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玄素問道:“什麽機會?”


    七娘輕輕吐出三個字:“天罡堂。”


    齊玄素又是一怔。


    道門的結構類似於朝廷,除了各地的“官府”,還有中樞的“朝廷”,道門中人稱之為祖庭。


    朝廷向來有“六部九卿”之說,在前朝的時候,“六部”和“九卿”各有所指。不過在大玄朝廷,六部和九卿合在一起。六部尚書、通政使、大理寺卿、左都禦史等九位高官是為公卿之首,被合稱為“六部九卿”。


    道門祖庭效仿朝廷九卿設有九堂,由直屬於大掌教的九位真人執掌,先前七娘提起過的“紫薇堂”便是九堂之首,對應朝廷的吏部,主管人事考核,道士品級升降都要經由紫薇堂之手。


    天罡堂同樣是九堂之一,大概地位相當於朝廷的兵部。


    雖然天罡堂沒有兵部的千軍萬馬,但卻是九堂中人數最多的堂口,專事巡視四方,鎮壓反對道門之旁門左道、禍亂人間之妖邪鬼怪、未經道門許可的隱秘結社。


    清平會雖然不反對道門,但屬於未經道門許可的隱秘結社,同樣是天罡堂的鎮壓對象。


    齊玄素忍不住道:“七娘,你讓我一個清平會成員去天罡堂,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七娘語重心長道:“正所謂富貴險中求,你想要更進一步,要麽有資源,要麽有功勞。人脈關係、根骨資質、相貌美色,都算資源,現在的問題是你沒有資源,清平會姑且可以算是你的資源,不過不能擺在明麵上,所以你隻能靠功勞,可功勞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想要建功立業,去天罡堂是最好的選擇。”


    齊玄素沉思了片刻,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道:“多少人想進祖庭九堂,都沒這門子,就算想提著豬頭求神禱告,也未必知道廟門朝哪開,七娘,你這一句話,我就能進天罡堂了?”


    七娘嗬嗬笑道:“對,我一句話,你就能進天罡堂,不過也是你自己爭氣,天罡堂的規矩是先天之人、七品道士。這兩條,缺一不可,否則就算真人的弟子,也是不成的。”


    “天罡堂……”齊玄素沉吟,“進了天罡堂,就有了立功的機會。有了功勞,就能升六品道士。升了六品道士,就能得到道門的栽培。有了栽培,就能提升境界修為,爭取早日脫離清平會。”


    “是這個道理哩。”七娘還是抽著長煙,“清平會是不錯,可見不得光,打打殺殺也不是長久之道,在道門出人頭地,那才是康莊大道。我還等著你有朝一日‘佩慧劍’呢。”


    所謂“慧劍”,並非是三尺長劍,而是道門真人才能使用的飄帶佩飾,長約三尺,下端為箭頭形狀,取義“但憑慧劍威神力,跳出沉淪五苦門”,寓意一斷煩惱,二斷欲色,三斷貪嗔。故而世人常常以“佩慧劍”代指道門的真人。


    齊玄素歎了口氣:“不敢想啊。”


    七娘不愧是最了解齊玄素之人,一針見血道:“真要不敢想,歎什麽氣?”


    齊玄素無言以對。


    從七品道士到二品太乙道士,其中差距就好似從七品縣令到一部尚書,難於上青天。


    齊玄素暫且拋開這些不切實際的思緒,問道:“七娘,你打算怎麽把我安排進天罡堂?”


    七娘道:“這你可問錯人了,我隻是把你的情況報上去,然後由別人來操辦,具體怎麽操辦運作,那就不是我們能夠知道的,不過我早就說了,清平會神通廣大,清平會無所不能,你放心就是。”


    齊玄素聞聽此言,便不再多問。


    說完了此事,七娘撤下公事公辦的嘴臉,磕了磕煙鍋,說道:“說完公事,該說我們的私事了。開房的五十個如意錢,還有一百個太平錢的救命錢,什麽時候結一下?”


    齊玄素輕咳一聲:“七娘,以咱們倆的交情,什麽叫救命錢?你救我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七娘從善如流:“好,那我換個說法,你雇我殺人的傭金,什麽時候結一下?總之,我每次出手殺人不能空手而歸。”


    齊玄素摸了摸自己的挎包,說道:“‘客棧’的一千太平錢,我是沒賺到的,我現在身上所有家當加起來也沒有一百太平錢。”


    七娘輕飄飄地說道:“你不是撿了一把飛劍嗎?”


    齊玄素臉色一僵:“七娘,你翻過我的挎包了?”


