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鹿道:“其實我也是如此,我剛剛升了四品祭酒道士,就算功勞夠了,想要再升三品,也還要兩年多的時間。至於升二品,就要看運氣了。”


    “二品之後,每升一級最短也要將近十年。按照三十歲升二品普通真人來算,四十歲升參知真人,有了被推舉為大掌教的資格,但幾乎不可能選上,還要繼續升,五十歲升平章大真人,六十歲升副掌教大真人,所以六十歲的大掌教,看似時間充裕,實則十分緊迫。”


    “這還是十分理想的情況,有上代大掌教鋪路,底下的人眾望所歸,幾乎沒有任何阻礙。事實上幾乎不可能這麽順妥,荊棘遍地,對手攔路,六十歲能成為參知真人就謝天謝地了。”


    “道門之中,三十歲的三品道士不算少見,三十歲的二品道士也能見到,比如清微真人,而立之年剛好升了二品太乙道士,可現在他也隻是一位名列前茅的參知真人而已,沒辦法,那幾位平章大真人個個高壽,不肯挪窩,他再怎麽勢大,也升不上去。所以說,升了四品不過是剛剛開始,後麵的路還長著呢。”


    齊玄素歎息道:“難怪都說一步跟不上則步步跟不上。”


    張月鹿道:“這種情況的前提是功勞足夠,可大多數人根本沒有如此多的功勞,六品道士中有幾個人能湊夠三個‘玄字功’?能用三個‘黃字功’湊足一個‘玄字功’,然後靠三年考核優異升五品道士才是常態。再有些清水衙門,如道藏司、安魂司,一年到頭也沒有立功的機會,隻能靠時間硬熬,可能兢兢業業十幾年才能升上一品,所以白發蒼蒼的六品道士、五品道士也比比皆是。”


    “如果打算在七年內升到三品幽逸道士,那麽就不能熬資曆,隻能靠功勞晉升。六品道士升五品道士需要三個‘玄字功’,也就是一個‘地字功’;五品道士升四品祭酒道士需要兩個‘地字功’;四品祭酒道士升三品幽逸道士需要三個‘地字功’,也就是一個‘天字功’。”


    齊玄素好奇問道:“兩個‘地字功’?你是怎麽攢出來的?”


    張月鹿猛地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主要是靠運氣,其實我也是今年剛剛入職天罡堂,以前我是在北辰堂做主事的,隸屬於江南司。久視四十年的時候,掌司副堂主派我們一行人下去巡視,然後我們在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一起江南道府之人勾結隱秘結社侵吞海貿貨款的大案,涉案金額大約有五百萬太平錢,涉案之人達數百人。”


    朝廷的收入主要來自於各種稅收,道門的收入當然不是靠著香火錢,而是極為龐大的商貿體係,從遼東的人參、皮毛、藥材,到中原的茶葉、瓷器、絲綢、鐵器,再到西域的香料,草原的馬匹,婆娑州的木料,鳳鱗州的金銀,西大陸的玻璃、火器等等,應有盡有。。


    在這個龐大的商貿體係中,海貿占了半數,而江南又是海貿中的大頭。


    齊玄素吃了一驚:“這可是通天的大案,我不在祖庭都有所耳聞。”


    張月鹿輕輕嗯了一聲:“最後追迴了大約兩百萬太平錢,祖庭處死了一名二品太乙道士、三名三品幽逸道士、十二名四品祭酒道士,被革除道籍、降級、記過之人更是數不勝數。江南道府的府主也因為失察之罪被召迴祖庭,在金闕被輪值副掌教大真人問責,雖然保留了參知真人的身份,但也被調離富庶的江南,道府調往相對苦寒的遼東道府。”


    雖然張月鹿的語氣輕描淡寫,但齊玄素還是聽出了其中的兇險,關乎到身家性命,涉及此案之人哪裏會束手待斃,必然會魚死網破,拚死一搏。


    齊玄素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這個案子……恐怕很危險吧?”


