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鹿道:“關於溫翁的事情,因為我們並沒有切實證據,所以不能發下通緝文書,朝廷那邊也不會配合我們,隻靠我們自己去找,五天未必能夠找到。”


    李長歌以石冰雲的話來迴複張月鹿:“總不能一直找下去。”


    齊玄素聽到這裏,徹底明白李長歌打得什麽算盤了。


    殺死高明隱,切斷線索,再把溫翁和錢香芸送走,案子就陷入了僵局,最起碼不會牽扯到遼王的身上。


    而整個案子的關鍵則在於襲殺齊玄素。


    如果齊玄素死了,那麽事態不會失控。罪責是“客棧”的,不會有後來的種種變數。


    也不能說做出這個決定的溫翁有問題。起初的時候,在齊玄素還沒意識到問題所在的時候,溫翁就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做了兩手準備,先是太平錢攻勢,開出的價碼相當有誠意,換誰也要動心,收買不成,然後才動手殺人。


    兩個“客棧”刺客為遮擋,七個天辰司的高手做後手,怎麽看都是必殺之局,不僅沒有半點輕視,反而是相當重視,誰又能想到齊玄素不僅能夠逃出生天,還能反殺。


    平心而論,這就有點不講道理。就好像行軍打仗,這邊布下兩萬伏兵的口袋陣,埋伏一支人數隻有三千的敵軍,結果被人家配合援軍來了個反包圍,很難說是主帥的布置有問題,更多是領軍將領和兵員素質的問題,因為讓三千敵軍撐到援軍趕來,就是最大的問題。


    同理,天辰司竟然讓齊玄素逃到了城外,就是杜玉焰的問題。


    事後,溫翁也做了補救,手段相當刁鑽狠辣,差點就讓齊玄素栽個跟頭,可最終還是功虧一簣。


    如果能重來一次,溫翁大約會從一開始就壯士斷腕,不去招惹齊玄素,免得影響大局。可惜世上沒有如果,溫翁在不知道未來走向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自斷財路,正所謂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如此大仇,必然要跟齊玄素不死不休,那麽齊玄素誤打誤撞對上高明隱後,注定會把遼王給牽扯進來。


    這倒不是說遼王怕了齊玄素,若是平時,牽扯進來就牽扯進來,遼王親自下場,說不定讓齊玄素死得更快一些,關鍵在當下這個時候,遼王是不能被道門抓住把柄的。也不是說道門能把遼王如何,而是道門會順著遼王這條線牽扯出五行山,然後便有了充足的理由壓倒內部的反對聲音,正式入場。


    所謂道門內部反對聲音,也可以直接說是太平道。


    其實太平道給出的理由相當充分:五行山距離帝京不遠,乃是臥榻之側,又關乎到北龍氣運,相當於咽喉要害,隻要扼住了五行山,便握住了帝京的命脈,當年大玄圍攻帝京,也是先斷龍脈地氣,然後才能破城而入。所以這是個很敏感的位置,皇帝陛下不怕神樞禁軍兵變,卻要害怕道門切斷帝京大陣的關鍵命脈,為了道門與朝廷的關係考慮,若無正當理由和充足證據,不應貿然去動五行山,否則很可能引發道門與朝廷的全麵對峙。


    這也是東華真人希望齊玄素等人能夠探明五行山的原因所在。


    當然,東華真人並不是讓齊玄素一個人孤軍奮鬥,除了五人小組之外,還有清平會等局外勢力相繼入場,齊玄素隻能算是一枚閑子。隻是朝廷這邊也有防範,直接用“客棧”拖住了清平會,同時五人小組內部也是一言難盡,李長歌以一敵二,不弱下風,最終還就是齊玄素這邊有了重大突破。


    齊玄素想著這些,神遊天外,沒怎麽聽接下來的議事。


    因為他知道,多半又是不了了之。畢竟李若水主動召開的議事,多半是有備而來。


    果不其然,議事到最後,也還是沒什麽實質性進展,除了關於學習討論改善道德風氣的空話套話之外,就是配合北辰堂追緝已經逃往海外的錢香芸,以及尋找溫翁之事。


    這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事情,注定會徒勞無功。針對李若水本人的臨時發難,被她連消帶打化去,沒什麽太大效果,這讓齊玄素覺得很是無趣。


    議事結束之後,眾人分別離開議事堂,齊玄素因為位置靠門的原因,第一個走出議事堂,結果背後傳來一個聲音:“齊道兄。”


    齊玄素停下腳步,迴頭望去,竟是李長歌。


    對於這位小國師,齊玄素談不上惡感,立場不同罷了,換他處在李長歌的位置上,也多半會如此處置,迴應道:“李道兄。”


