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多觀戰之人看得瞠目結舌,不知該如何言語。


    堂堂天人武夫,在這個年輕道士的麵前竟是這般不堪一擊?


    難道此人就是在三教大會上所向無敵的李長歌?


    齊玄素故意不斷說話,其實也是為自己爭取一息喘息之機。


    此“喘息”不在於真氣或者血氣的恢複,而在於理智的恢複。


    使用“魔刀”之後,越是出手不停,狂性侵占理智的速度也就越快。


    就好似有一個無形的長條水槽,齊玄素使用“魔刀”的時間越長、出招越快、程度越深,長條水槽的注水速度也就越快,注入的“水”便是狂性,待到水槽注滿,齊玄素便會進入到狂性大發、六親不認的狀態之中。


    不過齊玄素在中途停頓,便可以暫停水槽的注水進程,甚至還能往外排出一部分,壓低水線,以此來保持理智清醒,這便是喘息之機。如果齊玄素完全退出“魔刀”的狀態,狂性則會如退潮之水,慢慢退去。


    隻是齊玄素不願讓趙福安看出此中虛實,所以又以羞辱異味更重的言語來掩蓋他的停頓和喘息,同時也起到了激怒趙福安的作用。


    不過趙福安終究不是齊劍元這種沒有經驗的年輕人,雖然沒有完全看透,但還是多少察覺出幾分不對,強行起身,側身懸空,對著齊玄素的太陽穴就是一記膝撞。


    齊玄素伸手擋住趙福安的膝蓋,腳下卸力,然後順勢抓住他的腳踝,狠狠往地麵上一砸。趙福安不得不伸手撐地,結果就被齊玄素一腳踢中胸口,整個人橫著側飛出十幾丈之遠。


    齊玄素趁勢前追,趙福安則以五指刺入地麵,撕扯出五道細細溝壑之後,終於止住了這股潰敗之勢,隻是還未起身,齊玄素已經近到身前,一拳砸下。


    “澹台拳意”之“山嶽勢”!


    趙福安倉促之間隻能歪過腦袋,避開要害,同時雙臂交錯,擋在頭頂。


    趙福安被這一拳砸得半截身軀都陷入地麵!


    齊玄素得勢不饒人,又還以一記膝撞。


    趙福安雖然下半身已經沉入地麵,但還是被撞得向後退去,生生用身子犁出一道長丈餘、寬尺餘的溝壑。


    齊玄素沒有再行追擊,而是稍稍停頓,恢複理智。


    他已經大占上風,沒有必要進入到狂性大發的狀態之中。


    趙福安也終於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機,雙手一撐,拔出身形,得益於武夫體魄,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傷勢,不過身上的“鎖虎甲”已經是支離破碎。


    齊玄素再度疾衝而至。


    趙福安已然不敢以攻對攻,隻能運轉“大寶瓶印”全力防守。


    “大寶瓶印”應百竅之秘藏,圜一身之脈絡,係五髒之精氣,周流不散,綿延不斷,氣自內生,血從外潤,圓神明性。練成此法後,念起而心動,心動而力發,一收一放,自然而施,不覺其收而自收,如潮之落,不覺其發而自發,似潮之漲,便如一方山嶽,任憑怒浪澎湃,自是巍然不動,若要用力,則是千鈞大力,如泰山壓頂,難以抵擋。


    想要修煉“施無畏印”,要先修煉“大寶瓶印”,說是手印,也可以化作掌法和拳法,雖然趙福安未能進一步修煉“施無畏印”,但浸淫“大寶瓶印”多年,著實不容小覷。


    趙福安全力防守之下,齊玄素一時間竟是無法拿下,隻能繼續催動“魔刀”,狂氣一路高漲,很快便來到了失控的邊緣。


    不過隨著狂性占據上風,齊玄素的出招也越發詭異,招招直指向趙福安的破綻所在,這便是“魔刀”的玄妙所在,完全進入“魔刀”狀態之後,隨著理智暫時消失,已經有了分辨氣機流向與強弱的能力,感應之敏銳更是勝出尋常時候數十倍。就好似地震之前,人還一無所覺,可各種飛禽走獸已經有所感應。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套功法應該叫“狂刀”才更為名副其實。


    不管怎麽說,“魔刀”乃是大成之法,休說“大寶瓶印”並非大成之法,就算是真正的大成之法“施無畏印”,在天人逍遙階段也不如旁門左道之法“魔刀”。


    百招之後,趙福安便是一味防守,也抵擋不住了,被齊玄素一拳正中胸口。


    先前他的心竅就已經被齊玄素震傷,此時自然是傷上加傷。


    一拳如撞鍾,在趙福安體內激蕩起重重迴聲。


    趙福安雙腳離地,向後倒飛出去,將一個石獅子撞得粉碎。


    齊玄素隻剩下最後一絲若有若無的理智,仰天長嘯。


    趙福安狼狽起身,身形搖晃,身上的甲胄已經徹底損毀。


    此時趙福安的視線被蒙上了一層濃重血色,怒吼道:“齊玄素!”


