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天之人也有高下之分。分別以“昆侖”、“玉虛”、“歸真”依次對應先天之人的三個階段。


    昆侖階段,又稱“可見昆侖”,寓意看到昆侖算是邁出了登天長階的第一步,初窺門徑。


    李三辛就是一位可見昆侖的煉氣境煉氣士。


    此等境界的煉氣士孕育出一口先天真氣,由氣海上雪山,過二十四節脊椎,突破風池穴,直達玉鼎玄竅,繼而運轉周天之數,使得體內氣機日夜周流不息,最後再還合於丹田,入竅歸元。如此循環一周,身子便如灌甘露,丹田氣海裏的真氣氤氳繚繞。


    到了此等境界,便可駕馭飛劍,隻是修為易得,飛劍難求,需要孕育劍胎,養出靈性,哪怕是最尋常的飛劍,也是千金難買,由此可見,李三辛頗有些來曆。


    隻見李三辛以右手的是食指和中指並作劍指,朝著齊玄素一指,默念一個“去”字。


    懸停空中的青色小劍應聲而動,再次激射向齊玄素。


    齊玄素的肩頭毫無征兆地爆開一簇刺目血花,卻是沒能擋住這一劍,被飛劍所傷。碧綠小劍仿佛是邀功一般飛迴主人身邊,盤旋不停。


    齊玄素眼神沉靜,不怒反笑,且無半分譏諷之意:“東海的飛劍。”


    李三辛略有驚訝,笑道:“好見識,用它來殺你,也不算辱沒了你這一身本事。”


    齊玄素還是舉起手中仍舊完好無損的“細虎刀”,說道:“想要殺我,先問過我手中兵刃。”


    “好氣魄。”李三辛無甚誠意地讚了一句,原本圍繞他盤旋飛行青色小劍應聲激射。


    齊玄素再次被飛劍刺傷小腿,鮮血直流,萬幸是沒有傷到骨頭,僅僅是皮肉之傷,這對於一位先天之人而言,並無大礙。


    李三辛眼中滿是森冷之意,劍指連點,青色小劍不斷跳躍輾轉,速度極快,詭異難防。


    齊玄素臉色平靜,隻要不是致命傷勢,他都不會去刻意格擋,而李三辛似乎有意要慢慢折磨死齊玄素這個勢均力敵的對手,也沒有急著要痛下殺手,畢竟他這次險些在齊玄素的手中栽了跟頭,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而言,如何不能記恨入骨。


    如此連續六劍之後,齊玄素的身上也多了六處皮外傷,李三辛終於覺得有些無趣,決定一劍斃命。


    青色劍氣暴漲。


    本來就已經十分迅捷的青色飛劍,在主人再次灌注真氣之後,如火上澆油,速度猛然提升,直刺齊玄素的眉心。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齊玄素橫刀上掠,竟是險之又險地擋住了這一劍。


    李三辛眉頭微皺,稍感出乎意料之外。不過齊玄素先前已經擋下過他的一劍,也算不上不可思議,應該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再多費點功夫就是了。


    李三辛手中再次掐劍訣。


    不過伴隨著“叮”的一聲,飛劍又被齊玄素一刀格開。


    青色小劍倒飛而迴,顫鳴不休,圍著李三辛盤旋不止,好似是在外被人欺負了的孩子,哭著迴家找大人。


    李三辛已是臉色大變。


    齊玄素平淡道:“煉氣士的‘禦劍術’,終歸還是外放真氣的範疇,自有軌跡規律可循,隻是想要找到這個規律,需要些許時間,所以我先前被你刺上幾劍也不全是白挨。”


    即便是心性堅定如李三辛也在這一刻心神大亂,咬牙道:“怎麽可能?你怎麽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裏洞悉我的‘禦劍術’?”


