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齊玄素而言,萬象道宮再熟悉不過。


    隻是嚴格說起來,這個“熟悉”隻是針對於下宮而言,對於上宮的熟悉程度,他甚至還不如隻在裏麵待了三個月的張月鹿。


    沒有辦法,上宮和下宮的差別,就如同高品道士和低品道士的區別,完全是兩個世界。


    每每想到此處,齊玄素總要忍不住模仿文人騷客感慨兩句“兩個世界的悲歡並不相通”雲雲,多少有點無病呻吟的意思,因為齊玄素後來明白一個道理,何止是兩個世界的悲歡並不通,人與人的悲歡都不相通,他被萬修武和嶽柳離差點弄死的時候,他覺得悲憤,可也許在別人眼裏就是個談資笑話。他去喊冤,別人不會同情,隻會覺得吵鬧。


    全真道的幾座道宮、州宮很有意思,從地肺山的萬壽重陽宮到西京府無墟宮,再到北邙山的避暑行宮,最後到龍門府的萬象道宮,距離並不算遠,甚至從大地圖上來看,有點擠在一處的意思。如果走陸路,也許還要花費幾天的時間,可如果是當空飛行,連半天都用不了。


    大概午時的時候,齊玄素和張月鹿趕到了萬象道宮。


    萬象道宮宛若一座城中之城,巍峨高聳,建築連綿。雖然齊玄素從小長在萬象道宮,但還沒有走過一次正門,過去他們偷跑出去也好,隨著教習們出去也罷,走的都是側門。正門高大堂皇,僅僅地基就高出眾多側門許多,以九十九級台階連接地麵,可供二十人並行而不顯擁擠,一下子就顯現出上下之別。


    隻有前往上宮進修之人才能從這道正門進入萬象道宮。


    齊玄素和張月鹿來到萬象道宮的正門前,因為在城內的緣故,沒有山門,台階下方立著一隊當值的靈官,雁翅排開。


    為首是一名四品靈官,見一對年輕男女並肩過來,還當是候補祭酒或者預備祭酒,不過很快便看到了張月鹿在腰間懸掛的腰牌和“初真經籙”,不由一凜。


    四品祭酒道士不稀奇,如此年輕的四品祭酒道士就很少見了,再看清腰牌後,他已然猜出了女子的身份,趕忙主動上前行禮:“見過張副堂主。”


    張月鹿有些意外:“你認得我?”


    靈官倒也是個實誠人:“如此年輕,又是天罡堂的副堂主,隻有張副堂主了。而且金闕已經明發邸報,晉升張副堂主為三品幽逸道士,是近九十年來最年輕的三品幽逸道士,也是道門現有三品幽逸道士中最年輕之人。”


    尋常人晉升三品幽逸道士,一般不會明發邸報,不過張月鹿的情況特殊,“最年輕”三字既有噱頭,又有特殊意義,便值得在邸報上大書特書,甚至還會刊登一篇張月鹿的人物小傳,比如參與破獲江南大案、紫仙山大案,經曆金陵府大劫等等。


    齊玄素忽然想起秦湘那句“傳說中的張月鹿”,不由有些想笑,其實他又何嚐不是,在他踏上去往玉京的飛舟之前,張月鹿對他而言,也是傳說中的人物,和東華真人一樣,都是在天上飄著的。


    傳說從何而來?自然是從這些道門邸報而來。其消息甚至比裴小樓還快,這也間接說明,張月鹿晉升三品幽逸道士一事在裴小樓結束金闕質詢之前就已經定下,有人提前給青萍書局放出了風聲。


    不過這位靈官明顯沒有認出齊玄素,也說明邸報上隻寫了張月鹿晉升三品幽逸道士的事情,沒有提及齊玄素晉升四品祭酒道士的事情。畢竟齊玄素比張月鹿年長,還比張月鹿低了一品,放在一起隻當做綠葉,實在沒什麽好說的,而且齊玄素的底子不幹淨,還是低調處理比較好。


    靈官問道:“升四品祭酒道士要到萬象道宮進修,卻沒有升三品幽逸道士還要再來萬象道宮進修的說法,張副堂主這是要故地重遊?”


