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個時辰後,“聖無憂”和“夢行雲”也趕到了此地,隨同他們一道而來的還有八名乙等成員——毫無疑問,齊玄素是個異類,獨來獨往不合群。七娘似乎有意在齊玄素與清平會之間豎立一道厚重的壁障,使得齊玄素在成為乙等成員之前幾乎對清平會高層一無所知。


    八名乙等成員皆是天人,倒不是說清平會的所有乙等成員都是天人,而是如李青奴這種不擅長與人拚殺作戰的乙等成員,根本無緣此次行動,挑的都是能打的。


    這也是清平會的風格,寧缺毋濫,由極少數的精銳組成,機動能力極強,反而是人多勢眾的“客棧”在清平會麵前顯得臃腫而笨拙。


    十二人合作一處,“聖無憂”雖然戴著甲等成員麵具,但頗有王侯貴胄的堂皇氣象,他遙遙望了清苑縣城方向一眼,向“太常引”問道:“‘客棧’的位置可以確定了嗎?”


    “太常引”點了點頭,伸手朝著東南方向一指:“五十裏外有一座城隍廟,‘客棧’在直隸地界的總號就位於城隍廟下方。”


    “聖無憂”當先騰空而起,其餘人緊隨其後。


    天人飛行,五十裏的距離轉眼就到,卻見此地怪樹嶙峋、墳頭遍地,那座城隍廟更是破敗不堪,早已被人當成了義莊,儼然是一派亂葬崗的景象。


    “太常引”並不說話,麵具的雙眼位置驟然大放光芒,一道眼眸狀的符籙出現在上方,射下一道光芒。


    此乃方士神通“通明法眼”,破妄破幻。


    符籙緩緩轉向,這道光芒也隨之而動,所過之處,一切景象變得扭曲,似打散了水中月,那些墳墓、怪樹如同夢幻泡影一般被輕易扯碎。


    城隍廟仍是不動,顯然並非幻影,不過所有陰森、破敗之氣都被一掃而空,顯出本來麵貌,堂皇大氣,不比城中道觀遜色多少。


    “客棧”早已有了防備,又是如此動靜,一瞬間,便從城隍廟中湧出上百號人,大多端著火銃,也不乏用冷兵器的好手,一股腦地衝殺過來。因為“客棧”的直隸總號位於地下,遠比地上建築要大得多,所以才能容下如此多之人。


    八名乙等成員齊齊上前,各自施展手段,風雷火焰,劍氣刀光,讓人眼花繚亂。


    眾多“客棧”夥計前赴後繼,卻如秋天的稻子一般,在鋒銳鐮刀的收割下,紛紛倒地,鮮血四濺,橫屍遍地,無比慘烈。


    橫死其中的,不乏修為不俗的玄字號夥計。


    這些人放到江湖上,也算是好手,若是進入青鸞衛,混個百戶應是不難,然而牽涉到兩大隱秘結社的對抗中,說死也就死了。


    不過他們死得不是毫無意義,八位天人並非無量階段,無論是真氣,還是法力,都消耗極大,在將這夥“客棧”夥計殺絕之後,也不得不暫且退出戰場。


    突然之間,城隍廟中又陸續走出幾人,穿著黑衣人的重甲,都是“客棧”的地字號夥計,為首是一名天字號夥計,一身儒衫,他的視線落在了四人身上,冷哼一聲:“‘聖無憂’?”


    因為清平會的製式麵具上都有相應詞牌名,所以不難辨認其身份。


    “聖無憂”道:“你們殺‘青衫濕’的時候,就該想到過今天。”


    “我們當然想到了今天。”此人冷冷道。


    話音落下,地麵開始劇烈顫抖,一道道裂痕縫隙向四周蔓延開來,煙塵四起,轟然而鳴。


    除了“聖無憂”之外,包括齊玄素和八位乙等成員在內,均是臉色一變,齊齊離地升空。


    隻見得地麵如波浪滾滾,翻騰不休,好像有一隻身形龐大的上古荒獸要破土而出。


    “聖無憂”臉色變得極為凝重:“沒想到竟是‘掌櫃’親臨。”


    所謂“掌櫃”,即是“客棧”中僅次於“東主”的第二號人物。


    下一刻,在“聖無憂”立足之地的四周,有五根長短不一的金色立柱轟然升起,再仔細一看,哪裏是什麽立柱,分明就是五根金光璀璨的手指。


    隻見一隻巨大的金色手掌從地下緩緩升起,好似傳說中的佛祖五指山,將“聖無憂”托舉在掌心之中。


    地麵崩裂,從中間開裂出一道巨大溝壑,無數泥土向下坍塌,唯有抓住“聖無憂”的那隻手掌還高高聳立,然後有一個龐大身軀從地下緩緩升起。


    這是一尊金光神人,足有近百丈之高,仿佛擎天巨柱一般,在其麵前,“聖無憂”小如螻蟻。


    這尊百丈之高的金光神人是巫祝的法天象地境,對應無量階段。在巫祝成就法身之後,躋身此境,便可將法身化作十餘丈、數十丈,“掌櫃”能夠身化百丈,是造化階段的境界修為無疑了。


