族,隻是不知因何緣故,遠離家鄉,來到東方。


    此時兩人擺開了架勢,遙遙對峙。


    甲辰靈官沒有大意,將盾牌擋在身前,身形微弓,然後對三人道:「繼續走,我若能解決對手,自然會追上你們。若是我被拖住,你們也不必等我,做好自己的事情。」


    三人沒有多言,繞過雷納圖斯向對麵的出口掠去。


    雷納圖斯沒有嚐試阻攔,因為眼前的對手十分強大,任何分神行為都是對眼前對手的不尊重,也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甲辰靈官嘿然一聲:「我乃道門一品靈官,編號甲辰,領教閣下絕技。」


    雷納圖斯雙手握住大劍,沒有祈禱,也沒有吟唱,就這麽平白無奇地大步走來。


    兩人迅速接近。


    在行走的過程中,雷納圖斯整個人鍍上了一層神聖的潔白光邊,如果把此地看作一幅畫卷,那麽就好像把他這個人沿著邊緣從畫卷上扣下來一般,而他手中大劍的光焰則是一漲再漲,仿佛巨大火炬。


    緊接著,有一個光環在他腳下生出,氤氳出純粹的光明,圓心隨著他的腳步而不斷移動。


    雖然佛門和聖廷都被稱作西方教,也都推崇光明,可兩者的光明並不相通,佛門的光明要麽是金光,要麽是七彩之光,而聖廷的光明則是純粹的白光,白茫茫一片,沒有一絲一毫的雜質。


    尋常聖騎士的光環隻能籠罩幾尺方圓,可雷納圖斯的光環卻將不斷延伸,幾乎將大半個洞廳籠罩,與其說他腳踏光環,倒像是腳踏陣圖。


    光環不斷向周圍發散出淨化的氣息,這種淨化十分霸道,甚至隱隱傳遞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凡是與它相性不合之物,皆要被除去,隻能剩下純粹的光明,故而這種光明又有了極為強大的攻擊性。而與它相性相合之物,則會得到極大的裨益和提升。


    簡單來說,削弱對手,提升自己。


    這是傳奇半神聖騎士才能使用的「神聖的淨化與庇護光環」,簡稱「神聖光華」。


    緊接著,雷納圖斯的腳下又生出第二個光環,沒有「神聖光環」那般霸道,而是潤物細無聲一般,幾乎不會對人體產生任何影響或者傷害,卻是直抵神魂,用東方的話來說就是「攻心為


    上」。


    其實聖廷和佛門有許多相似之處,所謂「救贖」頗為類似於佛門的「度化」,佛門有普度眾生的大乘佛法,要人人成佛,聖廷認為世人都是迷途的羔羊,聖廷有義務為他們指引方向。


    「救贖」便是對指引方向,實則是類似於「亂神」,向對手灌注神聖之力,如果雙方境界修為相差極大,可以讓對手幡然「悔悟」,按照聖廷的教義進行懺悔,並且成為聖騎士的侍從,具體時間根據修為而定,可能是幾個唿吸,也可能是一輩子。


    若是雙方相差不多,則能起到侵蝕對手意誌、軟化對手心神的作用。


    在「神聖光環」的加持之下,「救贖光環」變為「神聖救贖光環」,效果更上一層樓。


    不過甲辰靈官絲毫不懼,道門在設計靈官體係之初,就考慮到了這種可能。不要忘了,當時道門最大的對手正是佛門,而佛門最擅長以佛光從神魂層麵進行強行度化,若是造就了強大的靈官,卻被佛門度化,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所以道門在靈官的頭盔上做了專門設計,隔絕此類灌注手段。所以也可以看到,靈官們在當值時幾乎從不摘下頭盔。


    甲辰靈官沒有受到「救贖」的影響,同樣大步前行,一刀斬出。


    這一刀與「魔刀」的詭異不同,迅捷如雷,完全就是沙場上磨礪出的技藝,反而與黑衣人有幾分相似,樸實無華又純粹,靈官的神力與兵刃本身的煞氣融為一體,化為一道完全不同於五仙體係的刀氣,直斬正手持雙手大劍的雷納圖斯。


