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沒有拒絕,也沒有去看張月鹿的臉色,隻是不緊不慢地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和部分小臂,握住了筷子的另一端。


    不管怎麽說,齊玄素畢竟是男子,胳膊明顯比謝秋娘粗上許多,兩人各自握住筷子一端,對比明顯。


    如果是掰腕子,齊玄素的手掌差不多能將謝秋娘的手完全裹住,這也是男子和女子之間的力量差異。一般而言,成年男子對比成年女子有著絕對的力量優勢,不過境界修為的存在,極大抹平了這種差異,天生的氣力大小已無明顯區別,最後還是要看境界高低和修為強弱。


    謝秋娘說道:“我準備好了,齊道長可以發力了。”


    齊玄素沒有立刻發力,忽然問道:“對了,還未請教謝姑娘名字。”


    “謝槿。”謝秋娘的迴答簡單利落。


    齊玄素點了點頭:“可以開始了。”


    融合了“神之玄玉”之後,齊玄素的武夫傳承也被推到了歸真階段九重樓的高度,雖然並不完整,但力氣卻不比正宗的武夫小上多少,若再加上真氣的助力,毫不客氣地說,就算這根筷子是精鋼鑄成,在齊玄素的全力施為之下,隻要折彎扳直再折彎,來迴幾次之後也能折斷。


    隻是謝秋娘敢讓齊玄素折斷筷子,自然有所依仗,這根烏木製成的筷子在謝秋娘的手中,說不定比精鋼還要堅韌幾分。


    話音落下,齊玄素陡然發力,幾乎沒有任何保留,打定主意要打謝槿一個措手不及,隻見他的手背、小臂上綻起道道青筋,如同一根根細小的青色蛟龍。一瞬間,他腳下的地麵出現了兩個清晰腳印。


    隻是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這根筷子卻是不動分毫,別說折斷,就連折彎的弧度都不見半分。


    再看謝槿,麵容平靜,甚至持筷的手都看不出發力的跡象。


    房間裏,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兩人身上。


    趙宣庭、秦無病、張月鹿三人都不遜於正在角力的兩人,所以臉色還算平靜,唯有秦湘看不清虛實,有些不明所以。


    秦無病輕聲解釋道:“齊兄弟用的是實打實的武夫氣力,謝姑娘卻並非純粹角力。”


    這一點,不必秦無病說明,齊玄素也察覺到了,不是沒有人能在氣力上勝過齊玄素,可如此輕描淡寫地讓齊玄素無可奈何,最少也得是天人武夫才行,謝槿分明不是武夫,也不是天人,那就隻有一個可能,謝槿根本沒有與齊玄素正麵角力,而是用了其他的手段。


    謝槿眼神冰冷,緩緩說道:“齊道長技止於此了嗎?”


    齊玄素並不答話,開始注入真氣。


    這並非正確的破解之法,而是以力破巧。就像破陣,可以尋找陣眼,毀壞陣眼,也可以直接以力破之,當年玄聖破去雲錦山的護山大陣“太上三清龍虎大陣”,就是以力破陣。


    歸真武夫的氣力加上歸真散人的真氣,著實不可小覷。


    謝槿的臉色終於是凝重幾分,手中握著的筷子也漸漸出現了一個細微的弧度。


    如果齊玄素是天人,那麽還真就讓他以力破巧了。可惜齊玄素並非天人,兩人境界修為相當,也就到此為止了。


    “厲害!”謝槿叱了一聲,“不過輪到我了。”


    話音未落,從筷子上生出一股巨力,又把那點細微弧度重新抹平。


    張月鹿一挑眉:“‘太陰十三劍’的‘劍心太玄意’,借力打力。”


    秦無病皺起眉頭,繼續向秦湘解釋道:“i這是全真道的絕學,號稱道門的四大劍訣之一,與慈航一脈的‘慈航普度劍典’並列齊名,‘劍心太玄意’又是僅次於‘劍魔由我生’一式,就算謝姑娘未能將這一式的精妙之處悉數發揮出來,僅僅是得了三四成,那也極是不俗。我看這根筷子,是折不斷了。”


    齊玄素聽得清清楚楚,又動用了神力,整條手臂上湧現出淡淡金光,好似通體鎏金,若是仔細看去,他的肌膚又似是透明一般,其中的經絡骨骼清晰可見,同樣散發著金色光芒。


    趙宣庭的臉色微微一變:“這不是武夫的身神……是巫祝的金身境。”


    迄今為止,齊玄素已經展現出三重境界。分別是武夫的諸天境、散人的聖胎境、巫祝的金身境。


    “神之玄玉”殘餘的神力也足以讓齊玄素凝聚並不完整的金身。


    若非謝槿本身就是歸真階段的隱士,一身“浩然氣”足夠堅實,否則就算她有“劍心太玄意”,也要承受不住,畢竟借力打力的前提是自己能夠有不差太多的氣力,否則被人家的大力一衝即潰,還談什麽借力。


