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目標並不在帝京城內,而是在帝京城外,也就是常說的直隸地界。


    直隸不是一個州,而是指直屬於帝京的各府縣,乃天子心腹之地。


    總督、巡撫、總兵官變為常設官職後,直隸也設了總督兼巡撫事,或是設巡撫署總督事,直隸便歸直隸總督管轄,再後來直隸總督的官署從上穀府遷至渤海府,又加節製東海水師一條。


    一般而言,巡撫加右都禦史銜,是正二品,總督加兵部尚書銜,是從一品,不過節製東海水師後,直隸總督通常還會加封大學士,升為正一品,已然是封疆第一、天下疆臣之首。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高祖皇帝在世時,玄聖夫人擔任太平道大真人,東皇還不是長生仙人,曾經在朝廷做官,先是出任東海水師提督軍務總兵官,後又升兼了直隸總督,直到玄聖更替三道大真人,東皇才被召迴玉京,接替嫂子正式出任第二任太平道大真人,同時也成為李家之主。因為玄聖沒有直係後代,所以如今的李家大宗一脈都是東皇的後人,不過玄聖和東皇乃是兄弟,都是李道虛這一支,他們自稱玄聖後人也沒什麽問題。


    至於玄聖為什麽沒有後人,有人曾經泄露天機,說大魏神宗皇帝之後,本該還有三代帝王氣數,玄聖逆天行事,使得大魏直接神宗而亡,故而玄聖遭了天譴,不僅不能像高祖皇帝那般被天道網開一麵留下子嗣,還要提前飛升。


    又有人說,其實不僅是如此,本該是儒門當興,心學取代理學,佛門也會趁勢而起,與儒門平分天下,卻被玄聖硬是變成了道門當興。


    總之,大概意思隻有一個,玄聖遭了天譴。


    其實也不怪會有這樣的流言傳出,因為玄聖後期的狀態的確不對,玄聖整合道門,中興道門,本就有巨大威望,玄聖擊敗佛主之後,威望更是到了前所未有之地步,攜大勝佛門之威,真要繼續整合三道,也不是什麽難事,可玄聖擊敗佛主之後,卻深居簡出,各種事務悉數交給了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就連大真人們也很難見到玄聖。


    這也就罷了,當時公認玄聖渡過了第一次天劫,意味著玄聖可以駐留人間兩百年之久,可玄聖卻在沒有整合三道和解決古仙問題的情況下,選擇與玄聖夫人聯袂飛升。當時的諸多親曆之人對此諱莫如深,極有默契地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這也成為道門中興以來的幾大懸案之一。


    從玄聖的種種古怪舉動來看,玄聖在人間的最後一段時間裏,的確遭遇了一定的困境,使得他無法兼顧道門的各種事宜。


    於是就有了一種猜測,玄聖雖然擊敗了佛主,但也被佛主重創,難以彌補,最終不得不通過飛升來解決這個問題。


    不過也有反對聲音,因為玄聖在迎戰佛主之前,就已經很少露麵,比如古仙們潛入玉京,還有招安太陰真君,玄聖都不曾出麵,是諸位大真人共商而定,隻是當時所有人都認為玄聖是在專心準備與佛主的一戰,未曾深思。如今迴頭再看,還是有些蹊蹺。


    所以又有人說,其實是造物工程太過逆天,人力造就仙人,扭轉命格,重塑根骨,無一不是逆天行事,不合天人和諧之理,肯定要遭蒼天之忌,玄聖難免要遭反噬。


    這些談不上密辛,在高品道士內部流傳甚廣。


    轉迴正題,這次清平會的目標是上穀府的清苑縣,這裏曾經是總督府的駐地所在,「客棧」的直隸總號就位於此地,「客棧」已經將直隸地界上其他分號的人手全部收縮到了此處總號,實力十分雄厚。


    齊玄素故技重施,易容改扮之後,悄然離開了帝京城,一路往清苑縣而去。


    上穀府距離帝京大約三百餘裏,若是騎馬,少說要半天的時間,不過天人飛掠,卻是不必那麽久,當天去當天迴都可以。


    齊玄


    素來到清苑縣城外的一處破廟上方,降落身形。


    這裏本是一座香火還算旺盛的佛寺,隻是趕上了道門與佛門撕破臉皮,道門一怒之下開始「滅佛」,驅逐僧人,或是強製僧人還俗,大量佛寺要麽被改為道觀,要麽被查封,這座佛寺也未能幸免,就此荒廢,這麽多年風吹雨打過去,已然是十分破敗。


    這裏就是清平會約定好的集合地點。


    常年在外之人,都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叫做寧可睡墳地,也不住破廟。


    墳地雖然陰森可怖,但有子孫後代年年祭祀,就像循規蹈矩之人,是可以講道理的,一般而言不會有什麽事情。


    可破廟就不同了,尤其是這等年久失修且無香火供奉的廟宇,極為容易藏汙納垢,被妖邪之流鳩占鵲巢,若是貿然闖進去,很可能會被修煉成精的妖物覬覦血肉,或是被鬼物吸取陽氣。


