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卷五


    沈默捋了捋頭發,一屁股坐在蕭亦笙腿上,兩隻手捧著他的臉,“亦笙……”


    聽著少年類似撒嬌的聲音,蕭亦笙抱著他的腰起身,往床邊走,額頭抵著,唇輕碾轉,“我想想。”


    晚飯的時候,沈默低頭扒著碗裏的米飯,留意著外麵的動靜,當他聽到一陣咳嗽聲時,快速咽下嘴裏的食物站起身走出去扶住出現在門口的蕭亦笙。


    蕭啟明放下筷子皺起眉頭,“笙兒,你怎麽出來了?”


    其他人神色各異,有輕蔑,也有厭惡。


    蕭亦笙掩住嘴巴咳嗽了幾聲,虛弱的說,“爹,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什麽夢非要現在說,天這麽冷,你在床上躺著,有話就讓小默告訴我也一樣。”蕭啟明言語透著關切。


    蕭亦笙靠著沈默,咳的愈發痛苦,他喘息著說,“我夢到後院那邊長了一株石炎花。”


    石炎花是極為罕見的珍貴藥材,價值連城,可煎可生吃花徑,能生白骨醫死人,隻存在於醫書記載中。


    桌上的氣氛驟然一變,蕭成眼中是算計與貪婪,而蘇月娥拿著筷子的手緊的發白。


    “一個夢而已,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小默,扶笙兒迴房,以後再有什麽……”


    “月娥。”出聲打斷,蕭啟明的眼中有一絲追憶,“後院已經很多年沒打掃了,該是時候吩咐人去整理一番。”


    蘇月娥臉色忽然就白了,“老爺,可是那裏…”


    “好了,就這麽定了。”蕭啟明緊鎖眉頭,明顯不願多說。


    後院雜草叢生,平日裏連下人都有意無意的避開這裏,隻因為當年這裏住過一個貌美的女子,無端死於懸梁之下,從那以後,便有人在夜間聽到女子的幽怨哭聲,漸漸地,這裏就荒廢了,成為蕭家的禁忌。


    草叢中有一間破舊的屋子,關了十幾年了,裏麵散落著雜物,廢棄的布料,蜘蛛網,厚厚的灰塵,長年失修,空氣裏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黴味。


    沈默掩著鼻子掃了眼屋子,沒有多停留就轉身出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感覺背後有股寒意貼上來,莫名迴頭看了眼,也就這一眼,他發現角落那把陳舊的椅子腳下麵有一塊碎片。


    走過去蹲下來撿起那塊碎片,摩擦了幾下,手指上就沾染了一層綠色,沈默抿了抿唇,把碎片放進袖子裏起身離開。


    幾個下人在院子裏清除雜草,蕭成罵罵咧咧的指揮著,眼睛四處亂瞄,明顯有些急躁。


    他見沈默往枯井那裏走,命人把井口上的石蓋移開,他也連忙跑過去,低頭盯著那口枯井,“看什麽?”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氣味?”垂下眼角盯著井下麵,沈默輕皺眉:“什麽東西腐爛掉發出的惡臭。”


    蕭成使勁搓了搓胳膊,他也聞到了,覺得詭異,又按耐不住好奇心,便喊了幾人下去看看。


    被叫到的幾個家丁均都一臉不安,身材最瘦小的那個磨磨蹭蹭的把繩子固定在腰上,其他人拉著他,慢慢放下去。


    “啊——”


    枯井邊上的所有人都聽到井裏傳出來的一聲驚叫。


    蕭家在今年注定過不了安生的年夜,接到消息趕過來的幾個護衛將打撈上來的一具屍蠟抬到祠堂。


    族長坐在上麵位置,邊上是族裏的幾位長老,蕭啟明經常施藥給那些沒錢看病的人,在鎮上名聲很大,盡管這場前所未聞的離奇命案發生在蕭家,他也不用跪在下麵。


    “蕭老爺,請坐。”


    蕭啟明嗯了聲,坐在下麵的椅子上,視線從架子上那具已經不算是屍體的東西上快速掃過。


    “肋骨上有傷痕,是利器所致,頭骨有輕微裂痕,應該是重擊的原因,其他地方的骨頭並無損傷。”蹲著的驗屍官仔細的觀察,目光突然一凝,手指著一處,“這裏有根腿骨扭曲,磨損的厲害,應該是舊疾。”


    堵在祠堂門口的人開始交頭接耳,發出驚唿聲。


    族長沉聲說,“還希望蕭老爺配合。”


    “府上的確雇用過一個腿腳不利索的下人,但是一年前他就離開了。”蕭啟明沉吟著,“實不相瞞,之所以還有印象,因為那個人是蕭某故交的侄子。”


    當天,蕭啟明就派人迴去取來這些年錄用的下人名單以及詳細資料,出了這檔子事,這年肯定過不好了。


    家裏藏了一具屍體,還一藏就藏了一年左右,仍誰想了都覺得慎得慌。


    深夜,風寒,月冷。


    “夫人,蕭家根基豐厚,想必也不會在乎這點錢。”


    “一下子要這麽多錢,我怎麽拿得出來,再給我幾天。”


    “哼,夫人最好別想玩什麽花樣,把我逼急了,要是不小心在老爺麵前說漏了嘴,您可就完了。”


    匕首進去血肉裏的沙沙鈍鈍感覺刺激著神經,蘇月娥猛地睜開眼,瞳孔中映出恐懼,臉上布滿了冷汗,她驚魂未定的大喊,“吳媽、吳媽!”


