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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國大軍一到,魯縣便不攻自破。


    這個事還得從已故齊王韓信說起,兩次泗水大戰,韓信兩次涸澤而漁,從齊地的世家豪族、平民百姓身上強征了大糧的軍糧,以致民怨沸騰,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此時魯縣百姓的心情,那就是高興,他們翹首期盼楚軍早非一日了。


    項政、高朗在五百虎賁衛的簇擁下出現在魯縣城外時,魯縣縣令田牧已經帶著數十名屬官以及本地有頭有臉的鄉紳早早等候在道左了,在一側的香案上,還擺著顆頭顱,卻是齊王韓闔派來魯縣的薛郡郡守的人頭。


    “拜見太子!”遠遠看見項政,田牧等人納頭便拜。


    項政趕緊翻身下馬,又急步上前將田牧扶起,然後向田牧身後跪拜的屬官、鄉紳道:“各位莫行如此大禮,請起,快快請起。”


    “太子,可算是把王師盼來了。”田牧起身,感慨不已。


    田牧的身後,不少鄉紳甚至已經老淚縱橫了,說起來這魯縣還曾是項羽的封地,縣中有不少楚國的遺老遺少,現在他們終於等來了楚軍,又豈能不感慨?還有那行商貨賈,更是心情激動,他們才是最為企盼楚國統治的。


    當下大軍進城,田牧又在縣衙設筵給項政接風洗塵。


    酒宴一直持續到深夜,項政才盡興返迴城外的軍營。


    隨行侍者奉上了嚴茶,項政便揮手將其屏退。然後問跪坐下首的高朗道:“子亮,你肯定猜不到,這個魯縣令田牧竟然是田橫將軍的遠房族侄。”


    “哦?”高朗機智過人,當下若有所指地說道,“他跟你說什麽了?”


    “這家夥也是個聰明人,他並沒有明說。”項政微笑搖頭,遂即又道。“不過,他的言外之意已經表達得清清楚楚了,還非要托詞說什麽薛郡父老希望田橫能夠迴歸齊國。嗬嗬,他還說,田橫迴歸有利於齊地迅速恢複秩序。”


    高朗笑道:“他的後半句話倒也是實情。田氏乃是幾百年的王族,樹大根深,對齊地的影響力絕非別家所能比擬,田橫作為故齊王,若迴歸齊國的確有利於齊地的恢複,不過這對大楚來說究竟是福還是禍,那就難說了。”


    不管怎麽說,田橫也是當世梟雄之一,其素有野心,楚王對他也是戒備有加。自田橫歸楚這十幾年,楚王基本上就沒讓他獨自領過兵、出過征。


    項政擺了擺手,說道:“我卻認為分封田橫是福不是禍,此事我會向父王寫信分說。”


    高朗略略一愣,卻並沒有多問什麽。別人不了解項政,他高朗卻是很清楚的,這位太子爺表麵上看似木訥,其實卻是內秀得很,再加上這麽多太傅的諄諄教導,其見識早非普通世子能比了。隻是口才笨拙,不善於表達而已。


    當下高朗又道:“子和,接下來怎麽辦?”


    按照楚漢兩國的約定,楚軍在攻陷魯縣之後便可以罷兵了,但高朗顯然不打算遵守兩國之間的約定,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怎麽辦?”項政笑道,“當然是繼續北上,直取臨淄。”


    高朗大笑,當即起身走到懸掛地圖的屏風前,指著地圖說道:“從魯縣北上臨淄,有兩條道可走,一是走東線,繞道琅邪、膠東去臨淄,不過這條道要繞遠路,頗耗費時日,再說是走西線,從濟北入臨淄,這條道雖然近,卻很可能會遭到漢軍攔截。”


    項政也起身走到近前,拍拍地圖說道:“子亮,其實還有第三條道可走。”


    “你是說翻越東泰山(沂山)?”高朗眼前一亮,遂即又不無擔心地道,“不過東泰山山高林密、溝壑縱橫,兼有猛獸出沒其中,怕是難走得很。”


    “所以,咱們得兵分兩路。”項政說道,“子亮你引領大軍走西線,吸引漢、韓、趙國聯軍的注意,行軍需緩,以混淆聯軍的視聽,我卻引三千精兵翻越東泰山、直插臨淄,唯其如此,才有可能搶在聯軍之前攻陷臨淄。”


    “不行,這太危險了。”高朗斷然道,“我去臨淄。”


    “子亮,你就別爭了。”項政微笑道,“引大軍決勝沙場、斬將奪旗,我不如你,但是說到臨機處置、用兵以詭謀,你卻不如我。”


    高朗啞口無言,因為項政說的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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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韓、趙國聯軍駐紮在曆下已經有十幾天了。


    聯軍主將周亞夫卻顯得氣定神閑,既不派兵攻城,也不派人進城勸降,每日隻在帳中翻閱兵書,偶爾他的帳裏還會響起陣陣悠揚悅耳的塤聲,不僅韓、趙兩國的將軍們不屑之色溢於言表,就是漢軍的將領也是紛紛搖頭苦笑。


