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抱起紫丞,即使再刻意想忽略,帝台視線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在那大敞的中衣襟口,那些曖昧的紅色印記,濃淡不一,從上往下,一直延伸到腰帶係著的暗影深處。

    心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啃噬,時輕時重,卻是每一次,都痛得他幾乎瘋狂,從站在窗外,看到紫丞睜開雙眼的那一刻起,就沒停止過的心痛。

    手微微顫抖著輕拉下中衣腰帶,鬆鬆一個結,隻一扯,薄薄的綢衣便順著身體線條如水般柔柔滑落。

    入目,即使用滿身瘡痍來形容,可能都不為過。

    先前遠遠看時,不過是些略顯濃重的紅痕,可現在,距離如此接近,帝台才駭然發現,並非僅僅如此,那些牙齒咬傷的痕跡,幾乎隨處可見。

    “誰?”門外傳來輕微的聲響,帝台驀然冷卻的聲音仍舊有些發顫。

    “……”稍稍遲疑,那人終是輕道,“公子,是我,月貌。”膽怯的少女音調,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連名帶姓稱唿自己。

    帝台眸色一黯,收緊雙臂,將懷中人攏在他寬大的衣袖之下。

    沒聽到迴答,月貌似乎急了,聲音隱隱帶了哀求,“公子,我、我……我來給您送熱水和、和……傷藥。”

    視線始終落在紫丞眉心,那裏此刻,光潔如玉。輕歎了口氣,帝台終是輕輕一搖頭,“進來吧!”

    若論錯,又何嚐不是自己,縱容她太多?

    門吱呀一聲開啟,帝台沒有起身,甚至沒有偏過頭,隻是淡淡吩咐,“把熱水放下,傷藥就不必了,我有。”

    杏色羅裙的少女沒有吱聲,咬著唇站在那裏,手指絞緊,定定地望住帝台背影,大眼睛裏滿是倔強和委屈,但卻沒有一絲水汽。

    搖了搖頭,帝台又道,“不是不信你,月兒,這傷藥,是我一直帶在身上的。”

    低下頭,一手輕柔地攬住紫丞,一手從腰間取出一隻藥瓶,質地純正的白瓷,墨色梅瓣印花,跟了他許多年,摸上去,與肌膚相合,密不可分,是時常摩挲的結果。

    眼底柔柔漾起些溫暖和寵溺,帝台輕輕開口,“他總是不會照顧自己,時常受了傷也不知道對人說,這藥,一直都是他在用的。”

    月貌呆在原地,神色怔忪。

    似是歎息,又似是緬懷,帝台深深凝住紫丞,溫柔一笑,“時隔今日,整整八百二十一天,還能有機會讓我再替你用一次,我為你配的藥,真好,真好……”

    身後,門不知何時已被輕輕帶上。滿室氤氳的水霧開始緩緩散開,朦朧了不知是誰的眼。

    帝台溫柔地抱起紫丞,那人秀雅的眉毛輕輕顫了一下,但眼睛仍舊緊緊閉著沒有睜開,帝台忽而微微一笑,他想起,他們以前,第一次纏綿過後,他抱紫丞淨身時,他也是這個表情,隻不過,那時的他,是在假寐,頰邊兩朵羞澀紅雲,輕咬的唇瓣是淡淡的水粉色,那時的他,讓自己忍不住心神蕩漾,胸腔內漫溢的,都是甜蜜溫存過後,最真實的幸福。

    而現在呢?

    霧氣蒸上眼簾,沾濕了睫毛,帝台探手試了下水溫,方才緩慢地將紫丞放入熱水裏,似是感覺舒服,帝台聽見那微張的蒼白唇間,淺淺逸出一絲吟哦。

    一手輕輕撫過水下柔潤的肌理,帝台在另一手上祭起兩分真氣,緩慢地開始順著經絡遊移,即使經年日久,仍舊十分熟悉的軌跡和力度,他清楚地記得,用怎樣的方式能讓紫丞覺得舒服,能使他更快地從疲累中恢複過來。