    齊玄素不再多言,隻是持刀前行。


    李三辛硬著頭皮催動飛劍,結果真如齊玄素所言,任憑飛劍如何閃爍飛掠,如何讓人眼花繚繞,再沒有一劍能傷到齊玄素分毫。


    齊玄素就這麽以手中凡刀,擋下了世人眼中的“仙劍”。


    青色小劍哀鳴陣陣,每與齊玄素手中之刀觸碰一次,劍身上所縈繞的青色劍氣便淡上一分,十餘刀之後,終於是不堪重負,“當啷”一聲,從空中落到地上,再無半分劍氣。


    也就在此時,齊玄素一步踏前,一刀如驚蟄春雷炸起。


    隻見庭院大雨之中,掠起一道璀璨流華。


    白如月華,流瀉而過。


    李三辛身上的“囚牛甲”被直接撕裂,胸前爆開一團濃鬱血霧。


    不過齊玄素手中的“細虎刀”也終於是不堪重負,寸寸碎裂。


    李三辛膽氣已喪,再沒有想要斬殺或是擒拿齊玄素的想法,直接撞破牆壁逃走,其餘幸存的青鸞衛也隨之四散逃走。


    此時的縣衙中,一眼望去,除了死人還是死人。


    有青鸞衛的,也有李宏文的家眷。


    齊玄素站在雨簷下,默默運轉真氣將身上各處傷口止血,轉頭望向被李三辛撞出一個巨大缺口的牆壁,有些遺憾。


    自己若是不顧傷勢去追李三辛,固然能將其斃命,也難免要留下一些隱患。正所謂來時路短去時路長,他來鳳台縣時自然是一帆風順,可招惹青鸞衛後再想走出鳳台縣,就沒有那麽容易了,所以齊玄素最終還是決定穩妥行事,沒有再去追殺李三辛。


    不過這次負責緝拿李宏文的李三辛著實有些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會東海馭劍術不算稀奇,可李三辛竟是能有一把靈物品相的飛劍,這就很是稀奇了。


    想要鑄造一柄飛劍,首先是選材,尋常的金銀銅鐵必然不行,必須是精金、隕鐵、寒玉等稀有材料。然後是鑄劍手法,鑄劍一途,千頭萬緒,就像真人煉丹,何時用何種火候,是用石中火,還是木中火,或是空中火,都極為講究,鑄完劍胚之後,又要在劍身上刻畫紋理,難度不亞於畫符寫籙,整個過程中不得有絲毫分神,而且每一個筆畫,一絲一毫都不能偏離,至於用氣幾分,輕重幾分,何種材質用何種工具,同樣是講究。


    耗費如此工夫才能鑄就一把取人頭顱的飛劍,自然價值不菲,不是一個六品的試百戶可以承擔的。


    齊玄素將李三辛掉落的飛劍撿起,略微端詳了片刻。


    這把飛劍的底子還在,沒有傷到根本,若是能以合適的手法養劍一些時日,還有挽迴的餘地,若是不懂如何養劍,就隻能通過一些見不得光的渠道將這把飛劍賣出。


    齊玄素將飛劍收起,開始挨個房間查看。


    首先是臥房,這裏隻有一位衣著不俗的婦人,躺在床榻上,衣衫整齊,喉間有一線細細傷口,不仔細看,還以為是紅線。


    想來這就是李宏文的夫人了,被人一刀致命,血花都沒多濺出半點,可見殺人之人是何等幹淨利落,又是何等熟練老道。


    因為這裏已經被青鸞衛上上下下都搜查過一遍的緣故,所以齊玄素沒有動任何物件,徐徐退出。


    接下來的幾個房間,都是如出一轍的光景。


    除了死人,就是青鸞衛搜查之後的遍地狼藉。


    最後是李宏文的書房,青鸞衛捉拿李宏文之後,第一時間就搜查了李宏文的書房,沒有任何發現,後來又將李宏文關押在書房之中,大概是李宏文自行整理了書房的緣故,書房倒還算整齊。


    如今這位鳳台知縣仍舊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不過已經死去多時,全身上下隻有胸口一處刀傷,殺人者出刀迅捷,一刀斃命,是個老手。


    李玄都不由心生感慨,其實本朝高祖皇帝曾經廢黜青鸞衛,隻是太宗皇帝繼位之後,又重新恢複了青鸞衛,極為倚重,使得青鸞衛橫行世間,有種種不法之舉。時至今日,仍舊是如此,無論是江湖的豪客,還是官府的官吏,無不畏懼三分,他今天殺了如此多的青鸞衛,注定不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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