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氏皇族的大齊年間,龍門府被稱作東都,與西京府並稱二京,兩者之間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關鍵是要經過北邙山。對於全真道而言,北邙山的重要性僅次於地肺山和天蒼山。


    齊玄素已經走過一次,不過上次是走陸路,這次改為直接飛過去,省卻了許多時間。


    如此隻用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兩人便過北邙山和西京府,來到了地肺山的境內。


    地肺山,號稱七十二福地之首,又稱南山,所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的就是太平道的東海聖地和全真道的南山聖地。


    地肺山成為道門名山要被追溯到太上道祖入關傳經設教之時。自此之後,地肺山先後有希夷先生、純陽祖師、海蟾真君、鴻蒙真君等長生之人居山修道,迨至後來,重陽祖師及其弟子繼之創立並弘揚全真道,建立萬壽重陽宮,是為全真祖庭,與正一祖庭所在的雲錦山並列齊名,僅次於號稱道門祖庭的昆侖山。


    玄聖掌權之後,當時道門遠不像今日這般財大氣粗,沒有那麽多飛舟往來於各地,昆侖遠在西域,交通不便,需要一個代替所在。地肺山剛好位於天下之中,處於蓬萊島和雲錦山之間,成為一個合適的折中所在。於是玄聖將地肺山拔高到道門“副都”的地位,在很長一段時間,萬壽重陽宮都是大掌教行在,比起被玄聖打斷地脈的雲錦山,卻是要好上太多了。


    進入地肺山境內之後,無論身在何處,又是何種方向,抬頭就能看到山巔上方的萬壽重陽宮,殿宇巍峨,層層疊疊,有泰山壓頂之感,人立其下,倍感自身渺小,如果不得其法,無法進入萬壽重陽宮,那麽萬壽重陽宮始終都是可望不可即。


    齊玄素本以為在天上再看萬壽重陽宮會有不同,卻沒想到也沒什麽不同,仍舊是巍峨在上,雄偉莊嚴,好似天上仙宮。


    這大約便是陣法折疊之故,無論怎麽看,無論在哪裏看,都隻能看到萬壽重陽宮的正麵,永遠都覺得萬壽重陽宮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齊玄素不由停下身形,問道:“青霄,咱們怎麽進去?”


    張月鹿帶著齊玄素向地麵落去,同時說道:“一般來說,如果你是第一次去萬壽重陽宮,那麽需要申請,然後有專人負責接引你進去。不過地師也會簽發一些令牌,供高品道士自由出入,令牌本身就是鑰匙,根據權限不同,也能帶人進去。”


    說罷,張月鹿從須彌物中取出一塊令牌,通體黑沉,正麵浮雕了“全真”兩個篆字。


    齊玄素打趣道:“正一道的核心嫡係子弟,卻有全真道聖地的鑰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應該叫上官月鹿呢,反正都是一個祖宗。”


    “去你的。”張月鹿笑著啐了一聲,“你也別說我,全真道可是真有一個齊家的。”


    說話間,兩人已經落到了地麵。


    張月鹿對於地肺山顯然是輕車熟路,走在前麵領路,齊玄素稍稍落後了一個身位。


    走過一段山路,齊玄素絲毫沒有感覺到與仿佛立於天上的萬壽重陽宮拉近多少距離,不過山路遠方出現了一塊石碑,還會有一處亭台。兩人來到石碑前,腳下山路戛然而止,齊玄素發現前方出現了一道好似霧氣的屏障,阻隔去路,而這道屏障無論上下左右都一眼望不到盡頭,就像一個巨大的罩子,將地肺山的核心區域全部籠罩其中。


    張月鹿舉起手中的令牌一晃,漆黑的令牌上光華閃爍,生出感應,這道霧氣屏障上隨之蕩漾出層層漣漪,從中分開一道門戶,顯露出後半段山路。


    “走吧。”張月鹿當先走入門戶之中,齊玄素緊隨其後。


    說起來,齊玄素也見過不少世麵,去過機關遍地的太平宮、白雪皚皚的大雪山行宮、陰氣森森的“鬼關”,還有雲錦山的上清宮,可都沒有這等陣仗,不由問道:“我見你去大真人府,可沒有這般複雜。”


    張月鹿解釋道:“這裏畢竟是當年的道門副都、大掌教行在,怎麽能一概而論?而且大真人府和真境別院同時還是張家和李家的府邸,也不好弄出太大的陣仗。”


    因為這條山路並非是那條直通萬壽重陽宮正門的寬闊大路,較為偏僻,所以不見來往行人,偶爾還能看到一些成了氣候的精怪,不過都是草木一類,而非是吃人血肉的那種,非但不會讓人恐懼,反而平添了幾分仙家氣象。


    兩人走了小半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山路盡頭,這裏有一處側門,說是側門,卻也不遜色真武觀的正門,實不知萬壽重陽宮的正門該如何雄偉。


    門前守著兩名身著甲胄的靈官。兩人竟是認得張月鹿,主動行禮。雖然張月鹿是正一道弟子,但她與全真道的關係卻是人人皆知,更何況是正一道和全真道結盟的當下。


    張月鹿向兩人介紹了齊玄素的身份:“這位是紫微堂的齊主事,雷真人的屬下。”


    如此一說,兩名靈官就明白了,紫微堂中隻有一位雷真人,那麽這位齊主事自然也是全真道的自己人。


    兩名靈官沒再檢查籙牒,直接讓開道路。


    張月鹿隨口問了一句:“徐輔理在嗎?”


