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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公交車緩緩停在了站台前,亮著燈的車廂內有人走來走去,遮住了馮一一的視線。

    可心沒有眼睛,遮不住。

    公交車片刻後開走,然後路的那邊已經空空如也。

    馮一一疑惑的想:到底哪一個是她的幻覺?是那輛車和那個令她心頭重擊的側臉、還是此刻空空的路旁?

    應該是前者吧?因為這七個月零二十一天零——她抬手看了眼手表,零十九小時三十二分鍾。

    這麽長的時間以來她都做得很好,除了做夢以外,清醒的時候她沒有一次想起過他。

    一定是因為生病了,才會這麽脆弱,才會被幻覺趁虛而入,馮一一肯定的想。

    頭痛像是響應著她的這種想法,馮一一覺得眼睛都已經疼的睜不開了,天旋地轉的,她站不住,捂著額頭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很想吐,但是更想哭。

    一定是因為生病太難受了,馮一一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混沌裏身邊有個人在對她說話,馮一一心髒猛跳,掙紮著抬起頭來、勉強睜開眼睛,卻並不是她的幻覺了,而是個麵目和善的中年大叔。

    大叔蹲在她身邊,很關切的問她:“姑娘,你身體不舒服啊?我送你去醫院吧!”

    馮一一怎麽敢跟陌生人走?還是身體這麽虛弱的時候。

    況且這大叔看起來有點奇怪:西裝革履看起來是個上班族,可是他身上連個包都沒有背,手裏很突兀的握著一隻錢包。

    馮一一心裏害怕了反而身上有力氣了,站起來晃了晃,恰好這時前麵有輛空車開過來,大叔也看到了,殷勤的為她攔車又替她開車門,最奇怪的是他從手上那個錢包裏抽出一張一百塊給出租車司機,叫他送馮一一去醫院。

    **

    這個晚上,馮一一一個人在醫院裏吊了半夜的水。

    起先她想打電話給譚翔,可想到他爸爸媽媽都在他那裏,而且他或許還在加班,還是不要折騰他了。後半夜她水吊完了,索性就在醫院裏睡了會兒。

    輸液室的椅子每個之間都有扶手,隻能仰著臉靠在那裏睡,剛睡著頭就東滾西歪,痛苦極了。馮一一東滾西歪的將就著睡,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好像靠了身邊某個人的肩膀,她想睜開眼睛看看來著,可是眼皮沉的根本睜不開,靠在那裏一瞬間就睡沉了。

    淩晨人最困倦的那幾個小時,馮一一睡得很熟。天亮的時候醒過來,可能是因為藥物起效,熱度已經退下去了,人舒服了很多,腦袋也清醒了不少。

    她擦著嘴角的口水,疑惑的看看身邊空空的座位。

    馮一一迴家洗了個澡,一身輕鬆的去上班,在公司裏碰到了她家男朋友。

    譚翔特意搶了同事送文件過來的活,可見了麵,他看著他家女朋友,有點愣:“你……怎麽了?”

    馮一一摸摸自己化妝都遮不住憔悴的臉,默默的心碎了一地。

    好在譚翔同學還是很上道的,神情小緊張的關心她:“你是不是昨晚加班熬通宵了?還是沒睡好?”

    得知馮一一重感冒嚴重的去醫院掛水,譚翔倒是沒聯想到那天下雨她淋了雨,但是他依然很愧疚,還有些不高興,說她:“你怎麽不給我打個電話呢?怎麽一個人去醫院掛水呢!”

    “沒事兒的,已經好了。”馮一一為了安撫他,把昨天好心大叔給她攔車的事情說給他聽。

    可是譚翔更傷心了:“你都那樣了也不給我打電話,我還是你男朋友麽?!”

    小夥子委屈懊惱又帶著一絲傲嬌的小表情令馮一一心裏莫名柔軟,辦公室人來人往,她不好太明顯,手牽了他的手指,輕輕搖了搖。

    譚翔低著頭眷戀了一會兒,眼睛亮亮的走了。

    **

    譚翔同學是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就鬧脾氣的,事實上他就沒什麽脾氣,馮一一很放心的將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譚翔也是有他的小任性的。下班的時候,他又出現在了馮一一公司裏。

    馮一一小小的吃了一驚,問他:“你怎麽來了?今天不用加班?”

    “要啊,”譚翔幫她拿包,在辦公室一片豔羨打趣聲裏牽了她手,一邊走一邊小聲對她說:“我是硬跑出來的。”

    馮一一更吃驚了,轉頭看著他。

    譚翔同學挺了挺胸,義正言辭的說:“連女朋友生病都沒時間照顧,這班上得就太沒意思了……要是真為這個開除我,開除就開除吧!誰怕誰!”