    張月鹿道:“我是陪朋友一起過來的,如今還未到六月十五的開學時間,我應該可以進去吧?”


    “可以,可以。”靈官的目光隨之轉向齊玄素。


    齊玄素行禮道:“在下齊玄素,新晉四品祭酒道士,前來進修。”


    “好家夥。”靈官忍不住道,“原來是齊法師,前途無量,恭喜,恭喜。”


    其實辨別道門男子的年紀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看蓄須與否就行,這是不成文的硬性規定,三十歲之前的年輕人以無須為美,而立之年後蓄短須,五十歲後可以蓄長須,齊玄素一看就是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人。


    不到三十歲的四品祭酒道士,縱然比不得張月鹿,也勝過九成九的同齡人,如果不出意外,一個真人位置已經穩了,讓靈官不由感慨,果然是人以群分。


    便在這時,又有三人從星野湖那邊朝正門這邊走來。為首男子姓陸,名叫陸水寒,是太平道陸家的嫡係子弟。他的兩個同伴都算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女子叫白鈺茹,男子叫趙璜。


    陸水寒如今是五品候補祭酒,白鈺茹和趙璜則是六品預備祭酒,三人過去與張月鹿有過那麽一點小小的“誤會”。


    這個誤會還與齊玄素有關,當初齊玄素和張月鹿第二次見麵的時候,一起在太清市吃了碗牛肉麵,這夥人看到後對兩人評頭論足,說張月鹿在養小白臉雲雲,結果被張月鹿發現,給了他們一點小小的教訓。


    後來張月鹿和齊玄素相熟之後,還說起過此事。隻是齊玄素在事發時的修為太低,沒發現這夥人的蹤跡,後來隻知道有這麽一夥人,卻不知道這夥人長什麽樣子。


    齊玄素聽說此事之後,還打趣張月鹿,人家也沒說錯,不是像張副堂主的小情人,就是張副堂主的小情人,結果齊玄素也被張月鹿給了一點小小的教訓。


    三人看到了齊玄素和張月鹿,不由怔住,有些進退不得。


    張月鹿有所察覺,朝著三人望來,讓三人為之一凜。


    當初張月鹿還未躋身天人,隻是四品祭酒道士,他們都不是對手。如今張月鹿又水漲船高,順利躋身天人,就更不是對手了,而且從品級和職務上來說,他們要主動行禮的,哪怕張月鹿比他們還小幾歲。


    三人硬著頭皮來到兩人麵前,齊齊行禮道:“見過張副堂主。”


    “不必多禮。”張月鹿還了半禮。


    齊玄素望向張月鹿,露出幾分疑惑。


    張月鹿言簡意賅道:“太清市,吃麵。”


    齊玄素立時想起來了,笑道:“原來是老朋友,三位也是來進修的?那我們以後就是同窗了,幸會,幸會。”


    三人也認出了齊玄素,正是他們曾經取笑過的小白臉,看如今架勢,兩人這是成了?真讓他們說中了?而這個野道士、土包子也要參加萬象道宮的進修?


    陸水寒還是頗有靜氣,沒有糾纏,拱了拱手:“若無其他事情,我們就先進去了。”


    “請便。”齊玄素拱手還禮。


    待到三人走遠之後,齊玄素和張月鹿也作別靈官,往萬象道宮的正門走去。


    齊玄素輕聲道:“我還以為要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呢。對了,李天貞不會也在萬象道宮吧?”


    張月鹿搖頭道:“我是出了名的性子孤拐,不好相處,也不是傾國傾城之貌,除了貪慕我身份地位之人,真沒幾個人會喜歡我。至於李天貞,他要比你年長許多,已經是而立之年,早就是四品祭酒道士了。”


    齊玄素點了點頭,心中有數。


    至於性子孤拐,不好相處,他倒是沒覺得,大約他也不是什麽好相處的性子,兩個性子孤拐之人剛好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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