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禦風而行,從“鬼關”前往地肺山並不需要多長時間,中途隻要路過西京府。


    不過齊玄素和姚裴隻是逍遙階段,還未躋身無量階段,所以很難長距離、長時間的飛行,還是需要在中途進行短暫的歇息,喘一口氣。


    於是兩人降落在西京府轄境內的一座縣城外,打算歇息幾個時辰。


    西京府與府城並不是一迴事,府城就是一座城而已,可整個西京府卻下轄十八個縣,每個縣又下轄若幹鄉鎮村落,占地廣大,兩人要穿過西京府才能去地肺山,卻未必要經過無墟宮所在的府城。


    兩人剛到城門口,就見一夥青鸞衛似是正在等人。


    青鸞衛見到兩人之後,大為驚喜。


    一名為首的青鸞衛百戶主動迎了上來,喜笑顏開道:“沒想到上午剛剛報上去,法師下午就到了,還一下子來了兩位,當真是神速!”


    因為兩人都還是穿著道門正裝,又腰懸“初真經籙”,任誰也能看得出來是四品祭酒道士。


    齊玄素皺眉道:“我們隻是路過此地前往地肺山萬壽重陽宮,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青鸞衛百戶聞言頓時笑容一僵,心道:“我說這幫道爺怎麽轉了性子,不僅來得快,還一下子來兩位,原來是恰好路過的。”


    不過麵對一位四品祭酒道士的問話,也不能不答,青鸞衛百戶腹誹的同時,還是老實迴答道:“迴稟法師,本縣發生了一樁奇案,有人在夜間潛入我們青鸞衛的百戶所,並在校場的旗杆上掛了一顆人頭。我們砍斷旗杆,將那人頭取了下來,發現那人頭竟然是本地道觀的觀主,事關道門,我們便按照規矩報了上去,上頭說會派一名法師前來處理此事,所以我們才會將兩位法師錯認成前來處置此事的法師。”


    姚裴忽然道:“既然事關道門之人,那麽我們斷無坐視不理的道理,請帶我們去看看屍首。”


    青鸞衛百戶驚喜道:“是。”


    在百戶的引領下,齊玄素和姚裴來到停屍之處,此時這裏停放了四具屍首,除了其中一具屍首已經人首分離之外,其餘三具屍體還算完好。


    齊玄素問道:“怎麽是四人?”


    百戶迴答道:“除了本地道觀的觀主之外,還有道觀的其他三人也在睡夢中遇害,隻是沒有被割下頭顱。”


    齊玄素又問道:“你們何以確定此四人是夜間遇害?”


    百戶遲疑了一下,說道:“不瞞法師,吳觀主遇害當晚,我們曾在一起喝酒,第二天一早,便發現吳觀主的人頭掛在了校場的旗杆上,自然是夜間遇害。”


    兩人說話的時候,姚裴已經來到屍體前,雙眼不知何時變得雪白一片,目光有若實質一般,仿佛要透過肌理,直抵內在。


    片刻後,姚裴的雙眼恢複正常,說道:“這位吳觀主是被人以隔空暗勁震斷了心脈,手法十分巧妙,如果隻是普通仵作驗屍,除非直接打開胸腔取出心髒查看,否則很難發現。”


    齊玄素直接問道:“是隱秘結社作案嗎?”


    姚裴搖頭道:“不能確定,不過僅從殺人手法來說,不像靈山巫教和知命教的行事風格。紫光社倒是喜歡讓人死得悄無聲息,不過她們絕不會殺人之後再把人頭掛到旗杆上挑釁道門。”


    齊玄素道:“會不會是紫光社殺人,然後靈山巫教把人頭掛到了旗杆上?”


    姚裴沒有說話,隻是用類似於聽到“劍秀山主禾人”時的目光看著齊玄素。


    齊玄素輕咳一聲:“開個玩笑。”


    姚裴不再理會他,繼續說道:“不管是什麽來頭,殺人之人既不能與張無恨相提並論,也遠不如殷先生,以你我二人之力,應該不算棘手。”


    齊玄素啞然道:“天底下又有幾人能與這兩位相提並論?”


    正說話間,又有青鸞衛前來稟報,說是城內太平客棧中有人喝酒鬧事,尋常衙役捕快奈何不得,隻能請青鸞衛前去彈壓。


    齊玄素道:“殺了人,還不逃走,倒要見識下到底是何方神聖,請百戶引路。”


    青鸞衛百戶聞聽此言,頓時膽氣大壯,點齊人手,引著齊玄素和姚裴去往太平客棧。


    一行人來到太平客棧外,就見客棧夥計、掌櫃已經逃了出來,就站在門外的街道上,不敢進去。見到齊玄素和姚裴之後,紛紛麵露喜色,畢竟太平客棧乃是道門產業,見到兩位道門法師便如同見到了自家人。


    掌櫃迎了上來:“法師終於到了,還請法師為我等主持公道。”


    齊玄素仰頭向二樓望去,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掌櫃苦著臉道:“法師明鑒,是一夥江湖渾人約好在我們客棧談事,隻是不知怎的,一言不合便動起手來,而且個個修為不俗,我們奈何不得他們,隻能逃了出來。”


