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複雜的陰謀,施行起來也就越發困難,因為這樣的陰謀要講究一個絲絲入扣,隻要某個環節出錯,整個謀劃便徹底失敗。


    這世上所有的謀劃,都不是萬無一失的。這種事情就像串珠子,珠子多了,看著精致,可串珠子的線更容易斷,線斷了,珠子灑落一地,事也就敗了。


    環節越多,越精致,失敗的概率也就越大。


    所以搞陰謀,中間的環節越少越好,最好就是一錘子買賣。


    當年大齊太宗皇帝若無玄武門之變,已經淪為階下之囚,這次名震史冊的宮變很複雜嗎?其實很簡單,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太宗告發兄長與庶母私通,高祖召太子入宮對質,太宗伏兵於玄武門,殺死兄長,同時入宮軟禁父親。


    再往前,指洛水為誓的那位,陰養三千死士,也不複雜,說白了就是趁著大將軍陪同皇帝出城掃墓發動政變控製京都。


    還有河陰之變,召集群臣到河陰祭天,並且不允許任何人請假,伏兵於祭天地點不遠處,趁機屠戮群臣。


    這些陰謀都不複雜,也沒有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布局,關鍵在於抓住時機。


    李家之人深諳此道,主打一個又簡單又粗暴。


    這個陰謀的關鍵不在於李家的謀劃如何精妙,而在於能否抓住時機,齊玄素主動來到齊州便是天賜良機。


    齊玄素並不知道李家已經預謀對他動手,不過也不是全無防備,畢竟混跡江湖和道門這麽多年,該有的防人之心不會少。


    小殷準備好了,神力準備好了,還有仙物“歸藏燈”,必要的時候可以預知未來,發出警告,也要添滿燈油,容不得半點馬虎。


    齊玄素覺得,隻要國師不出手,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拋開各種外物不談,齊玄素本人已經是今非昔比,隨著越來越接近仙人階段,他的“道”也在偏移,從道門的仙轉向巫教的巫,與孔雀明王的一戰已經說明了齊玄素對上仙人也有一戰之力,最起碼過個三招兩式還是不難,若是出其不意,甚至還能在短時間內略占上風。


    可如果對上國師,齊玄素沒有半分把握。


    當初在鳳麟洲,攻打伊勢神宮的時候,齊玄素是見識過國師出手的,一個照麵擊敗三貴子的化身,信手斬龍,劍鋒所指,所向披靡,可謂齊玄素見過的攻伐第一人。


    都說一力破萬法,國師差不多到了一劍破萬法的境界。


    齊玄素估摸著,自己對上了國師,也就是一劍的事情。


    就算一劍殺不掉齊玄素,也肯定讓齊玄素失去行動能力。


    不過齊玄素認為,國師不可能幹這種事情,一是自持身份,二是國師出手之後就再無迴旋餘地了。


    假如有人對齊玄素動手,其他人都好說,國師還能說這些人是瞞著他幹的,他本人不知情,太平道也沒有這個意思,這是個人行為,而不是太平道行為。


    這就是餘地。


    可如果國師親自下場了,那就沒法說了。到了國師這個地位,沒有個人行為的說法,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了太平道,他動手了就是太平道動手了,他下場了就是太平道下場了。


    這就再無餘地可言。


    一旦打破了三師之間的平衡,天師就要萬裏奔襲南大陸了。


    還有地師,雖說地師敵友難辨,許多情況晦暗難明,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地師在齊玄素身上投入極大,就算地師和齊玄素之間有什麽矛盾,那也是以後的事情,被李家截胡就是另外一個性質了。


    齊玄素做好了準備,與張月鹿一起離開玉京,兩人結伴前往金陵府,然後會在金陵府分開,齊玄素再從金陵府去齊州。


    張月鹿不急著去普陀島,而是先去見天師。


    不僅是張月鹿,張拘成以及張家諸老都在金陵府,張家諸老本已經到了玉京,隻是又被天師叫到金陵府,因為朝廷那邊的時間終於定下了。


    當初小殷從秦權驍的手中奪走了“傳國璽”交給齊玄素,齊玄素又交給了天師。


    天師與朝廷那邊聯係,如果朝廷想談,那麽地點天師來定,就在金陵府大報恩寺,這是個談判的好地方,順帶讓儒門的人做個見證,時間則由朝廷來定。


    朝廷那邊有了迴信,時間就定在最近幾天,而且是皇帝親自出麵。這個規格一下子就上去了,天師隻得臨時召了張家諸老一同前往,以壯聲勢,這才導致張家諸老放了齊玄素的鴿子,讓齊玄素硬著頭皮去完成最後一哆嗦。