    謝槿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右手繼續與齊玄素角力,用左手拿起另外一根筷子。


    筷子成雙,兩人用一根筷子角力,還有一根筷子閑著是十分合乎情理的事情。


    然後就見謝槿的左手握住這根筷子,以筷代劍,朝著齊玄素的眼窩戳來。


    齊玄素心中一驚,以指代刀,去擋這一劍。


    若要論起劍術刀術的修為,齊玄素不如張月鹿,謝槿則是不遜於張月鹿。


    隻見謝槿手中的筷子向前一進,齊玄素以手指欲要削去筷頭,卻不想謝槿陡然變招,畫了一個圓,不僅讓齊玄素的一削落在了空處,反而順勢壓在了齊玄素的手指上。


    “太陰十三劍”之“陰陽兩儀生”。


    這一壓看似輕描淡寫,卻讓齊玄素身下的椅子怦然碎裂。


    齊玄素仍舊維持著坐著的姿勢,再度與謝槿過招。


    兩人在方寸之間見大馬金刀,一根普普通通的筷子在謝槿的手中飄飄渺渺,如蛟龍,似遊魚,縱橫不定,變化莫測,形影莫辨。


    如此鬥了十餘招之後,齊玄素終究是輸了一招,被謝槿一筷子戳在眼角,留下一道傷口。


    對於擁有血肉衍生的齊玄素的而言,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麽,轉瞬愈合。


    謝槿仍舊握著那根沾染了齊玄素鮮血的筷子,以大拇指抵住筷身,然後緩緩發力,使其彎折。


    與此同時,齊玄素正在角力的手臂也隨著筷子的彎折開始顫抖,無法發力,甚至要握不住這根筷子。


    若是筷子脫手,齊玄素也算是輸了。


    張月鹿見多識廣,已然認了出來:“好一個‘仙劍化血誅’。”


    這也是“太陰十三劍”中的一式,可以用自身之血,也可以用他人之血,若是用他人之血,便有含沙射影的妙用。


    所謂含沙射影,是道門傳承自上古巫教的魘鎮之法之一,可謂是大名鼎鼎。曆代宮廷巫蠱大案,都要牽連成千上萬之人,所謂的“巫蠱”其實就是指魘鎮,通過毛發、指甲、鮮血、生辰八字來暗害旁人的手段。


    說白了,就是通過特殊媒介將死物與活人聯係起來,毀物如同傷人。


    方才謝槿戳了齊玄素一筷子,當然不是奢望著一筷子能把齊玄素如何,而是要沾一點齊玄素的鮮血,如此一來,這根筷子便與齊玄素本人產生聯係,此時謝槿用手折這根筷子,便直接作用於齊玄素的身上。


    齊玄素不得不用空著的那隻手撐在膝蓋上,全身血氣湧動,臉色漲紅,額頭上已有汗水滲出。


    謝槿也不再像先前那般雲淡風輕,頭頂上有白氣升騰,鼻尖上滲出汗珠,左手的那根筷子始終沒有折斷。


    這根被施了魘鎮之法的筷子就像一根杠杆,能夠以較小的力氣撬動沉重的物事,可省力不等同於不費力。此時齊玄素既有武夫體魄,又有巫祝金身,謝槿一邊與齊玄素角力,一邊發力撬動杠杆,就如齊玄素意圖以力破巧,同樣是力有不逮。


    這也是魘鎮之法的不足之處,用來暗算普通人,固然是防不勝防,可對上有修為在身之人,若無專門的寶物、仙物,就不那麽靈驗,很有可能出現這種僵持不下的情況。尤其是巫祝的金身和人仙的身神,最能夠防備此類手段。


    便在這時,秦無病終於開口道:“既然是搭手,不是生死相鬥,那就到此為止吧。”


    齊玄素和謝槿對視一眼,沒有再堅持下去,各自收手。


    就在兩人鬆開那根筷子之後,筷子沒有落在地上,而是直接化作飛灰,隨風飄散。


    至於那根沾染了齊玄素的血跡的筷子怦然斷裂成兩截,不過齊玄素的手臂卻是完好無損,顯然上麵施加的魘鎮之法已經煙消雲散。


    謝槿深深地望了齊玄素一眼,卻不說話。


    齊玄素笑了笑:“謝姑娘是想說,遺山城盂蘭寺的那塊‘玄玉’果真落到了我的手中?”


    謝槿冷冷道:“我剛才已經說了,我不知道什麽遺山城和盂蘭寺,張法師和齊道長大約是認錯人了。”


    齊玄素卻不管她說什麽,自顧說道:“盂蘭寺的那塊‘玄玉’對應人仙傳承,謝姑娘沒想到我還得了對應神仙傳承的‘玄玉’,是不是?”


    不等謝槿迴答,齊玄素繼續說道:“我勸謝姑娘死了這條心,這東西,李家還想要呢。”


    謝槿不再說話。


    剛才一番比拚,她並沒有占到多少便宜,真要生死相搏,勝負難料,畢竟齊玄素這種野道士擅長的就是這個,真要公平比鬥,反而是短處。趙宣庭對上張月鹿,恐怕也難有勝算。至於依多為勝,除了朝廷,哪個勢力敢跟道門比人多?


    齊玄素敢說這話,自然是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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