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以法身境逃遁了一段時間後,見並無追兵,便收了神通,改為以普通天人狀態禦風而行。


    如此沒有走出多遠,齊玄素忽然感覺到自己的魚符有異常,取出全新的「金紫魚符」後發現收到了一個陌生請求。


    這種請求來自於其他魚符,也隻有同為清平會成員才能發出,其本質與「夢中會」的建立聯係並無區別,原則上隻有平級成員或者更高一級的成員才能主動發出請求,並且要在一定的範圍之內,不能是天南海北,你在昆侖山巔,我在東海之濱,那是不成的。


    換而言之,此時在齊玄素周圍不遠處,有一名清平會的乙等成員或者甲等成員發來了建立聯係的請求,很可能就是方才的同伴。當然,也有可能是陷阱,有人被「客棧」擒住,「客棧」之人用魚符來釣魚。


    齊玄素稍稍猶豫片刻,還是接受請求,建立了聯係。


    因為「金紫魚符」是一對一綁定,所以這種聯係並不能直接對話,不過可以給齊玄素提供一個大概方向,齊玄素循著這個方向飛掠了三十裏後,來到一處山中密林,此時天色將明未明,他七轉八繞,終於在一塊大岩石下找到了一條頗為隱蔽的天然裂縫。


    這條裂縫寬約丈餘,足夠一個成年男子下去,隻是裂縫上方的岩石距離地麵隻有一尺半左右,需要匍匐著才能進來,所以不易察覺。


    齊玄素仔細觀察了片刻,確定沒有伏兵之後,貼地掠入岩石下方,裂縫很深,尋常人想要下來,必須借助繩索,不過對於天人來說,直接飄下去就是。


    裂縫下方的空間很大,是個天然的洞穴,地上還有些動物和人的白骨,時間已經不短了。動物應是失足掉落下來摔死的,至於人,不知是摔死的,還是被拋屍至此。


    齊玄素的注意力不在這些上麵,徑直往洞內深處走去,在裏麵還有一道類似的天然裂縫,寬度勉強能夠通人,深有百餘丈,最底層甚至有了地下暗河衝刷的痕跡,不過如今是冬天枯水期,所以頗為幹燥,如果是夏日豐水期,這裏就會被水淹沒了。


    齊玄素下來後,舉起手中的「金紫魚符」。


    片刻後,從陰影中走出一人,戴著甲等成員的麵具,沉聲道:「是我。」


    不出齊玄素的意料之外,正是「聖無憂」。


    齊玄素忽然想起話本中的套路,一位女子高人落難,被主角救起,平日裏冷若冰山的女子高人因為沒了修為,所以事事都要依賴主角,反而露出了不為人知的小女人一麵,給了主角遮風擋雨的機會,女子高人那顆冰山一般的心由此有了融化的跡象,悄然裂開了一線縫隙。


    一來二去,身份差距極大的兩人竟是在共患難的時間裏產生了某種情愫,這種錯位反差會給看官帶來極大的爽快感覺,待到女子高人恢複境界修為,兩人又重新迴歸到原本的位置上,可羈絆已經埋下了,又是一番矛盾糾葛。


    齊玄素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類似的事情,不過他也在心底無聲感慨道:「可惜‘聖無憂,是個男子,如果換成一位女子,那就是話本裏的情節。」


    「聖無憂」目光幽幽,輕聲道:「可惜換不得。」


    齊玄素吃了一驚,趕忙收斂心神。


    不等齊玄素開口相問,「聖無憂」已經主動解釋道:「謫仙人在躋身天人階段之後,可以習得一門名為‘讀心,的神通,其實煉氣士也有類似神通,名為‘觀心,,這兩門神通都是出自佛門的‘他心通,,而且也有缺陷,隻能觀今,不能溯古,意思是隻能聽到你當前心中所想,卻無法知道你的記憶,隻要你不去迴憶某些事情,也不必害怕什麽。至於如何抵禦此類神通,倒也簡單。要麽境界修為夠高,自然就能抵禦。要麽就收斂心神,抱元守一。亦或是心思多變,念頭紛呈,讓人看不


    明白。」


    「聖無憂」頓了一下,補充道:「再有就是,越是執念,思緒越是強烈,我能聽到的‘聲音,也就清晰,我並非有意探查你的心思,隻是……」


    齊玄素頓覺尷尬。


    「聖無憂」還是給齊玄素留了麵子,甚至幫他找補了幾句:「大敵當前,吉兇未卜,你還能有如此閑情逸致,倒也算是臨大事有靜氣。」


    齊玄素越發尷尬,不知該說什麽。


    「聖無憂」也沉默了片刻,又道:「若是有朝一日,果真遇到了落難的女子高人,萬不可抱有如此心思。人心狡詐多變,大恩即大仇,恩將仇報隻是尋常。如今世道又是修力不修心,既然是高人,經曆的事情自不會少,哪裏還有什麽赤子心性,不會輕易卸下心防。」