    現如今天師等人都已經到了金陵府,按照天師的意思,張月鹿也參加,作為小輩,見一見世麵,挺好。


    其實張月鹿也有幾分放心不下齊玄素,囑咐了齊玄素幾次,還是小心為好。畢竟現如今的局勢微妙,一觸即發,難說不會有人鋌而走險。


    張月鹿本還想把“三五雌雄斬邪劍”借給齊玄素,不過考慮到天師要見大玄皇帝,說不定用得上這把仙劍,所以隻能作罷。


    不過“歸藏燈”是齊玄素駕馭“蒼天”的關鍵,所以齊玄素沒有把“歸藏燈”還迴去。


    就這般,齊玄素在金陵府與張月鹿作別,繼續北上。


    這一幕似曾相識,當初齊玄素護送柳湖前往渤海府,也是在江南與張月鹿作別。不過這次變成柳湖跟在張月鹿身邊,齊玄素身邊隻有小殷。


    正如李家所料,齊玄素沒有像上次那樣走大運河,而是選擇了走海路,因為海路去金鼇峰更方麵。再有就是,齊玄素上次去齊州乘坐的是普通船隻,這次卻是乘坐飛舟,水氣越是充足,飛舟的消耗越小,甚至無消耗。隻要沒有特殊情況,飛舟能走海路就不會走陸路。


    既然是飛舟,自然轉眼就到齊州。


    當年東華一脈還在金鼇峰的時候,道門還未大量製造飛舟,所以金鼇峰上並沒有飛舟的配套設施。


    待到後來,東華一脈搬離了太清山,金鼇峰成為一處“養老之地”,因為景色極佳,所以許多退下來的老道士都喜歡在此地避世修養,就算是在職的道士,也偶爾會鬧中取靜,來此住上幾天。


    既然要避世,要求靜,那麽當然不能建造飛舟起降設施,壞了清淨,而要享受登山樂趣。


    齊玄素不能直接把飛舟停在金鼇峰上,隻能就近停在海上,剛好距離仙台頂不遠。


    齊玄素的飛舟剛剛停下,太平道的許多要人便得知消息,已經在岸邊等候。


    小殷趴在欄杆上,好奇地望著岸上人。


    齊玄素來到小殷的身後,負手而立,目光也望向岸上。


    “老齊,這些人是誰啊?”小殷迴過頭來看著齊玄素問道。


    齊玄素迴答道:“當然是太平道的人。”


    “原來是他們。”小殷也知道三道之別,更知道太平道屬於敵對勢力,“奇怪,他們來這裏幹什麽?”


    齊玄素道:“來者不善。”


    小殷又扭過頭去:“我看也是,他們都快把笑裏藏刀寫在臉上了。”


    齊玄素奇道:“你還有這個本事?”


    “我最會看人了。”小殷雙手叉腰,使勁眨著一雙大眼睛,“火眼金睛!”


    齊玄素道:“那我考考你,你覺得這些人想要幹什麽?”


    小殷想了想,說道:“該不會是要請我們吃飯吧。”


    齊玄素忍不住笑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不過你這次還真沒說錯,這些人八成就是來請我們吃飯的。”


    “我就說吧,準著呢。”小殷很是得意,“我看人最準了,什麽妖魔鬼怪,什麽美女畫皮,什麽刀山火海,什麽陷阱詭計,都逃不過我小殷的法眼。我兩眼是照妖鏡……”


    “打住,打住,齊天小聖是吧?”齊玄素打斷道,“我再考考你,你想起什麽典故沒有?”


    小殷道:“少瞧不起人了,這有什麽想不起來的,不就是鴻門宴的典故嗎。”


    齊玄素道:“你說的不錯。我再問你,如果他們要宴請我們,那麽我們去還是不去?”


    小殷這次沒有立刻迴答,而是認真想了想,這才說道:“當然要去!”


    齊玄素有些好奇了:“這是怎麽個說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小殷擺出前輩高人的姿態,老氣橫秋道:“該我問你了,當初鴻門宴是誰宴請誰?”


    齊玄素道:“是霸王宴請當時的沛公,也就是後來的大沛太祖高皇帝,簡稱高帝,後世也稱高祖皇帝。”


    小殷問道:“結果呢?”


    齊玄素道:“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結果沛公大難不死,與霸王爭奪天下。最終沛公建立大沛,成為皇帝,而霸王卻落得一個分屍的下場。”


    小殷一拍雙手:“所以啊,霸王宴請沛公,擺下鴻門夜宴,結果是沛公做了皇帝,霸王兵敗烏江。現在這些姓李的宴請我們,同樣擺下鴻門宴,結果也是一樣,最後肯定是你做了大掌教,姓李的要走霸王老路了。”


    齊玄素不得不佩服了:“你竟然能想到這一層,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小殷高高昂起頭:“也不看看我是誰?齊天小聖!”


    齊玄素感歎道:“小殷,你跟別人不一樣,看來不能讓你把時間浪費在學習上。”


    小殷得意洋洋:“我早就說過,你和老張不聽。”


    齊玄素誠心認錯:“我沒遠見了,打死我也想不到,鬼國洞天竟然能孕育出你這等不世出的小聖,真是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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