    說話間,姚裴已經邁步進了一樓。


    齊玄素見狀,也跟著走了進去。


    百戶和掌櫃見有兩位道門法師撐腰,膽氣大壯,緊隨其後。


    姚裴剛剛從樓梯登上二樓,就見一個人影迎麵飛來。


    她麵無表情,隻是一揮衣袖,便以離體真元將飛來之人輕飄飄地托住,然後再一揮袖,將此人隨手丟到旁邊。


    齊玄素跟在姚裴身後,卻是看得分明。


    此時樓上隻坐著一人,身材高大,劍眉虎目,一身粗布衣衫,十分樸素,不過身前桌上放著許多酒壇。


    在他四周圍了一圈人,手持兵刃,虎視眈眈,不過包圍圈上有一個缺口,明顯少了一人,料是飛向姚裴的那個人。


    然後就聽那大漢豪邁笑道:“就憑你們這幾條臭魚爛蝦,也敢來找我的晦氣。”


    不過那大漢的目光卻是落在了姚裴的身上,方才他那一擲,隱含暗勁,稍一觸碰,便要化作滾地葫蘆,此女舉止疏慢,看似弱不禁風,卻是輕描淡寫地將暗勁化解,實是一個勁敵。


    姚裴站定之後,麵無表情道:“在道門名下產業聚眾鬧事,毀壞財物,應處以三月拘禁勞役並責令賠償一切損失。若是不肯認罪,公然對抗,則以藐視道門之罪論處。”


    站著的幾人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姚裴的存在,迴頭一瞧,看到姚裴和齊玄素腰間懸掛的“初真經籙”之後,麵色變得慘白,失聲道:“道……道門……”


    話音未落,幾人不再去圍困那名大漢,而是一齊退至靠窗的位置,有人口不擇言道:“禍事,禍事了,把道門狗招惹來了。”


    齊玄素微微皺眉,他是萬象道宮出身,不管是否對道門不滿,都不會否認自己是道門之人的身份。所以這個“道門狗”的說法讓他很不舒服。


    姚裴對此無動於衷,望向那個大漢:“就是你殺了本地道觀的觀主?”


    “你說的是吳永桂那個鳥賊吧?”大漢渾然不懼,“此人不僅大肆斂財,而且以房中術之名,誘騙女香客行不軌之事。據我所知,不止一位婦人前來上香,卻被此人軟禁在道觀之內,成為他的禁臠。他還命令這些婦人裝扮成女冠的樣子,掩人耳目。老子昨晚去了趟道觀,剛好撞見這老小子又在胡天胡地,還是一龍二鳳的戲碼,老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割了此人的腦袋,順手掛到了青鸞衛校場的旗杆上,誰讓青鸞衛這幫睜眼瞎有眼無珠呢?”


    “原來是這樣。”姚裴點了點頭,“此人的確有取死之道,不過卻不應死於你手,而應由道門明正典刑。”


    大漢冷笑道:“你們道門不作為,老子為民除害,難道還有錯嗎?”


    齊玄素心中一冷,卻是沒有說話。


    這讓他想起了萬修武和嶽柳離,同樣是道門不作為,同樣是他自己繞過道門親自動手,卻是與這大漢沒什麽不同,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實在沒有立場去指責這大漢如何如何。


    做人不能太雙標。


    不過姚裴說的也不算錯,道門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若是人人都去替天行道,那麽置道門於何地?


    姚裴沒有迴答大漢的問話,而是望向另一夥人:“你們是什麽人?”


    那夥人互相對視,並不答話。


    姚裴也不在意,重新望向那名大漢:“替天行道,行俠仗義,本是話本中的內容,沒想到讓我親眼見到了。平心而論,我並不在意所謂的對錯、善惡,我隻在意秩序。”


    “就算是道門內鬥,也都是遮遮掩掩,生怕留下半點證據,絕然不敢在明麵上公然違犯規矩。事發之後,他們寧可冒險毀滅證據,也不敢把罪名坐實。你若是偷偷把人殺了,然後逃之夭夭,我也未必要追查到底,可你殺了人之後還要挑釁,不管你是想要警示他人,還是想要昭示世人,都是在損害道門的權威。若是道門無動於衷,其他人就會效仿,世間多是畏威而不懷德之人,那麽道門辛苦建立的秩序便會受到損壞。”


    “所謂正義,太過主觀了,你的正義不是我的正義,哪怕是漫天仙佛,佛祖的正義能代表道祖的正義嗎?那麽誰又有資格來裁定正義與否呢?所以律法並非維護正義,甚至連維護公平都做不到,它隻是在維護秩序。”


    “也許是你對的,不過你損害了道門的權威,破壞了道門的秩序,我就必須把你除掉,維護道門的秩序。除非你能像古仙一樣,背靠佛門,讓道門無可奈何。”


    齊玄素莫名有一種感覺,姚裴雖然明麵上是在對那大漢說話,但這番話卻是說給他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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