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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在這日午前,黃州城外野林處。


    今日雖已經是小年,可今冬黃州卻是少雪,官道上一片暗白,卻是被寒風凍住的冰霜。


    二百多號身穿捧日軍號服鎧甲的軍士護著十輛雙牛牽引的大車和兩輛載人的碧油車列隊行軍,雖然整體的速度緩慢,可人人口鼻之中噴的白霧遠遠看去卻似一條行雲踏霧的遊龍。


    在一名騎驢胥吏的指引下,這隊人馬很快在道旁的野林外停了起來,胥吏下了驢來到領頭騎著棗色高頭大馬的紅袍銀甲小將麵前,指著野林方向道:“劉製使,案發之地便在此處。”


    紅袍小將穿的是一身西軍製式的冷鍛連鎧片甲,胸前護心鏡和雙肩獸頭甲都貼了爛銀,頭上的製式鏖兜豎著一束斑斕雉尾,人也是劍眉星目,英姿颯爽。


    隻見他與那胥吏點頭,卻迴頭跟身旁騎著黑色戰馬的少年道:“九弟,傳令全軍就地歇息!也隨某前去瞧看一番!”


    那少年也穿的是一身製式冷鍛甲,不過甲胄卻是成人的型號,隻見他叉手道:“得令!”


    隨後策馬掉頭,沿途對軍士大喝道:“將主有令!就地休息,速速舉火烤食,都莫凍著了!”


    軍士們聽了,便迅速從官道上移到路邊,將各自兵器架好後,便分派了人手,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很快就升起了數堆篝火。


    隨後少年這才策馬迴到野林前,下馬將韁繩交給從人,便快步走了進去。


    野林中,胥吏正與那紅袍小將講述十數日前在此地發生的命案,因剛剛才講了個開場,少年雖然來遲一步但也沒缺了精彩部分。那胥吏前後說了差不多一刻時辰,才將當時的種種情況說了個明白,眾人便也出了野林來到路邊,自然有仆從將烤好的麵餅和加熱的肉湯送到眾人手邊,紅袍小將就著肉湯吃下了一小塊麵餅後,便對少年道:“九弟,如何看?”


    少年也正用麵餅沾著肉湯吃喝,聞言便停了下來,不假思索道:“兄長,如今在樞密院中執役者,皆為神衛軍精銳,此事定為內奸所為!”


    紅袍小將聽了點頭道:“不錯!按那麻城縣小押司的說辭,三十神衛軍精銳盡數遭伏,無一人脫逃,且使的又是禁器,便隻有如此才說得通了。”


    少年想想,將湯餅放下道:“隻是有一點,弟弟覺得奇怪!既是滅口,為何又偏用禁器露了破綻,這神臂弓用普通箭隻不成麽?”


    “成是成,威力卻要打些折扣!”紅袍小將幹脆也放下手中的湯碗,搓著下巴道:“叫為兄看來,這夥得手之人該是一路窮追不舍,劫殺於此,也來不及多做打算才是,人數該是不多才對。”


    少年也皺眉道:“應不少於二十人十副神臂弓,聽聞還有幾人頭顱皆被碎裂,麵目全非,該是內應才對。”


    也就在這兄弟倆商議之時,隻見一輛碧油車中下來一個青衣小娘,款款來到後行禮道:“見過劉鈺將軍、劉錡小將軍,小姐使予來問二位將軍,不知此地離黃州還有多遠?”


    那叫做劉鈺的紅袍小將起身還禮道:“此地已是黃州境內,離黃州城不足三十裏也!歇了這一氣,便要直達了!”


    青衣小娘聽了,便再次行禮謝過忙迴車中,上車之後便對車中困坐的年輕小姐道:“廿娘妹妹,聽那劉鈺將軍說,此地已經是黃州境內,離黃州城不足三十裏了。”


    青衣小娘說了,卻瞧見小姐神色未動,似乎在怔怔出神,便去搖動道:“廿娘,快醒醒!”


    廿娘被搖得醒了神,驚叫一聲後,卻聽青衣小娘笑道:“廿娘妹妹,可是還想著那蘇閣老的遺命,讓妹妹嫁給那黃大郎的事兒?聽聞那黃大郎還不滿十五歲,廿娘妹妹若是不願意,便不嫁他就是了。予瞧著那劉鈺將軍還不錯,是個能疼人的好郎君,便是那劉錡小將軍也是好人兒,不若予替妹妹去問問劉鈺將軍的意思?”


    “青禾姐姐,休要亂說!”廿娘聽了著惱,便伸手推了青衣小娘一把,道:“老祖的遺命,豈能違背?方才……方才予卻是在想……在想些別的事兒。”


    青禾聽了噗嗤一笑,伸手搖了搖廿娘道:“廿娘妹妹,姐姐在太尉府裏做了多年的使女,可見得多了。如劉鈺將軍這般的郎君,如今卻是可遇不可求,須得把握好了,再說劉將軍家翁乃是瀘川軍節度使,這般家門與廿娘也算良配。”


    “姐姐!”廿娘聽得小臉兒一紅,倒也不知如何辯解。自從上月從東京城出來,劉鈺劉錡這兄弟倆護著蘇廿娘一行南下黃州,一路上風餐露宿多有接觸,這劉鈺倒也的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如今黃州近在眼前,倒叫她如何是好?


    隻說隊伍歇息好了,便也熄了篝火重新上路,由於目的地在望,且又吃飽歇好,三十裏的路程不過一個多時辰便走完了。徑直入了黃州北門後,劉鈺便亮出了太尉府的腰牌,讓門卒引路直赴黃州主薄姚政的府邸。


    哪知才走到府前引街,就被沿街擺開的長街喜宴給堵住了去路,一問才知道今日裏姚政的侄兒家中正辦喜事,聽說是要納了黃州有名的花魁娘子做妾。


    劉鈺聽了,便也神色古怪的去到了碧油車前將此事與蘇廿娘說了,而後先讓隊伍退避道邊,這才讓弟弟劉錡帶了名刺去投姚府。


    不一會,姚政便領著黃大郎前來引接,先讓押司姚榕將二百多捧日軍的軍士引去城內廂軍營地歇息,而後便將劉錡等一幹人等迎入了姚府。


    入姚府的雖然隻有二十餘人,可從十輛雙牛大車上卸下的東西,卻驚住了眾人。但見車上卸下的不但有一箱箱的書籍字畫,甚至還有不少金石竹簡和碑拓銘文,蘇廿娘更捧著一軸畫卷悲悲切切的交給了姚政和黃大郎兩人,隻道她家老祖蘇澈所遺之事,盡在畫卷之上。


    姚政與黃大郎將畫卷展開一看,卻是一幅山水人物:隻見江南山色如煙,一人抱傘獨行,似觀風景,路上稚童正趕著幾頭仔豬行走,道旁的稻田內,幾個農人正農忙,遠處的農舍頂上尚有幾許炊煙殘留。


    留白處題的,卻正是蘇軾的《豬肉頌》: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辰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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