    亦或是攔路搶劫的強盜之流,也常常會駐紮於破廟之中,貿然闖進去,反而會被強盜害了性命。


    今天還真讓齊玄素趕上了,這裏聚集了一夥過路的強人,不過當齊玄素進到大殿的時候,發現這夥強人正像沒頭蒼蠅一樣團團亂轉,似乎想要尋找出路,卻始終走不出去,每次距離門口還有幾步之遙的時候就會扭頭離開,反而會不斷碰壁,甚至互相撞在一起。


    齊玄素一眼就看出來,這些人被困在了類似於「鬼打牆」的陣法之中,以為是在走直線,實則是不斷繞圈,看到牆壁以為是出口,所以一頭撞了上去,看到出口反而以為是牆壁,所以總是止步不前。


    這夥人隻覺得眼前的佛寺變得無限之大,無論怎麽走,永遠也走不出去,越是慌亂,越是難以分辨虛實真假,那麽這座陣法也就越發真實。


    這夥強人都是練武之人,又都是壯年男子,體魄強健,血氣旺盛,而且人數眾多,血氣匯聚在一起,陰神境和入神境的方士可以勝過他們,也可以殺了他們,卻未必能把他們困住,能將這麽多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少說也是個雷動境的方士。


    陣法可以大致分為永久和臨時兩種,前者需要借助外力,或是以符籙,或是以寶物靈物,或是以建築,或是以山嶽河流,形成陣點,繼而勾連地氣,建成之後,可以長年累月存在,各種護山護城大陣就是如此。而後者不需要借助外力,隻消耗自身法力、真元、神力、真氣,相對簡單,施術之人一旦收手,陣法隨之消失。


    這裏肯定不會存在永久陣法,而齊玄素並未發現施術之人的蹤影,不由對這名方士的評價再上一層,那就是天人方士了,不知是化真境,還是造物境。


    齊玄素自然是不受陣法幻境的影響,轉身便出了佛寺大殿,然後就聽一個仿佛多重聲音重疊在一起的女聲道:「天人不稀奇,三十歲的天人也不算少見,可不到三十歲的天人就相當少見了,就是號稱天下英才入吾轂中的道門,也要當個寶貝。我們清平會何時出了這等俊傑人物?」


    齊玄素猛地抬頭,就見一道戴著甲等成員青銅麵具的身影正站在大殿上方,身後是一輪明月,她整個人與明月夜空融為一體,無比和諧,難以察覺。若非她主動出聲,齊玄素也未能發現,想來她就是施術之人了。


    齊玄素隨即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道:「‘金錯刀,見過‘太常引,。」


    「太常引」沒有倨傲到站在屋頂上居高臨下地與齊玄素說話,飄搖落地,道:「原來是‘七娘子,的兒子,難怪,難怪。」


    齊玄素默然無聲,甚至有些無言的尷尬。


    看來七娘已經大肆宣揚過了,齊玄素甚至能夠想象某種十分不堪的情景——七娘與某些大人物坐在一起,神采飛揚。瞧瞧,這是我兒子,我手把手教出來的,一身境界修為不比李長歌差多少,張月鹿、姚裴更不在話


    下。小刀,過來耍一耍你的「魔刀」,給各位長輩看看,正宗的宋政「魔刀」,一般人可練不了這個,不比姚裴的「天刀」差!


    當然,若是齊玄素輸給了李長歌了,七娘多半就會一臉茫然,兒子?什麽兒子?我沒兒子啊!我兒子早就死了。你說「金錯刀」?義子罷了,螟蛉假子懂不懂?假的,不是真的,義子怎麽能跟親兒子一樣?齊浩然的徒弟輸給李長歌,那是齊浩然不如李長庚,與我何幹?你還問?沒完了是吧?我看你是皮癢了,滾滾滾!


    「太常引」又打量了一番齊玄素,說道:「真是奇了,我竟是看不透你的來曆命格,難道‘七娘子,在你身上施加了什麽遮掩天機的手段?」


    齊玄素心知可能與「長生石之心」有關,口中卻道:「晚輩不知。」


    「太常引」沒有糾結此事,道門發展到今日,可以造就仙人,也可以讓庸人變謫仙人,修改命格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隻是苦了他們這些看相之人,都是假的,自然看不準。不過也苦不了幾年,待到「末法」一至,通通化作虛妄。


    「太常引」道:「我是評議會的成員,無事一身輕,所以先來一步。‘聖無憂,和‘夢行雲,的事多,所以要稍晚一些才能過來。」


    齊玄素望向那些還在亂撞的強人。


    「太常引」一揮衣袖:「大夢一場。」


    所有人立時進入深沉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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