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秋華院後,齊玄素發現蘇璃竟然是此地的熟客,無論是鴇母,還是龜奴,都十分熱情。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在情理之中,若非熟客,蘇璃怎麽能接觸行院的內幕。畢竟褻玩坤道這種事情是見不得光的,一旦被擺在明麵上,立時就會引來道門的雷霆之怒。所以秋華院方麵也肯定是慎之又慎。


    由此可見,蘇璃盯上這家秋華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來到一處包間,蘇璃吩咐領路的鴇母道:“先不急叫姑娘上來,需要的時候自會叫你們。”


    此時她的聲音也從溫婉的女子嗓音變成年輕的男子聲線。


    鴇母應聲退下。


    齊玄素隨手設下禁製,問道:“你一個女子,怎麽應付這裏的場麵?總不能幹坐著,任誰都要起疑,難道是虛鳳假凰那一套?”


    蘇璃淡淡道:“用一點幻術,讓那些女子自娛自樂就是了。”


    齊玄素不由笑道:“這倒是個好辦法。”


    齊玄素又問道:“你接觸過那些坤道?”


    “不曾。”蘇璃搖頭道,“我隻是偶然得知了此事,我的身份是假的,在秋華院這邊屬於不知根底之人,所以他們不會讓我接觸這些內幕。其實我一直不明白,怎麽會有道士墮落至此?”


    齊玄素並不奇怪:“水是往下流的,人心總是高了還想高。就拿太平錢來說,我一年的例銀是三千六百太平錢,放在四品祭酒道士裏,是第一等,再也沒有比我更高的了,可放在帝京城,也算不得什麽。更不必說那些低品道士,也就幾百太平錢,甚至更低,看到這花花世界,萬般誘惑,還能堅守本心嗎?”


    “可如果來這裏,那些帝京權貴開價不會太低。當初高明隱收買我,開價二十萬太平錢,開出一年幾千太平錢的價格應該不是什麽難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伸手去貪的機會,對於那些品級不高、晉升無望的坤道來說,並不難選。隻要放棄尊嚴、理念、道德,就可以省卻十幾年的苦熬,立馬過上錦衣玉食、奴仆伺候的好日子。而且這裏很隱蔽,輕易不會被發現,穿上衣服之後,還是恪守戒律的坤道。”


    蘇璃不說話了。


    齊玄素又道:“底層道士的日子並不好過,如果沒有差事和各種補貼,那麽基礎例銀也就夠糊口罷了,不然不會有那麽多遊方道士,又叫野道士,我就做過幾年的野道士,與普通江湖人也沒什麽兩樣了,所以我理解她們的想法,但不認同她們的做法。”


    蘇璃語氣微冷:“我就是死,也不會如此作踐自己。”


    齊玄素不由道:“難怪都說青丘山一脈崇道之誠,向道之堅,冠絕太平道。”


    蘇璃輕抿嘴唇:“多謝齊主事褒獎。”


    齊玄素又道:“當然,也不能排除有些坤道是被人脅迫,隻是脅迫道門坤道的風險極大,隻要坤道把此事直接挑破,脅迫她們的人立時就要萬劫不複。”


    蘇璃輕聲道:“道理很簡單,如果他們真能脅迫道門的坤道,那麽一定是道門內部有人與他們沆瀣一氣。不過我還是認為坤道們墮落的可能更大一些。”


    齊玄素無意爭辯,隻是道:“我們怎麽才能找到那些坤道?我無意在此浪費太多時間,也不想玩扮豬吃虎的把戲。秋華院隻是個開始,還有東城和西城,我想盡快給掌府真人一個合格的答複。”


    他之所以提前進來,就是想要找到證據再動手,若是貿然衝進來,卻抓不到把柄,反而會打草驚蛇,再想抓到秋華院的馬腳就很難了。


    蘇璃道:“這裏有一條通往地下的密道,所有客人進去之前都會被蒙住雙眼,隻要我們能找到這條密道,就能找到那些坤道。”


    “也許我可以試試。”齊玄素話音落下,又有一個齊玄素從他體內走出,不過略顯虛幻,正是齊玄素的陰神。


    雷動境之後,方士的陰神便可白日出行,無懼天風天光。


    體魄為實,陰神為虛,所以陰神天然有穿牆、挪移、隱身等神異,而且少了血氣和體魄的束縛壓製之後,神念發散範圍更廣,用陰神尋人尋物更為便捷。


    若是正統鬼仙傳承的方士,還能如武夫凝練身神那般分化念頭,到了天人之後,分化周天之數的念頭,聚散不定。


    若聚,三百六十五個念頭化作一尊陰神,強大無比,出竅之後,任何法術,不必掐訣念咒,也不必踏罡步鬥,更不必開壇焚香,招手即來。


    若散,一個念頭化作一尊陰神,三十六五十個念頭便可化作三百六十五個陰神,各行其是。


    若是再修煉方士的大成之法“他化自在無我大法”,隻要一個念頭不死,便不算徹底死去,縱然虛弱無比,隻剩下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修為,奪舍重生也有胎中之迷,總要好過當場身死。