    李長歌快走幾步,與齊玄素並肩而行,本打算與齊玄素說話的張月鹿被搶占了位置,不得不稍稍放慢腳步,改為與姚裴並肩而行。


    此時姚裴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狀態,再無方才與李長歌針鋒相對時的淩厲,木然道:“青霄道友,看來李永言對齊天淵很感興趣。”


    “永言”是李長歌的表字。


    李長歌名中的“歌”字出自《虞書》中的《舜典》:詩言誌,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樂記》又有言:歌詠其聲也,長言也,契合了李長歌的“長”字。


    如此看來,李家還可能有李長詩、李長聲、李長律,隻是不知是否還在人世。


    張月鹿沒有作聲。


    如此近的距離,無論說什麽,李長歌都能聽到,姚裴這話本就是說給李長歌聽的。


    “李道兄有事?”齊玄素試探問道。


    李長歌微微一笑:“久聞齊道兄大名,隻是因為事務繁雜,一直無緣與齊道兄相交,不知齊道兄是否有空。”


    齊玄素猶豫了一下,望向後麵的張月鹿。


    “難道是佳人有約?”李長歌也隨之望向張月鹿,“倒是我唐突了,那我們改日再敘。”


    說罷,李長歌告辭離去,又把位置給張月鹿讓了出來。


    齊玄素有些無言。


    他有點看不透這位小國師在想什麽,難道李長歌想代表李家“招安”他?毫無疑問,李長歌有這個權力,也有足夠底氣給齊玄素許諾一個美好的願景。就在此時,姚裴忽然道:“張家的千金,姚家的晚輩,李家的知己,原來是這麽個知己,是我錯了。”


    說罷,她也快步離去。


    齊玄素臉色頓時不大好看。


    張月鹿聽得奇怪,問道:“張家的千金應該是說我,姚家的晚輩是說她自己,隻是這個李家的知己是什麽意思?”


    齊玄素緩緩道:“當初在上宮的時候,我說如今道門內部處處世家,我們這些沒家的人還有出頭之日嗎?姚素衣說,不能做兒子,還可以做女婿,也可以做義子,她說我與姚家、張家都有關係,就差一個李家了,幹脆再找個李家千金做紅顏知己,把三家湊齊。”


    張月鹿聽明白了,不由笑道:“原來是這麽個知己。”


    齊玄素抖了抖袖子:“我可沒有斷袖之癖,小國師大約也不會有。你說李長歌故意與我親近,是有意拉攏,還是故意離間?”


    “難說。”張月鹿表示自己也猜不透。


    齊玄素道:“我不會讓別人給我扣一個三姓家奴的惡名。”


    在道門之中,從這個道統跳往其他道統,本是常事。比如李命煌,再比如齊玄素,前者從正一道跳到了太平道,後者從正一道跳到了全真道,甚至張月鹿也動過類似的念頭,這不算什麽。可如果一個人把三大道統全都換了一遍,難免要被人詬病。


    再有就是,齊玄素從正一道轉換到全真道,其實名聲遠比李命煌要好,因為齊玄素的師父齊浩然本就是全真道弟子,後來不知因何緣故去了正一道,從這裏論起,齊玄素應該是迴歸全真道。如果七娘也在道門發展,那麽同樣是全真道之人,齊玄素無論是跟隨哪邊,歸宿都會是全真道。


    所以齊玄素對於全真道是有些歸屬感的。


    “接下來該怎麽辦?”齊玄素問道。


    張月鹿道:“所有的關鍵都在五行山。”


    齊玄素道:“如今的五行山藏龍臥虎,道門有能力攻進去,我們不行。裏麵最少有偽仙坐鎮。”


    “你怎麽知道有偽仙?”張月鹿立刻問道。


    齊玄素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從七娘和清平會那裏知道的消息,而是以結果逆推過程:“其實一想就知道,遼王不想讓高明隱的事情牽扯到自己,不願露麵,八成就在裏麵,以遼王與紫極大真人的關係,不可能自行其是,其實是得到了紫極大真人的授意。”


    張月鹿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直屬於紫極大真人的宣徽院。”


    “正是。”齊玄素道,“傳說這些陰陽人以龍氣為食,隻聽紫極大真人的調遣。紫極大真人不會親自下場,卻會派出這些老陰陽人去協助遼王,多半是陰陽人中的老祖宗。”


    至於紫極大真人為何不會親自下場,其實是一種默契,地師也沒有親自下場,如今主要是東華真人出麵。甚至慈航真人和清微真人都沒有什麽太大動作,也是一種默契。


    “的確說得通。”張月鹿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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