    張月鹿的神情有些黯然:“何止是危險,我能活著迴來,一多半都是運氣。當時我們去了三個主事、六個執事,隻有我一個人活著迴到了祖庭,其餘人都被死在了江南。對外的說法是死於隱秘結社之手。可我知道,他們其實是被殺人滅口了,如果不是師父及時出現,隻怕我也難逃被毀屍滅跡的下場。”


    齊玄素終於明白張月鹿為什麽會有改變道門的誌向,道門經過這麽多年的發展,的確產生了許多弊端,想要改變這些弊端,最起碼也得走到副掌教大真人的高位上。


    張月鹿歎了一口氣:“其實能破獲此等大案,僅靠我一個人是斷然不夠的,師父也在其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不過師父並未居功,讓我在事後得了一個‘天字功’,而我本身就有一個‘地字功’,除去兩個‘地字功’,還剩下兩個‘地字功’。也因為此事,我入了地師的法眼,算是踏上青雲之途,躋身四品祭酒道士。剩下的兩個‘地字功’按照慣例隻能折算兩件普通寶物或者一件上品寶物,可地師破例給我折算成一件半仙物,而且後來還欽點我做了天罡堂的副堂主。”


    齊玄素不由心中感慨,難怪七娘說張月鹿並非靠著家世才能有今天的地位,主要是自己爭氣。


    張月鹿逐漸陷入到迴憶之中,目光有些茫然地望向頭頂天空,緩緩說道:“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與我朝夕相處的朋友,一起共事,當然有過不愉快,可我仍舊覺得他們不該就這麽死去。”


    齊玄素沒有置評。


    他自師父死後,便沒有十分清晰明確的黑白,更像一抹混沌的灰。


    這正是齊玄素與玄聖最大的不同,書中記載,玄聖無意中見到了菜人市,大受衝擊,由此萌生了救天下的誌向,是為兼濟天下。可齊玄素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見過的,聽過的,經曆過的,未必就比玄聖少了,可他隻是想著人往高處走,擺脫這種處境,是為獨善其身。


    這大約便是兩人起點不同的緣故。


    玄聖的起始位置很高,父親是名震天下的大劍仙,老師是初代地師,嶽父是大玄高祖皇帝,所以玄聖是天生的弈棋人。


    齊玄素無父無母,沒有兄弟姐妹,師父是個自身難保的四品祭酒道士,所以他隻是個在棋盤上苦苦求生存的棋子。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齊玄素隻想獨善其身,是因為現在的他連獨善其身都做不到,這時候去談什麽兼濟天下蒼生豈不是笑話?


    這就是最淺顯的現實。


    所以齊玄素不知該如何說,他知道張月鹿是對的,可讓現在的他去思考道門的未來,還是太過荒誕和不切實際,這就好像一個剛剛過河的卒子在對方士、相、車、馬、炮都齊全的情況下想要拱死對方老帥,隻怕是還未走到九宮格中,就已經自身難保。


    張月鹿定了定心神,略微恢複心境,轉而說道:“上次剿滅迪斯溫,我得了一個‘玄字功’和一個‘黃字功’,如果再加上這次四個‘玄字功’和一個‘黃字功’,姑且算是六個‘玄字功’,也就是兩個‘地字功’,隻差一個‘地字功’就湊足晉升三品幽逸道士的功勞,所以我就不跟天淵客氣了。”


    齊玄素道:“這本就是你理所應得的,談什麽客氣不客氣的。”


    張月鹿笑了笑:“不是客氣,而是實情,如果沒有你,那麽我一個人絕對無法挫敗這夥妖人的圖謀。”


    齊玄素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既然因為停年製度的緣故,我無法立刻晉升五品道士,那麽這些功勞就沒有其他用途了嗎?”


    張月鹿道:“也有用途,當你湊足功勞卻又無法晉升,祖庭就會提升你的待遇。待到來年開春,你就是六品道士,基本例銀是每月三十圓太平錢。天罡堂有特殊補貼,大約是每月二十圓太平錢。因為你還不到三十歲,升了六品道士之後就是預備祭酒,每月又有十圓太平錢的補貼。祖庭會將你的待遇從預備祭酒提升為候補祭酒,基本例銀是每月五十圓太平錢,天罡堂補貼每月三十圓太平錢,候補祭酒補貼每月二十圓太平錢,加起來每月能有一百圓太平錢的收入。”


    齊玄素道:“這就是六品道士享受五品道士待遇,對吧?”


    張月鹿點頭道:“是這樣的。”


    齊玄素又問道:“如果我在升五品之前又立了功勞呢?是繼續攢著?還是……”


    張月鹿道:“這個時候,道門就會將功勞折算成靈物、寶物、特殊神通、太平錢獎勵給你,這也是許多功法不公開示人的原因所在。”


    然後張月鹿伸出一根手指:“一個‘天字功”等同一件半仙物。一個‘地字功’等同一件普通寶物。”


    齊玄素問道:“能否不提升待遇直接兌換寶物?”


    張月鹿搖頭道:“順序不能亂,必須要提升待遇之後才能兌換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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