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張月鹿的臨時簽押房。


    齊玄素問道:“一枚‘小靈丹’大概要多少太平錢?”


    “對外售賣的價格是兩千五百太平錢,而道門內部價格隻需要兩千太平錢,如果是高品道士,還有折扣和優惠。”張月鹿和齊玄素一樣,一年裏有十個月都很拮據,做不到視金錢如糞土,對於各種價格自然如數家珍。


    齊玄素道:“那也不便宜,還真舍得下本錢。”


    張月鹿笑道:“為了收買你,連兩萬無憂錢都舍得,還在乎這區區兩千太平錢?”


    說話間,兩人都已經默認是道門內部成員作案。


    齊玄素道:“你就不要提兩萬無憂錢的事情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每每夜裏夢醒,總是忍不住滿心惆悵……”


    “是不是還要淚濕枕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思念情人呢。”張月鹿打趣道。


    齊玄素厚臉皮道:“我的情人不就是你嗎?你不在的日子裏,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


    張月鹿輕輕地給了他一拳:“我在的時候,咱們兩個也是清清白白。”


    笑鬧之後,齊玄素又想起一事,問道:“你方才說可以從外引動藥力,不知是怎麽個引導法?”


    張月鹿猶豫了一下,伸手按在齊玄素的後腰位置:“因為逐漸釋放藥力,所以需要仔細察知體內真氣流轉的情況,避免過急或者過緩,所以最好是如此接觸。”


    齊玄素又問道:“如果師父是男子而弟子是女子呢?”


    “你哪來這麽多問題?”張月鹿啐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齊玄素正色道:“那你可想歪了,我其實是想問能否隔空引導,畢竟要避嫌。”


    張月鹿輕咳一聲,掩飾尷尬:“當然可以,隻要不在意弟子的死活,境界修為足夠,怎麽引導都可以。不過沒必要那麽麻煩,若是不方便,不用‘小靈丹’就是了。”


    齊玄素輕輕抓住張月鹿的手腕,讓她的手掌繼續貼在自己的後腰上,麵不改色道:“負責看守高明隱的靈官們說過,期間沒有人接觸過高明隱,更不可能像我們現在這樣近距離引導,所以必然是隔空引導。”


    張月鹿眼簾低垂,掌中真元一吐,把齊玄素震了個踉蹌:“齊主事真是心思縝密,一下子就發現了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佩服。”


    齊玄素站穩身形,伸手揉了揉後腰。張月鹿還是有分寸,隻是給他個警告,沒有真想傷他。不過這個位置乃是下丹田所在,若不是親近之人,齊玄素也不敢讓人把手放在這個地方。


    “你可是越來越大膽了。”張月鹿冷哼一聲,“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


    齊玄素無辜道:“我做什麽了?”


    張月鹿白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麽。


    畢竟世道不同了,禮教已經被打翻在地,年輕男女,兩情相悅,有點出格舉動也不算什麽。


    張月鹿轉迴正題道:“關於此事,我已經以金闕的名義通知錢香芸,限她在三日內返迴玉皇宮接受質詢,若是逾期不至,我便以金闕的名義行文帝京道府,讓李若水派出靈官請她過來。”


    齊玄素道:“案子進展很快,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有個結果。還有我的案子,按照道門律法,誣告有反坐之刑罰,也該好好算算賬了,那個差點害死我的衍秀和尚,最好由我親自手刃。”


    張月鹿並不死板,也不過分追求所謂的程序正義,隻是囑咐道:“不要再留下這麽大的把柄讓人家握著。”


    齊玄素虛心應是。同時又覺得張月鹿話裏有話,她是不是已經知道清平會的事情了?她突然提出要見七娘,會不會也是因為這個?


    想到此處,齊玄素有點憂慮,張月鹿的肯定是為了他好,可他有點擔心張月鹿會吃虧,跟七娘比起來,張月鹿還是道行淺了點。


    再有就是,七娘也不見得多麽喜歡張月鹿,最起碼七娘從沒說過張月鹿的好話,而且張月鹿的確不好相處,這一點,她自己也是承認的。


    張月鹿太過剛強,過剛易折。


    七娘又是吃軟不吃硬,齊玄素動情落淚,七娘便耐著性子安撫,如果齊玄素跟七娘翻臉尥蹶子,那麽七娘就不客氣了,她肯定得讓齊玄素知道什麽叫聽娘親的話。


    所以齊玄素隻是答應下來,卻沒什麽動力去促成兩人的見麵。


    齊玄素離開張月鹿的臨時簽押房之後,準備趁著自己還未複職,再去會一會衍秀,若是有機會,他不介意親自手刃此賊,正好新仇舊恨一並算了。


    至於為何不走正常途徑,一來是太過繁瑣,二來是衍秀提出的幾點質疑合情合理,也並非編造,未必就能定一個誣告之罪。關鍵他還是佛門中人,道門因為許多顧慮,未必會親自動手處罰,而是移交給佛門,就看這和尚的輩分和品級,也能知道他在佛門中地位不俗,讓佛門來處罰與自罰三杯有什麽區別?