    人體有一千兩百九十六個穴竅,神魂最多可分化一千兩百九十六個念頭,冥冥中與人體諸竅一一對應。傳說中若是若是人仙、鬼仙同修,體魄破碎虛空,神魂成就陽神,就可以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不過若要兩者同修並進,非大機緣、大造化不可,據說隻有上古巫教的巫陽能夠做到,她曾傳授玄聖鬼仙的法術,又傳授澹台雲人仙的煉體之法,便是明證,如今卻是失傳了。


    齊玄素的方士傳承並不完整,並未分化念頭,或者說隻有一個基礎念頭,未能分化更多念頭,所以隻有一尊陰神。


    齊玄素摘下腰間的仿製“九陽離火罩”丟給陰神。


    陰神齊玄素沒入牆中,消失不見。


    蘇璃忽然想起一事:“此地畢竟是行院,齊主事若是讓陰神查找,穿屋過牆,豈不是要見到許多男女……”


    “無妨,還未到晚上。”齊玄素早有預料。


    蘇璃這才起身出門,讓守在門外的龜奴叫幾個姑娘過來,用意是掩人耳目。


    龜奴應了一聲,也不問哪個姑娘,徑直去了。


    片刻後,龜奴去而複返,身後跟著四個姿色不俗的姑娘。


    “從我存在櫃上的錢扣,不要人伺候,去吧。”蘇璃吩咐一聲,又給了張散票當作打賞。


    龜奴接過賞錢,滿臉堆笑地轉身離去。


    蘇璃扭頭看了四個妓子一眼,四個妓子立時陷入到深沉的幻境之中,不能自拔。


    如此過了大半個時辰,一直安坐不動的齊玄素輕聲道:“找到了。”陰神出竅就好似一心兩用,分神越多,分心越多。若是分化三百六十五尊陰神,決然做不到一心三百六十五用,所以三百六十五尊陰神隻能做些比較簡單且不費心神的事情,比如找人、巡查、監視、逃命等等,做不了精細之事,萬不可能三百六十五尊陰神同時修煉三百六十五門不同的功法。


    齊玄素並不習慣這種分心狀態,大多注意力集中在陰神上麵,本尊略顯遲鈍,語氣也略顯木然:“不過設置有陣法,此地無銀三百兩,你說的那個地方應該就在陣法後麵。”


    蘇璃略感出乎意料,進展未免太快了些。隻能說術業有專攻,換成武夫來找,隻怕一天時間也未必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不過齊玄素的下一句話就讓她知道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我的陰神觸動了陣法,看來我們要提前動手了,我來拖住這裏的人,你去協助我的陰神打開那個陣法,然後確定到底有沒有坤道,如果有,就讓靈官們進場。”


    齊玄素的意思很簡單,靈官進場之後,會變得很難收場,尤其是在沒抓住秋華院把柄的情況下,尤為尷尬。可如果靈官沒有進場,哪怕已經引起了秋華院的警覺,可齊玄素和蘇璃沒有表明身份,就還有幾分餘地。所以沒有十足把握,齊玄素不打算讓靈官們入場。


    “陣法在什麽地方?”蘇璃問道。


    “火起的地方。”齊玄素說著已經取出了“飛英白”。


    幾乎同時,陰神齊玄素引動了“九陽離火罩”,九條火龍衝天而起——那是一個獨棟小院,與其他供客人梳攏粉頭的院子並無太大區別。


    蘇璃沒有半點遲疑,一閃而逝,身法敏捷不遜於當初的蘇染。


    齊玄素等到蘇璃離開之後,身形一躍,撞破上方瓦片,來到二樓的房頂。


    片刻後,一道身影如離弦之箭竄至齊玄素的身後,然後雙手雙腳環鎖齊玄素,猛然發力,欲要憑借四肢的強橫力道生生勒死齊玄素,最不濟也要讓齊玄素失去還手之力。


    此人信心十足,過去不知多少對手在不防之下,被他用這一招勒得胸腔擠壓變形,四肢寸斷。


    隻是這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管他四肢如何發力,齊玄素都是紋絲不動,甚至沒有肢體接觸的感覺。


    他轉瞬就明白過來,護體真氣!


    這是最基礎的神通,不過還是要看由誰來用。


    僅憑護體真氣便能擋下他的全身力道,難道是天人?


    怎麽可能!


    此人一張臉由白漲紅,又由紅轉青,全身血氣全部湧向手臂,甚至連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了,可護體真氣也隻是微微變形而已。


    齊玄素隻是雙臂一震,便炸斷此人的四肢,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軀幹,骨碌碌滾下二樓房頂。


    血霧被護體真氣隔絕之外。


    又有兩名被秋華院請來坐鎮的護衛躍上房頂,隻是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就被齊玄素砍了一個腦袋。另外一人嚇得二話不說就要轉身躍下屋頂,齊玄素卻不不放過他,一掌隔空劈出,此人的軀幹在半空中炸開,隻剩下四肢向下落去。


    死得不能再死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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