    齊玄素趕忙轉開話題:「我該如何稱唿?」


    「聖無憂」道:「用詞牌名也可,如道門一般也可,不需要敬稱。」


    當年五代大掌教整肅道門上下風氣,不僅將「奇裝異服」和「特立獨行」趕盡殺絕,而且在許多口頭稱唿上也有統一規範。


    稱唿他人,若是有「真人」名號,可以稱唿某某真人,沒有真人名號的,內部以職務為先,其次是品級,再次是道友、道兄一類。外人一律稱唿品級。


    比如齊玄素,道門中人都稱他齊主事,若是他沒了主事職務,別人就稱唿他齊法師,若是關係親近一些的同輩人,可以稱唿齊道兄。道門之外的人,一律稱唿齊法師。


    若是不用敬稱,就稱唿「你」,正式場合不得稱「您」,若非書麵文字,不得用「汝」、「爾」等稱唿。


    在自稱上,一律稱唿「我」,不得自稱「本尊」、「本座」、「本真人」、「本官」等等,除了書麵文字,不得用「吾」、「餘」等自稱。


    這條規矩影響深遠,若是今天誰一口一個「本座」,不僅不能彰顯威嚴,多半會被人當成是醜角。


    所以如今道門中,哪怕是在尊長麵前,稱唿你我,也不算是失禮。


    齊玄素點點頭,問道:「你的傷勢如何?」


    「聖無憂」一直用手按著胸口,此時緩緩移開手掌,露出胸前的傷勢,隻見那裏盤踞著著一團不斷翻騰的陰影,如心髒一脹一縮。


    「我聯係七娘?」齊玄素沒問該用什麽藥,因為不管用什麽藥,他都肯定沒有,幹脆不多此一問。


    「聖無憂」顯然知道齊玄素與七娘的關係,點頭道:「七娘是七寶坊之主,見多識廣,她應知道如何祛除仿製的‘奢比屍毒,。」


    「聖無憂」之所以對待齊玄素態度如此溫和,甚至有些折節下交的意思,七娘也是關鍵,畢竟有求於人。


    齊玄素並不廢話,以「金紫魚符」開始聯係七娘。


    「聖無憂」肯定與七娘建立了聯係,不過並未綁定,無法直接對話。至於子母符,因為之前商議進攻「客棧」的直隸總號需要大量聯係,所以剛好用完了,「聖無憂」隻能冒險以魚符求救,也是巧了,來的剛好是齊玄素。


    齊玄素很快就聯係上了七娘。


    光幕另一邊的七娘正端著她的寶貝煙杆在吞雲吐霧,一番望聞問沒有切之後,有了結論:「如果是真正的‘奢比屍毒,,你可以準備後事了。萬幸隻是仿製的‘奢比屍毒,,還有救。」


    「聖無憂」苦笑道:「還請七娘救我。」


    七娘毫不客氣道:「當然要救,不過費用……」


    「保證分文不少。」「聖無憂」顯然十分熟悉七娘的秉性,甚至沒有問價格,更不會討價還價,「先記賬。」


    正如七娘所說,如果有人敢賴賬,那麽她有的是手段去整治賴賬之人,而且「聖無憂」也是有名望有地位之


    人,所以七娘對於賒賬並無異議,很快便以魚符為媒介,通過「夢中會」的「五鬼搬運法」送來了一個玉盒。


    「聖無憂」打開玉盒,裏麵不是丹藥,而是一截透明的小蟲,似乎是南疆無疆的某種蠱蟲。


    根據七娘所說,這種蠱蟲名為「宇之蟲」。


    「聖無憂」以兩指捏住小蟲,略微猶豫之後,將小蟲置於胸口位置。


    隻見這小蟲先是蠕動幾下,然後好似嗅到了什麽美味,開始不斷蠶食那團陰影,原本透明的身軀隨之染上了一絲暗色。


    「聖無憂」見狀鬆了一口氣,語氣輕快幾分,對齊玄素道:「請你幫我護法。」


    「好。」齊玄素痛快應下。


    「聖無憂」也不盤膝坐下,就這麽站著入定。


    齊玄素趁機仔細觀察「聖無憂」的胸口,隻見那條「宇之蟲」不斷蠶食著仿製「奢比屍毒」,盤踞在「聖無憂」胸口的陰影越來越少,「宇之蟲」體內的陰影越來越重。


    大概一個時辰之後,所有陰影消失不見,這條原本透明的「宇之蟲」也被陰影填滿,緩緩脫落,掉在地上,一動不動,似乎是死了。


    「聖無憂」並非武夫,沒有血肉衍生的神異,隻能以真氣填補傷口,加速傷口愈合,效果沒有那麽立竿見影,大約需要幾日的工夫。


    片刻後,「聖無憂」從入定中醒來,重新收起地上的「宇之蟲」,解釋道:「七娘要迴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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