    這讓他牽腸掛肚的人,總喜歡陷在忙碌中,為身邊所有人奔波,不斷逼迫自己成長。而今,依舊沒變啊……

    輕輕歎了口氣,帝台將紫丞抱出木桶,張開一塊幹淨的大毛巾裹住他身子,因為有傷的關係,不能泡很久。

    將人放在床上的時候,帝台忽覺袖口一沉,竟是紫丞無意識間伸手拉住了,寵溺一笑,帝台沒有試圖鬆開。

    夢裏,缺少安全感的時候,紫丞就會這樣,拉他的衣袖,這是他的習慣,帝台始終記得,他甚至還記得,大約過多久,他便會主動鬆手。

    果然,在帝台含笑的注視下,隻稍稍一會兒,紫丞便鬆開了他,像是墜入了更深的睡夢。

    取出傷藥,帝台開始小心地一處處點上輕揉,紫丞沒有醒轉,帝台當然知道,他其實是昏過去了,若處理不好,會發燒,而且,身上還會留下疤痕。

    一時間,帝台忽然有些感謝自己有過的那些“經驗”,至少不會讓他像毛頭小子似的,在這種時候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應付。

    至少,還可以讓他,留下來照顧他,心安理得。

    但是,心底裏,真的就能這樣,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甚至,還幻想著,這是他們共度的那些夜晚之後,他,仍舊可以親昵地喚他——

    我的……丞兒?

    手一點點下移,帝台輕顫的動作越來越不穩,那些猙獰的印記,那些嬌豔的色澤,宛如大朵大朵的罌粟花,綻放在白淨無瑕的身體上,冉冉散發出甜美氣息,那是種妖精般致命的誘惑,足以讓任何一個男人為之發狂。

    但帝台,隻感覺到,深深的絕望,深深的,仿佛淹沒過頭頂,喘不過氣來的,絕望。

    無法再逃避,無法再忽視,那個時候,看到紫丞那樣躺在別人身邊,他甚至已經覺得,若能在前一刻就死去,那該是上天最仁慈的恩賜。

    可惜,上天從來都不仁慈,從來都隻有殘忍,否則,怎麽會才給他那樣短暫的恩愛,就生生造就一段別離?怎麽會既已別離,卻不許他忘記,堪堪思念,摧心蝕骨?又怎麽會,在重逢時刻,讓他親眼目睹,這樣殘忍的一幕?

    好殘忍……

    帝台俯下身,輕柔的吻烙在紫丞優美的左側鎖骨,這是他以前,最喜歡親吻的位置,“丞兒,告訴我,現在的你,已經不是一個好強的人,好不好?”

    “告訴我,你也是可以被逼迫的,不再是以前那個,無論誰逼你做任何不願的事,都不會妥協的人,好不好?”

    “告訴我,你不是自願的,是他強迫你的……好不好?”

    痛苦的聲音,深沉的哀求,帝台忍不住自己都嘲笑起自己來,不知何時,竟已能自欺欺人到這種地步?

    是嗬……這兩年多來,有哪一日,他不是在自欺欺人?

    欺騙自己,紫丞是因為特殊的原因不肯迴來自己身邊;欺騙自己,隻要找到救他性命的辦法,他便有找迴他的理由;欺騙自己,他的丞兒,永遠都會是他的丞兒,因為他說過的,他隻屬於自己……

    甚至連現在,他都還在欺騙自己,紫丞是被強迫的!想想都覺得可笑,不是麽?驕傲如他,高潔如他,智謀如他,若不是自願,又有誰能逼迫他做這種事情——

    這種,肌膚相親,隻有最最親密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他,卻跟另外一個男人做了,這意味著什麽?不是很明顯麽?

    更枉論,他甚至還在鷹涯琴瑚麵前袒護那個人,就算傷成這樣,也仍舊不肯讓他們動他一絲一毫……

    苦澀一笑,抬眼,鎖骨處新添的一朵朦朧櫻色,有些無力,有些飄渺,淹沒在周圍大片大片的紅豔吻痕裏,簡直像在嘲笑,他最後的挽留。

    帝台,你若是個傻瓜,該有多好啊!那樣,就可以不用努力裝傻還仍能看透這些事,看透那個瞬間抽空靈魂的事實——

    紫丞,再也不是,他的丞兒了……

    再也,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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