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十年的時間匆匆而過。


    在這十年裏,發生了許多事情。殷正心剿滅了瓊明縣的匪患,清理了多年的積壓舊案,甚至還平反了幾件冤案,時人稱之為青天。朝中也有門路,三年考評為上,升了正六品的通判。


    所謂通判,可以理解為副知府。


    通判與知府同領府事,職掌兵民、錢穀、戶口、賦役、獄訟審理等事務。各縣公文,知府須與通判一起簽押,方能生效。通判還有權監督和向朝廷推薦本府官員,如果知府不法,通判可以奏告朝廷。有戰事時,通判負責籌辦錢糧,催收經製錢和總製錢。


    殷正心升了通判之後,趕上一次金帳犯邊,作戰有功,被保舉升為右參議。


    不熟悉儒門官職的人大約不太明白左右參政和左右參議是個什麽官。


    這些都是布政使的下屬官員。布政使掌管一州的政務,參政、參議分守各道,並分管糧儲、屯田、軍務、驛傳、水利、撫名等事,左右參議一般是正四品,左右參政則是從三品。


    知府也是正四品,在諸多正四品的官員裏,當屬知府權力最大,畢竟是總掌一方,是一府之地的一把手,管著方方麵麵,是地方主官。而參政、參議屬於布政使的輔官,各自分管一個方麵,參議雖然和知府平級,但實權上多有不如。


    當然了,知府隻能管自己一畝三分地上的事情,到了其他地方就不好使了。參議的職權則覆蓋全州,隻要是與自己分管的事務有關,便都能說得上話。


    就如道府的分堂輔理和副府主,品級相當,可一個是縱向條條上的,一個是橫向塊塊上的。


    所以這個升官也在情理之中,從來就沒有知縣直升知府的,都是要繞幾個圈。


    而且殷正心的年紀擺在這裏,而立之年就能位居四品高官,已經實屬不易,這意味著有生之年做個總督不成問題。


    殷正心這個右參議主管軍務和撫名,仍舊是負責剿匪,不過這次變成了全州範圍的剿匪。


    這也多虧了齊玄素提前修改命格,按照殷正心以前的命格,他這輩子做到通判一級差不多就到頭了,再做參議,那就是福薄,要不了幾年就得病死在任上。


    殷正心一再進步,太平教的暗中發展也沒落下,走私下結社的路數,已經有教民四萬餘人,以瓊明縣為中心,遍布周圍二十三個縣。


    另有黃巾軍百餘人,這些人大多都是正經軍士,隻因衛所廢弛,不堪上司剝削,所以才落草為寇,或是成為流民,被齊玄素一一收編。


    在殷正心的運作下,這些人還有官身或者編製。


    按照規定,一府大概有六十名捕快和六十名快手,這是指有編製的“經製正役”,而一個正役外出公幹,要帶兩個副役,每個副役又要帶上他的“幫手”,這樣算來,實際上是一支千餘人的龐大隊伍。


    齊玄素便將部分黃巾軍隱藏在這千餘人裏,部分黃巾軍編入了麾下營兵之中,剩下的少部分則以江湖人士的身份在外活動。


    還有道士十餘人,都是骨幹精銳,平時除了負責傳教之外,也多少懂點神道手段。


    這個世界,其實還是存在神道。


    皇帝本人沒有修為,卻能冊封一些神靈,隻要得到朝廷冊封,那就是正神,沒有得到冊封的野神,其廟宇就會被定性為淫祠。


    城隍、土地、山神皆是朝廷冊封的正神。


    齊玄素在此方世界建立的太平教就屬於沒有朝廷冊封,不過也不能說太上道祖是野神,這可是三教祖師,真正的聖人,儒門中人也得認,不是話本杜撰的鴻鈞老祖可比。太平教有點鑽空子的意思,哪怕是這個世界的道門也不能完全否認太平教,畢竟教義什麽的都是完全照搬太平道,不是齊玄素自己編的,唯一的問題在於沒有籙牒,缺少官方背書。


    沒有籙牒,造上幾份就行了。


    造反都敢幹,這有什麽不敢幹的。


    這就使得太平教半真半假,好像有點問題,具體問題又說不上來。


    州裏的高官們隱隱約約聽過幾句隻言片語,卻也沒有太當迴事,畢竟太平道上次造反還要追溯到幾百年前的孫靈秀,這個時代的道士主打一個上層路線,給達官顯貴們傳授房中術,煉製丹藥,搞一些養生法門,比造反強多了,這種下層路線早就被拋棄了。