    白墨以周亞夫為主將,聯軍將士間的爭議是很大的。


    不管怎麽說,周亞夫都還隻有十八歲,一個剛剛成年的愣頭青而已,就因為他讀過幾本兵書,就因為他是丞相的親傳弟子,他就有資格擔任十萬大軍的主帥了?這不兒戲麽?不過不服歸不服,卻沒人敢亂嚼什麽舌根子。


    在白墨的建議下,漢王、韓王以及趙王都向周亞夫賜下了王劍,也就是說,周亞夫擁有臨機處置權,要是得罪了周亞夫,誰知道這個愣頭青會不會請出王劍斬了他們?真要成了他的劍下亡魂,那真是訴冤情都找不到地兒了。


    白言帶著一大群校尉、司馬、軍侯進了周亞夫的中軍大帳。


    白言是趙國上將軍白宣的遠房族侄,十萬聯軍中有五萬是趙軍,按理說這個聯軍主帥應該由他白言來當,可白宣最終卻被白墨說服了,趙國雖然出兵最多,可聯軍統帥最終卻成了僅僅隻出兵兩萬的漢軍主將周亞夫。


    “將軍。”白言衝周亞夫淺淺一揖,沉聲道,“我們已經在曆下等了快半個月了,還得等到什麽時候?”


    “就是。”韓軍主將韓駒走上前來,冷然道,“聯軍可是隻準備了兩個月的軍糧,若在曆下消耗殆盡,又拿什麽去打臨淄,將軍總不能讓將士們餓著肚子去攻打臨淄吧?”


    “莫急,莫急。”周亞夫擺了擺手,淡淡地道,“曆下溝深牆高、城防堅固,若是一味強攻,則死傷必眾,兵家所不取也。”


    “總是莫急,總是莫急。”白言兩手一攤,火道,“究竟要等到什麽時候?”


    周亞夫目光微冷,瞥了白言一眼,沉聲道:“援軍至,便是兵不血刃奪城之時!”


    “援軍?什麽援軍?”白言愕然,蹙眉道,“十萬聯軍皆在此,哪來什麽援軍?”


    “將軍說的不會是楚軍或燕軍吧?”韓駒也語含譏諷地說道,“將軍真以為楚軍、燕軍會跟聯軍一條心?”


    周亞夫哂然道:“本將軍幾時說過楚燕兩軍會來支援?”


    韓駒冷然應道:“除了楚燕兩軍,哪裏還有什麽援軍?”


    周亞夫放下手中兵書,起身說道:“本將軍說有,那便是有!”


    話音甫落,便有流星探馬進帳稟報道:“稟將軍,三十裏外發現齊國援軍!”


    帳中諸將聞言頓時變了臉色,韓駒更是冷笑不已:“哈哈,這下好了,將軍等的援軍沒見來,卻等來了齊國援軍。”


    白言也愁眉苦臉地道:“這下咱們腹背受敵,麻煩大了。”


    “誰說那是齊國援軍?”周亞夫卻朗聲笑道,“嗬嗬,那分明就是我們的援軍,幫助我們攻陷曆下的援軍!”


    在眾將無比錯愕的眼神注視下,周亞夫從案上箭壺裏抽出兩支金箭來,喝道:“白言、韓駒聽令!”


    白言、韓駒雖滿心不願,卻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拱手作揖道:“末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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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黑如墨,曆下城外一片死寂。


    兩名齊軍甲士手持長戈,正戰戰兢兢地守在城頭上,寒風凜冽,吹在臉上就像刀刮似的疼,在寒風中眼睛睜得久了,更是淚流不止,不過兩名齊軍甲士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時不時的還要往城外扔一枝火把,然後探首了望。


    在這樣的大冷天裏守夜,真他娘的不是人幹的活呀。


    毫無征兆地,城外漆黑的夜空下忽然出現了一點若隱若顯的火光,兩名齊軍甲士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都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那點火光卻更亮了,而且由一點火光幻化成了兩點,遂即就是四點、八點……


    不到片刻功夫,城外便鬼魅般冒出了無盡的火光。


    “火光!敵襲!有敵來襲!快吹號示警!”一名守夜甲士趕緊舉起短牛號角,短促刺耳的牛角號聲霎時間便衝霄而起,躲在箭樓、女牆後取暖的齊軍將士便紛紛被驚醒,然後抄起擺放身邊的兵器,亂哄哄地搶到了垛堞後。


    城下軍營裏,披甲而臥的曆下守將田討也翻身躍起。


    等田討帶著軍營裏的數百守城甲兵蜂擁登上城頭時,城外夜空下,那星星點點的火光早已經漫延成了無際無邊的火海,通明猶如白晝的火光中,成千上萬的漢、韓、趙國甲兵正向著曆下蜂擁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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