    外室披著外套拿著燈盞進來的吳媽走過去詢問,“小姐,怎麽了?”


    “沒事。”蘇月娥突然又冷靜了下來,衝吳媽搖搖頭,眼底湧出了某些晦暗不明的東西。


    沈默在第二天就發現了一件怪事,蕭家的人個個不對勁,連蘭芷都心不在焉。


    上午的時候,府裏的安靜被一聲叫喊打破,蕭成衣衫不整的從走廊一頭跑到院子裏,抓著蘇月娥的胳膊,“娘,三姨娘來找我了,怎麽辦?”


    蕭成雙眼充著血絲,驚恐的尖叫:“不是我殺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不是我.”


    “把他帶下去。”蘇月娥手裏的茶杯砸到桌上,臉色難看,“沒我的吩咐誰也不許給他開門。”


    下人過來抓著還在說著瘋語,神誌不清的蕭成離開。


    “四少爺得了失心瘋。”蘇月娥淩冽的目光一掃,“誰要是敢把他的瘋話傳出去,想走都走不成。”


    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是。”


    不巧剛好碰見這一幕的沈默輕著腳步走開,他清楚蕭成口中的三姨娘才是蕭亦笙的生母。


    看來蕭亦笙等不及了。


    迴去抱著男人補了個迴籠覺,醒來後兩人去了藥堂,一牆之隔,一邊是抓藥施診的鋪子,另一邊是用來查賬看書的休息室。


    進去的時候,沒想到蕭凝也在,看蕭凝拿著書,墊起腳想放迴架子上,沈默走過去,“大姐,我來吧。”


    誰知手無意碰到她手腕的時候被對方大力甩開,沈默眯了眯眼,這個女人給他的印象一向都是不動聲色,今天似乎有些失常了。


    蕭凝煞白著臉,條件反射的抬手扇過去,手掌沒有落到沈默臉上,在半空被一隻手攔住。


    “大姐,他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蕭亦笙輕咳了幾聲,他鉗製蕭凝的力道明明不重,卻讓她無法掙脫,“要打要罵也是我的事。”


    沈默站在蕭亦笙邊上,異於同齡人的寧靜內斂讓蕭凝更顯憤怒。


    “三弟,你要為了他跟我作對?”蕭凝冷著臉。


    “大姐說笑了。”蕭亦笙勾起沒有多少血色的唇角,“我當然會護著他。”說完就鬆開手,牽著沈默離開。


    蕭凝站在原地,很長時間才迴過神來,她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有懷疑,震驚,不敢置信,不安。


    晚上在一番運動之後,趴在蕭亦笙身上睡覺的時候,沈默還在疑惑這個男人裝病裝了幾年,怎麽突然不裝了,還在蕭凝麵前故意露出破綻,但他第二天就知道了原因。


    因為蕭凝完了。


    蕭凝有了生孕的消息不知怎麽傳出去的,蕭家陰雲密布,這無疑是蕭家的恥辱,清河鎮的笑柄,她被關進囚室等待族裏的審視。


    除夕前一天,本該是守在家裏陪伴妻兒迎接明日的除夕,但是鎮上的人都往同一個方向跑,他們想去目睹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是怎樣的下場。


    房裏,蕭亦笙坐在椅子上,麵前擺著一盤棋,棋局才剛開始,卻給人一種成敗已定的錯覺。


    他從棋笥裏拿起一顆黑子慢慢放上去,又拿出白子,漫不經心的布棋,開始下出籌劃了幾年的一盤棋。


    蘇月娥,我要你到死都沒人給你送終。


    清河鎮祠堂外麵圍著很多人,蕭家大小姐在外麵偷人了,天理不容。


    “那個男人是誰?”


    蕭凝跪在地上,披頭散發,平日裏精明冷靜的女人在愛情麵前,亂了思維,失去了判斷力,她隻知道一旦供出來,那個男人就毀了。


    族長見她一字不提,憤怒的站起身背著手來迴踱步,外麵吵鬧議論聲很大,粗俗汙穢的詞語此起彼伏。


    “蕭凝未婚先孕,正劇確鑿。”族長厲聲說,“明日午時按族規沉塘。”


    這聲命令讓蕭凝身子一軟,失聲大笑了起來,那笑聲讓圍觀的人都覺得很不舒服。


    “凝兒——”蘇月娥大聲的喚著,手中的帕子攥的緊緊的,眼中有著擔憂和焦慮。


    沈默站在人群裏,望著被護衛拖走的蕭凝,他平靜的退出去,迴到家站在低頭下棋的男人麵前,把黑子隨意一扔,死局就突然出現了一絲希望。


    “夫人,你這步棋走錯了。”蕭亦笙重新拿起那枚黑子換了一個地方,手指輕按下去,“應該放這裏。”


    黑子以絕對包圍的攻擊堵住了所有的出口,白子再無翻身的可能。


    局已定,死。


    沈默抿著唇,這個男人手段太狠,趕盡殺絕,他把冰冷的手伸進蕭亦笙的衣服裏,俯身啃著對方蒼白的皮膚,“你沒有心。”


    蕭亦笙低頭,唇印在沈默蹙起的眉心,聲音中帶著安撫與柔情。


    “我愛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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