    七娘不僅沒有半點心虛,反而是理直氣壯道:“不然呢?我不翻你的挎包,藥方是自己飛進去的?以咱們倆的交情,你不會介意吧。”


    齊玄素隻得服軟道:“我的好姐姐……”


    七娘打斷道:“親姐弟也得明算賬,我這條規矩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的,你應該知道。”


    齊玄素無奈歎息一聲。


    這還真不是針對他一個人的規矩。七娘萬般好,就是貪財、摳門、吝嗇、小氣,在清平會也是出了名的,換成別人,七娘敢要三百太平錢,對於齊玄素,已經是“法外施恩”了。


    齊玄素隻得從挎包中取出那把名為“青蛇”的飛劍,放在桌上:“我本來還想著留下自用的。”


    七娘瞪了他一眼:“李家的飛劍都有特殊印記,你還想留著自用,就不怕被李家找上門來?”


    說著,她拿起這把飛劍,開始仔細端詳。


    片刻後,七娘放下手中的飛劍,說道:“飛劍品相還不錯,沒有傷到底子,可以在黑市上賣到一千五百太平錢左右,不過因為上麵有李家的獨門印記,需要一位鑄劍師父將印記抹去,所以價格就要打個對折,隻能賣到八百太平錢左右。”


    齊玄素主動說道:“七娘你更熟悉黑市,不如就請你替我把這柄飛劍出手?我給你半成的抽成。”


    七娘點了點頭,從須彌寶物中取出一個金色的小算盤,隨手撥動幾下,說道:“換成別人,我都要一成的抽成,看在咱們倆的情分上,我這次隻要半成,加上一百太平錢的傭金,加上你去年借我沒還的一百三十圓太平錢,我們當初說好的是年息一分,算上十一個月的利息,還有這次五十個如意錢的開房錢,湊個整數,我一共拿走三百太平錢,留給你五百太平錢。”


    齊玄素越聽,臉色越垮,最後有氣無力道:“就這樣吧。”


    七娘動作麻利地收起算盤和飛劍,又從須彌寶物中取出五根用紅布包裹著的“短棍”,整齊碼放一處。


    這當然不是什麽短棍,而是一百個太平錢疊放一起,用紅布包好,類似於古時候把銅錢串在一起算一吊,因為銀圓沒有中間的方孔,不能用繩子穿,所以隻能用布帛包裹。


    一圓太平錢總重七錢二分,含有庫平純銀六錢四分八厘,銀八九,銅一一。論成色,比過去市麵上流通的散碎銀子要好太多,差不多抵得上一兩銀子。


    一根是一百太平錢,五根就是五百太平錢。


    五百太平錢,放在前朝是個不小的數目,不過本朝海貿興盛,海外的黃金白銀大量流入,銀價略有貶值,銅價有所上漲,原本不常見的金子也變得尋常起來,甚至朝廷專門發行了金圓無憂錢,所以五百太平錢也不是那麽多。


    當然,多與少,是一個相對的概念,不能一概而論。


    對於齊玄素來說,五百太平錢不算太多,可對於普通百姓來說,卻是個大數目。


    如今一個三口之家一年的花銷也不過十圓太平錢,十年就是一百圓太平錢,五百太平錢足夠一個普通三口之家半輩子的花銷。


    齊玄素隻拿了其中一根,然後說道:“另外四百太平錢換成官票,三張大票,一張中票,四張小票,十張散票。”


    嚴格來說,官票並非朝廷發行的貨幣,而是一種存錢取錢的憑證,隻是因為許多商人在大宗交易時喜歡用輕便的官票來代替數目巨大且不好攜帶的現銀,使得官票逐漸兼具了部分貨幣職能。


    七娘收起四百太平錢的現銀,又取出一遝官票,快速數出幾張擺在桌上,三張一百圓太平錢麵額,一張五十圓太平錢麵額,四張十圓太平錢麵額,十張一圓太平錢麵額。一千的麵額屬於特大,不在這個範疇之內。


    都是嶄新的官票,甚至還能隱隱聞到油墨的香味,讓人著迷。


    齊玄素伸手將這些官票攏在一起,有些素羨慕地看了眼七娘手腕上玉鐲模樣的須彌寶物,先將一百太平錢現銀放在挎包中,再將幾張大額官票貼身放好,最後將幾張小額官票放在袖袋裏,以便隨時取用。


    袖子裏盛放物品並不是什麽稀奇事,廣袖中通常縫有口袋,口袋開口的方向與袖子相反,而且口袋呈收口的梯形狀。如此一來,把銀子、書信等物事放入口袋中,即使雙手下垂或作揖行禮,裏麵盛放的東西也不會掉出來。正因為袖子經常裝錢財,所以才會用“兩袖清風”來形容清廉。


    七娘又取出一張借條,確定是齊玄素的筆跡之後,雙手一搓,將其化作飛灰,算是債務兩清。


    齊玄素問道:“我要去祖庭嗎?”


    七娘道:“準備動身吧,爭取在八月十五之前趕到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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