    至於“掌櫃”的法相,也極為厲害,乃是不完整的“天帝法相”,要知道“天帝法相”與佛門的“無量光法相”不分伯仲,“天帝法相”的金身境名為“玉皇金身”,玉皇宮之名便就是由天帝而來,縱然是殘缺不全的“天帝法相”,也足以媲美第二等法相。


    “掌櫃”緩緩開口,嗓音如雷霆聲震百裏:“我們當然想到了今天,所以提早在此地恭迎貴客。”


    “聖無憂”並不如何懼怕,他乃是煉氣士的合道境,同樣對應造化階段,從傳承上來說,煉氣士是僅次於謫仙人的第二大傳承,隻要不是“天帝法相”,巫祝就不可能壓過煉氣士一頭。


    “聖無憂”道:“道門以‘刻’計量神力,一個四品祭酒道士級別的巫祝,一年隻能從道門手中兌換一百刻神力,一個四品靈官則隻是消耗三十刻神力,你這次法天象地,少說也要消耗三百刻神力,又能支撐多久?”


    “掌櫃”並不答話,五指合攏,要將“聖無憂”握在掌心。


    “聖無憂”隻是雙手一撐,“護體罡氣”便分化陰陽二氣環繞身周。


    遠遠望去,“掌櫃”仿佛手握一個黑白雙魚。


    “你還是擔心自己為好,煉氣士合道方能占據地利,使用地氣,你雖然是合道境界,但這裏不是你的主場,如何與我相爭?”


    話落時,“掌櫃”變為雙手合攏,將陰陽雙魚擠壓在兩掌之間,然後雙掌相對發力,雙魚上立時出現無數裂痕,似乎隨時都會炸裂開來。


    正所謂一力破十會,“掌櫃”既然身化百丈,可想其無匹巨力,如此僵持片刻,陰陽雙魚終於支撐不住,轟然破碎。在一瞬之間,“聖無憂”身形衝天而起,險之又險地躲過了“掌櫃”的兩隻手掌相合。


    “掌櫃”笑道:“佛祖有五指,五指如五嶽,你就是話本中的孫大聖,還能翻出五指山去?”


    另一邊,“太常引”則對上了那名天字號夥計,兩人都是方士,鬥法又有一番氣象。


    在此之前,“太常引”低聲對齊玄素道:“‘金錯刀’,護住我的體魄。”


    說罷,她直接盤膝入定,五心朝天,瞬間沒了氣息,仿佛是個死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魂魄離體,的確算是死人,也難怪鬼仙傳承有個“鬼”字。


    齊玄素抬頭往上觀瞧,隻見在金光巨人的遠處,有兩個似虛似實的身影緩緩浮現出來,亦是巨大無比,其中一人是中年男子的相貌,目如日月,身如山嶽,除了略顯虛幻之外,並不遜色法天象地太多,正是“客棧”的天字號夥計。


    “太常引”則是老婦形象,麵容模糊不清。


    很顯然,兩人都未分化念頭,而是將所有念頭匯聚一處,化作無比巨大的陰神。此時正值深夜,不見太陽,唯有太陰,正好讓兩人將陰神的威力全部發揮出來。若是白日,雖然雷動境的方士陰神可以白日出遊,無懼天光天風,但隻能說是不會遭受重創,還是會受到限製。


    對於方士而言,白日終究不如夜晚。


    “客棧”的天字號夥計伸手在麵前虛空中畫了一個門戶,隨之門戶洞開,其中躍出無數寸許紙人,落地後,迎風就長,化作常人大小,身披紙甲,手持白紙長槍,行動自如,結成黑衣人的陣勢,朝著“太常引”的肉身攻殺而去。


    方士神通“撒豆成兵”。


    不等齊玄素出手,“太常引”伸手一圈,足有百丈方圓,將這些紙兵全部籠罩進去。


    圓圈邊緣如有無形牆壁,讓這些紙兵半步不得過,甚至隔絕了天字號夥計的控製,一眾紙兵立時成了沒頭的蒼蠅。


    方士神通“畫地為牢”。


    天字號夥計以指代筆,在麵前虛空中畫了一道粗重線條,然後隨手點了兩個墨點。


    線條立時化作十丈蛟龍,風雨大作,張牙舞爪。


    方士神通“畫龍點睛”。


    “太常引”則是伸手一指。


    墨色蛟龍立時變成一條金龍,動彈不得,然後掉落在地,摔斷成幾截,最終化作漫天金砂,隨風而散。


    方士神通“點石成金”。


    兩人俱是造物境方士,弄虛作假,弄假為真,讓人難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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