    與其擔心太平教起義,不如擔心遼東秦家造反,畢竟上萬家丁可是實打實肉眼可見的。


    至於為什麽不建立個天師教,那是因為張家還在呢。張家隻是換了當家人,不是死絕了,打天師教的旗號,張家就要找上門來了。反倒是太平教,絕跡多時,所以才有古太平道和太平道的區分,如今玄聖已死,沒人從故紙堆裏複活太平道,李家自然不樂意搶這個名頭,在此方世界,李家和太平道是沒有半點關係的。


    如今的殷正心明麵上隻是一個四品右參議,可太平教已經滲入到各府縣的方方麵麵,那可是四萬餘人,這還不算在官場上的那些心腹關係,真要說起權勢,隻怕要比按察使還要大上許多。


    隻是太平教擴張到這一步後,在現有條件下,已經差不多到頭了,想要在不引起鎮壓的情況下進一步擴張,還需要一個契機。


    這個契機要麽是朝廷的秩序崩潰,戶籍製度、路引製度、保甲製度通通失效,出現大批流民。要麽就是有心人想要借用太平教達成某些政治目的,從而故意對太平教放任不管,甚至是推波助瀾。


    齊玄素深諳此中道理,所以沒有盲目擴張,而是靜待時機。


    不過契機還沒等到,齊玄素落下第三子的反噬已經先一步到了。


    依稀記得,有句話叫作:同行之間才是赤裸裸的仇恨。


    姑且不論這句話對還是不對,多少是有些道理。


    齊玄素避開了天師教和張家,卻被白蓮教給盯上了。


    白蓮教何許人也,自是不必多說,哪怕在道門世界,也還有些白蓮教之人。當年徐祖就借著白蓮教搞出了一個青陽教,後來金公祖師也有樣學樣,“天廷”最早叫“白陽教”,是白蓮教的分支,信奉未來佛祖,後來自立門戶,改信白陽初祖,又融合了青陽教的餘孽,結果越來越離譜,最後幹脆五教合一。


    在道門世界,白蓮教的衰落很有戲劇意味。


    白蓮教本是以佛為主,以道為輔,所以與儒門正統涇渭分明,儒門高高在上,也不接受投降。


    道門上位之後,直接佛道開戰,玄聖親臨前線,東皇主持後方,拉攏儒門,同時肅清各地佛門勢力,順帶把白蓮教裏跟佛沾邊的也給掃了,跟道沾邊的兔死狐悲,直接投了道門,接受道門的改造。最後隻剩下大貓小貓兩三隻,白蓮教由此沒落。


    此方世界的白蓮教卻是相當勢大,尤其在江南等地,多有發展,甚至屢屢起兵。


    此番白蓮教派出使者來接觸太平教,名義上是同道之間的來往,白蓮開處千萬朵,不知生就哪一枝?


    實際上是探虛實來了。


    若是硬骨頭難啃,那就結成盟友。若是軟柿子好捏,那就一口吞下。


    殷正心作為堂堂右參議,當然不能親自出麵。不過在這十年來,他也培養了一個心腹副手,名叫陸雲山,原是個屢試不第的教書先生,被殷正心聘為幕僚,後來殷正心創立了太平教,陸雲山也成為太平教一員,把家中所供奉的佛像神像和儒書以及至聖先師、亞聖的牌位全部搗碎燒掉,表明心誌。


    齊玄素擔任縣令期間,不能離開本縣,陸雲山攜帶《太平經》獨自離開瓊明縣,輾轉各縣,宣傳太平教,在幾個月裏,吸收了一百多個窮苦百姓為信徒。


    在其後的數年時間裏,陸雲山以教書先生的身份為掩護,白天教書,晚上手提火把,翻山越嶺,串村走寨,宣傳太平教,發展會眾。窮苦百姓對他十分信服,在不到三年的時間內,發展了三千餘人加入太平教,培養了一批骨幹分子。


    這其中固然有陸雲山的本事,也是時勢使然,若非民不聊生,又怎麽會有這麽多人加入太平教,本質上還是底層人的抱團取暖。


    萬事開頭難,有了這三千人,便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後來殷正心高升右參議,陸雲山麵見殷正心,兩人會晤後決定以瓊明縣為太平教大本營,由陸雲山坐鎮此地。


    同時,殷正心傳授陸雲山“太平要術”,又封他為地公將軍。


    殷正心能挖掘陸雲山這個人才,當然不是偶然。關鍵是齊玄素俯瞰人間,有望氣之術。此方世界,有命格根器之說,陸雲山此人的根器便屬於上下限差距極大,下限不過是個窮困潦倒的教書先生,上限則是攪動天下大勢的謀士文臣。


    說到底,還是要看世道如何,如果是太平世道,那麽英雄無用武之地。可如果是亂世,正是大展拳腳之時。


    大魏王朝已曆四百餘年,積弊深重,亂世不遠。


    陸雲山這等人物也終於可以一遇風雲便化龍。


    此番白蓮教來人,便是陸雲山出麵接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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