    雷納圖斯高高舉起雙手大劍,狠狠劈下,劍身上的白色光焰拖曳出一道弧狀焰尾。


    刀劍碰撞在一起。


    整個大廳轟然震動,無數灰塵碎石簌簌落下。


    巨大的餘波橫掃整個洞廳,將原本還略顯凹凸不平的地麵被徹底抹平,堪比玻璃鏡的鏡麵,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毛刺或者打磨痕跡。


    一瞬間,聖騎士的「神聖光環」催動到了極點,無數光點自腳下巨大如陣圖的光環中生出,不斷助長大劍的「氣焰」,使其一漲再漲,幾乎要觸及到洞廳的穹頂。同時又去侵蝕甲辰身上的靈官甲胄。


    不過就在此時,甲辰靈官的身後出現了一個陰陽雙魚的圖案,正是象征著道門的標誌,緩緩轉動,將白色的光點吸納其中,然後化出等同數量的黑點與其他白色光點進行中和,維持平衡。


    如此僵持片刻之後,甲辰靈官畢竟是單手持刀,向後退了一步。


    雷納圖斯順勢一劍劈下。


    不過就在此時,甲辰靈官身子一縮,藏身盾牌之後,以鐵山靠之勢向前一撞。


    大劍落在盾牌之上,盾牌瞬間沾染了一層白色的光焰,不過卻毫發無損,反而是大劍受到盾牌上傳來的反震之力,被向後彈飛一小段距離。


    雷納圖斯雙眼位置光明大盛,生出無數白色火焰。


    甲辰靈官盾牌上的龜甲紋路延展開來,這卻是一張真正的陣圖了,甚至「溢出」了盾牌邊緣,又繼續擴散到四周的虛空中,就好似通過劍芒劍氣來延伸劍器長度一般,無形中將盾牌的防護麵積放大了數倍不止,將火焰攔住的同時,也將甲辰靈官徹底擋住,並遮蔽了雷納圖斯的視線。


    緊接著,一刀毫無征兆地穿過陣圖刺出,陣圖對外而不對內,可以抵擋雷納圖斯的火焰,卻不會成為甲辰靈官出刀的阻礙。


    這一刀十分陰險,大劍也不擅長在近距離的情況下防禦,雷納圖斯隻能選擇以身上的鎧甲硬抗這一刀。


    這身甲胄到底不能與靈官甲胄相提並論,雖然沒有被刺穿,但鎧甲上鑲嵌的兩枚紅寶石卻是直接出現了裂痕,鎧甲上的符文也驟然變得黯淡許多。


    雷納圖斯不得不後退幾步,拉開距離,


    然後將雙手大劍刺入身前地麵,半跪於地,仿佛低頭祈禱。


    下一刻,一道火光好似憑空而出,將甲辰靈官籠罩其中。


    這些火光似乎並無害處,所以盾牌、陣圖甚至靈官的頭盔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這是與「救贖」並列的「審判」,又名「裁判部的七宗罪拷問」。


    或者說,問心。


    這些火光仿佛是自地獄而來,分明是應該帶來光明的火焰,卻透出陰暗的感覺,仿佛在深夜燃起篝火,帶來的光明十分微弱,反而加重了周圍的黑暗,原本還能在夜色中隱約視物,有了這些許的光明之後,便隻能看到眼前的方寸之地,其他什麽也看不到了。與先前的光明、神聖截然相反,甚至衝突,各種負麵氣息隨之洶湧而來。


    甲辰靈官並非一個嗜殺濫殺之人,可職責所在,多年的沙場經曆,還是讓他殺人無數,手上的血債隻會比齊玄素更多,不會比齊玄素更少。


    在「審判」的拷問下,那些被殺之人在這一刻「反噬」了,似乎是他們臨死前的苦痛悉數作用在甲辰靈官的身上,實際上是以「審判」引起甲辰靈官內心的自責、愧疚、負罪等情緒,等同是引導著甲辰靈官自己殺自己。


    此法並非無解,對上修心之人,幾乎如清風拂麵。對上修力之人,隻要信念堅定,沒有絲毫的愧疚自責等負麵情緒,也能無動於衷。就怕手上殺人不停,內心又糾結、掙紮、反複、搖擺不定,立時就是一個「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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