    就算沒有誣告的事情,還有遺山城盂蘭寺的事情。


    不管怎麽說,他都要親自了結。


    帝京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找人並非易事。齊玄素被停職後,就更難了。不過說來也是巧了,就在昨天,李青奴忽然通過子母符給齊玄素傳來消息,說衍秀和尚就住在梧桐苑中。


    對於齊玄素來說,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妖僧多半覺得梧桐苑是李家的地盤,齊玄素作為全真道之人,與太平道敵對,互相防備,消息不通,根本不會知道他住在梧桐苑,就算知道了,也不敢跑到梧桐苑撒野,所以才有恃無恐地住在梧桐苑。


    可他萬萬不會料到,齊玄素也有耳目,正是梧桐苑的主人李青奴。


    齊玄素心中冷笑,住在行院裏,花天酒地,尋歡作樂,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和尚。


    出了太平客棧分號,齊玄素徑直往坊外行去。


    一般而言,勳貴們的府邸位於玉寶東坊,官員們的府邸位於度仙東北坊,富商們聚居於無量西北坊,各種店鋪商行倉庫位於太妙西坊,太平錢莊和部分衙門位於玄真南坊,帝京道府獨占玄上北坊,行院則是位於太靈西南坊。


    好生東南坊與太靈西南坊同在南邊,中間隻是隔了一個玄真南坊。


    齊玄素沒有直接從玄真南坊過去,而是兜了個圈子,先去了南城。


    帝京是外四城和內八坊的格局,外四城方方正正,內八坊卻是組成八卦的形狀,寓意道門。如此一來,每座外城都與三個內坊相通,除了玄上北坊、玄真南坊、太妙西坊、玉寶東坊隻與一座外城相通之外,其餘四坊都各自連通了兩城。


    就拿南城來說,除了正南方向的玄真南坊之外,還分別與好生東南坊和太靈西南坊相通,而好生東南坊又與東城相通,太靈西南坊又與西城相通。


    簡而言之,看各坊名稱中的方位詞就是了。東南坊,就是連通東城和南城。南坊,就是隻連通南城。


    齊玄素去了南城,繞了一圈,然後再進入太靈西南坊。


    如此便不會引人注意。


    梧桐苑占地極大,找起來並不困難,所以齊玄素很快便來到梧桐苑外。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齊玄素尋了個僻靜之地,又用子母符主動聯係李青奴。


    很快,光幕中出現了李青奴的慵懶模樣,露出半個肩頭,領口寬鬆,似乎正斜靠在貴妃榻上。


    齊玄素開門見山道:“那賊禿還在嗎?”


    “賊禿。”李青奴嘖嘖道,“原來你會罵人啊,我還當你一直都是那麽守禮呢。”


    齊玄素隻是在張月鹿麵前才會不那麽正經,在其他人麵前,多少會注意形象,尤其是做了主事之後,江湖黑話都不說了,儼然是那種祖上有功、身世清白、矜持有禮、沉穩有度的道門弟子,這次著實是被衍秀和尚給挑動了火氣,於是衍秀就成了妖僧賊禿。


    齊玄素沒搭理這一茬:“我就在梧桐苑外麵。”


    “你真殺上門來了?”李青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我還當你隻是說說而已。”


    “殺人是大事,豈能隨口亂說?”齊玄素道,“正好今天剛得了一口寶刀,就用這賊禿的人頭試刀。”


    前半句還是道門主事的口氣,後半句則透出幾分江湖上磨練的匪氣。


    李青奴這才道:“我一直給你盯著呢,這梧桐苑上上下下,上到陪酒的姑娘,下到伺候的丫鬟,都要聽我命令行事,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齊玄素又問道:“這賊禿幹什麽呢?”


    “喝酒,玩女人。”李青奴用見怪不怪的口氣說道,“用他的話來說,是修歡喜禪,共登什麽極樂妙境,參悟極樂妙諦。”


    齊玄素扯了扯嘴角:“真是說得比唱的好聽。”


    李青奴道:“他住在甲字頭十二……算了,我說了你也不知道在哪裏,你隻要知道,入夜之後,衍秀和尚所居院落上空會懸著一盞寫有‘桐’字的天燈。”


    齊玄素正色道:“多謝。”


    李青奴最後叮囑道:“記住,我最多隻能給你爭取半個時辰的時間。”


    齊玄素點了點頭,結束子母符對話,閉上雙眼,靜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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