    齊玄素如影隨形,又是一拳打在趙福安的小腹上。


    幾乎同時,趙福安提起最後一口氣,一聲血吼,如同春雷綻放,憑借極致真實的血氣生生震碎了齊玄素身上的“青冥甲”。


    然後趙福安橫臂掃去。


    雖然武夫的逍遙階段號稱見神不壞,但實際上隻是初步完成凝練主要穴竅,各個穴竅之間的凝練程度還是有所不同。一般而言,武夫都是從拳頭或者心髒開始凝練穴竅,以此為基礎,擴展至全身上下,最開始凝練的穴竅自然遠勝其他穴竅。


    趙福安便是從右手開始凝練穴竅,所以整條右臂是他的最強所在。


    隻見得趙福安整條手臂光芒大盛,皮膚、經絡、骨骼、血肉都變得近乎透明,可見滾滾血氣流轉,其中三十六尊身神更是清晰可見,同樣作出橫臂一掃的動作。


    趙福安用出全力的一臂橫掃,如同裹挾風雷。


    幾乎沒有任何破綻可言。


    不過幾乎沒有破綻,意味著還是有破綻的。


    齊玄素的最後一點理智也隱沒不見,以驚人的直覺找到了破綻所在。


    人的周身穴竅足有數萬之數,誰也不能全部凝練完畢,天人武夫隻是凝練了最大、最重要的三百六十五個穴竅,人仙則是凝練了一千二百餘主要穴竅,所以一臂之上仍舊有許多未能凝練的細微穴竅。


    齊玄素豎立右臂,堪堪擋下這一臂橫掃,雖然右臂直接折斷,但以左手截斷了趙福安數十個未曾凝練的穴竅,使得三十六個凝練完畢的穴竅不再連接一線,甚至一個穴竅短暫地成為了“孤島”。


    趙福安隻覺得體內奔流的血氣被截斷,如大河被水壩攔腰截斷,且不止一處水壩,而是十餘處。


    趙福安不可避免地有了片刻的凝滯。


    齊玄素同樣有武夫的血肉衍生神異,折斷的骨頭瞬間愈合,手掌作手刀沿著趙福安的手臂一路向前,直抵肩頭。因為部分金身化的緣故,齊玄素的手刀就像一柄金刀,所過之處,衣袖盡碎。


    然後一刀斬下了趙福安的這條手臂。


    隻是已經陷入瘋狂狀態的齊玄素仍舊沒有停手的意思,截斷趙福安的一條手臂之後,還要將趙福安置於死地。


    就在這時,觀戰的季教真輕歎一聲,身形一掠,出現在齊玄素的身後,伸手按向齊玄素的肩膀。


    處於“魔刀”狀態的齊玄素幾乎不需要反應時間,不等季教真的手掌觸及肩膀,已經暫且放過趙福安,轉身迎上季教真。


    隻可惜季教真的境界要高出齊玄素和趙福安太多,完全可以做到一力降十會。


    季教真任由齊玄素攻向自己的要害,強行按住齊玄素的肩膀,使得齊玄素動作一滯,然後用另外一隻手拍在齊玄素的頭頂天靈上,此舉不在於傷敵,而在於“醍醐灌頂”。


    一瞬間,齊玄素恢複了清明,理智重新占據上風。


    季教真這才鬆開齊玄素。


    齊玄素好似大夢初醒之人,怔了片刻之後才徹底清醒,望向斷臂的趙福安。


    趙福安此時委頓在地,已無再戰之力,任人宰割。


    隻是齊玄素不能真把趙福安給殺了。


    且不論趙福安是否該死的問題,如果齊玄素殺了趙福安,那就真正牽扯到道門和朝廷的大局了,一個道門中人把朝廷的鎮守總兵官殺了,必然要直達天聽,驚動如今的大玄皇帝陛下,也是世上僅存的一位超品大真人,別說齊玄素擔當不起,便是換成一位真人也擔當不起。齊玄素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畏罪潛逃,投入到隱秘結社的懷抱之中。


    這便是方才季教真強行出手製住齊玄素的緣故,算是又幫了齊玄素一次。


    齊玄素也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有所準備,從須彌物中取出一袋早已備好的如意錢,大約五百個左右,折合半個太平錢。


    齊玄素將這袋如意錢丟到趙福安的懷裏,笑道:“趙將軍,官場中人講究不輕易結仇,一旦結仇就要痛下死手,斬草除根,不留後患。趙將軍,你要報仇,我奉陪到底。”


    “上次在白帝城,趙將軍和靈泉子沆瀣一氣,教我和張青霄要懂得和光同塵。今天臨別之際,我也送你一句‘和光同塵’,不過不是我說的,而是太上道祖對至聖先師說的:‘良賈深藏若虛,君子勝德,容貌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誌,是皆無益於子身。’是故,太上道祖有雲:‘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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