    “在。”其中一名靈官迴答道,“徐真人這時候應該在玉真觀。”


    張月鹿道謝一聲,領著齊玄素從側門進入了萬壽重陽宮的南宮部分——萬壽重陽宮是主宮的稱唿,也是統稱,其中還有諸多殿宇宮觀,諸如望仙宮、丹陽觀、長春觀、太一觀、四皓廟、玉真觀、金仙觀、開元觀、靈泉觀、白鹿觀、太元觀、萯黎觀、化羊宮、太平觀等數十座。各位輔理都有獨自的宮觀,唯有地師居於萬壽重陽宮的主宮之內。


    齊玄素有些失望:“我本以為能見到地師的。”


    不管怎麽說,地師不止一次幫過張月鹿,這次也順帶幫了齊玄素,在三位道門巔峰人物之中,齊玄素自然對這位全真道首領最有好感。


    “地師這時候應該不在萬壽重陽宮,多半在玉京。”張月鹿說道,“三位副掌教大真人在玉京也有府邸,就位於大掌教的紫霄宮中。”


    齊玄素好奇問道:“你去過紫霄宮?”


    “去過一次。”張月鹿說道,“紫霄宮是大掌教的居處,占地廣闊,三位副掌教大真人的居處同在其中,卻也相距甚遠,除非登門拜訪,等閑是不朝麵的。”


    齊玄素歎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連紫霄宮的大門往哪開都不知道,你竟已經去過紫霄宮了。”


    張月鹿笑道:“你現在就知道紫霄宮的大門往哪開了?”


    齊玄素頓時啞然:“呃……還是不知道。”


    萬壽重陽宮不愧是曾經的道門副都,就如同一座城池,其布局竟是與玉京的玄都有幾分相似,張月鹿既然選擇從這邊過來,自然是因為這條路距離玉真觀最近,兩人說笑之間,很快就來到了玉真觀。


    張月鹿介紹道:“道門中興之後,玉真觀的第一位主人是玉盈真人,這位真人在出家之前,曾是大魏皇室的公主。”


    齊玄素道:“我記得地師徐祖也是大魏皇室出身。”


    “沒錯,玉盈真人是大魏哀宗天寶帝的姑母、大魏世宗的女兒,而徐祖則是世宗的同胞兄弟,從這一點上來說,玉盈真人是徐祖的侄女。正因如此,玉真觀一直由徐家出身的真人把持,從未改變。”張月鹿徐徐解釋道。


    齊玄素不由感歎道:“世家啊,父子承繼,代代相傳。”


    張月鹿倒是不避諱:“古往今來,從無例外。就是我,也是多虧了家世出身才有今日。”


    來到玉真觀,通稟之後,有道童請兩人進去,來到一處簽押房,就見一位發髻高挽的道姑從書案後起身相迎:“青霄,你可是稀客。”


    齊玄素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徐真人是男子,沒想到是一位女子。


    “見過真人。”張月鹿行了晚輩的禮數,齊玄素也有樣學樣。


    徐真人的目光移到齊玄素的身上:“齊主事,我可是久聞大名了,畢竟能讓東華真人親自開口誇讚的年輕人,著實不多。”


    “愧不敢當。”齊玄素趕忙道。


    徐真人並無架子,又道:“不過我第一次聽說你的名字,還是因為青霄,不得不說,青霄有識人之明,你能舍身救她,當得起東華真人的稱讚。”


    齊玄素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徐真人倒是健談,示意兩人坐下說話,又問道:“對了,我聽說你與裴真人、雷真人關係不錯?”


    “是。”齊玄素應道,“說起來也是緣分,我乘飛舟去玉京時,偶遇了同樣要去玉京的裴真人和雷真人,裴真人要為我看相,由此相識。”


    徐真人忍不住笑道:“看相?是裴真人的作風,據我所知,雷真人對此深惡痛絕,兩人沒少因為此類事情鬧別扭。”


    齊玄素想起初見裴小樓時景象,深以為然。


    一番寒暄之後,徐真人終於是問道:“青霄,你這個大忙人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們今天過來有什麽事?”


    張月鹿給了齊玄素一個眼神,齊玄素取出“留聲符”,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大概說了一遍,隻是隱去了他殺萬修武的事情。


    徐真人聽過之後,沉思了片刻,說道:“你們要是讓我平白去構陷某人,哪怕有許多真人的麵子,我也是決計做不出來的,可既然有真憑實據,那就好說了,我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絕不會有半分徇私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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