    馮一一哭笑不得的提醒他:“前兩天好像有人對我說他會好好工作。”

    譚翔窘了一下,但是硬撐著一口氣說:“你放心好了!我有技術,走哪兒都能有人要。”

    說這話的時候他正發動車

    子,馮一一感動的看著他,心裏真覺得這個男人可以托付終身了。

    然後她就聽譚翔小小聲的說了一句:“而且我就出來兩個小時,接你下班陪你吃飯,然後我再迴去,今晚不睡了,肯定能幹完的。”

    馮一一心裏更加覺得暖和了,感動的對他笑了笑。

    譚翔最受不了她朝他笑了,熱血方剛的小夥子一下子激動了,停了車,竄過去壓著馮一一吻她。

    可能是這兩天兩個人一起經曆的事情多了,感情也升溫了,譚翔勇敢的吻住馮一一的唇,笨拙的試圖伸舌頭進她嘴裏。

    這個愛幹淨的小夥子身上總是有一股幹淨衣服的味道,還有男式沐浴乳洗發水殘留的淡淡味道,馮一一今天雖然鼻塞但是也知道他不會難聞。

    “……”她輕輕推開他,“我感冒了,會傳染的。”

    譚翔滿腦袋都是“嗡嗡嗡嗡嗡……”,被她推開後乖乖坐迴去繼續開車,車子開出停車場,傍晚落霞的光照進車裏,眼前一亮他才緩過勁來,轉頭不好意思的看了女朋友一眼,可又覺得這麽大的一個進步實在是令他特別自豪也特別……甜蜜。

    **

    令譚翔高興的事兒還不止終於親到了他家女朋友。在他硬氣的請了兩個小時的假、為此不惜頂撞了他們小組長之後,頗有些膽戰心驚的譚翔同學忽然被告知:他升職了。

    譚翔在他們公司已經幹了五年,一直是最底層的普通程序員,除了本分勤勉,他絲毫不出彩,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能有升職的機會,這樣忽然之間被升為了小組長,譚翔又驚又喜又想不通。

    然後他就跑去跟譚爸爸譚媽媽說:這一切都是馮一一的功勞,因為她旺夫啊旺夫!

    譚爸爸譚媽媽心裏當然覺得是自己兒子能幹的原因更多,但是不可否認,這件事令他們對馮一一的好感倍增。

    譚翔升職後加薪了一千多一個月,他加班多拿的獎金就多,加起來工資就和馮一一差不多了,小夥子特別高興!開心的帶著爸媽去外麵吃頓好的,當然沒忘記叫上了“旺夫”的馮一一。

    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一家人均兩百的自助餐餐廳,在h市算是中高檔的了,環境燈光都很有情調,譚爸爸譚媽媽一走進來就互使眼色,等譚爸爸不動聲色的打聽了迴來,知道說隻要進來了、不管吃多少都要收兩百一個人,兩個老人又是激動又是擔心,雄心壯誌兼百爪撓心,根本坐不下來,繞著餐點那塊兒一圈一圈的轉,挑那

    最貴的一盤一盤往迴端。

    馮一一感冒未愈,其實不能吃海鮮自助這麽生冷的東西,但是不好掃了大家的性質,她拿了一碗玉米稀飯和幾樣清淡小食就坐下來了,譚翔是高興的沒有胃口,坐在她身旁陪著她吃,一邊吃一邊興高采烈的告訴她:“最近真的感覺特別順啊!這一陣催著我調試的那個活兒忽然就不急了……也不知道上頭抽的什麽風,一會兒一個樣。”

    馮一一細細品著玉米粥,頗有些食不知味。

    還好譚爸爸譚媽媽這時候拿了兩大盤的刺身迴來,譚爸爸一臉精明的說他已經打聽清楚了、這兒就屬這個最貴。

    不過老兩口真的吃起來,一口生魚片咽下去,他們的表情就沒那麽興高采烈了……譚媽媽看看譚爸爸,譚爸爸幾乎是生吞的,她也不敢說什麽,但是再看馮一一捧著碗玉米粥在喝,譚媽媽大方的撥給她一大半刺身,熱情的說:“小馮,來!吃完了我再去給你們拿!你多吃!多吃點!”

    馮一一:“……”

    譚翔是在場唯一一個吃得很開心的,譚爸爸譚媽媽看著兒子一會兒就吃掉了一盤最貴的,老兩口又驕傲又高興。

    可惜這頓晚飯才吃了一半,譚翔又接到了公司電話,又叫他迴去,說是有緊急事情找他。

    馮一一盤子裏堆了一大坨刺身,都已經軟了,她看著就有點反胃,譚翔這時要走,她本不好受的心裏更加歎了口氣。

    譚爸爸譚媽媽倒是很開明,一個勁叫兒子快迴去:“你做領導了、事情多,快去吧!別耽誤了,我們這兒有小馮陪著我們呢!”

    譚翔猶豫的看向馮一一,馮一一對他笑笑,“是啊,你快走吧。”

    譚翔站起來,臨走他從皮夾裏拿錢出來買單,他站桌邊呢,譚媽媽離得他最近,眼疾手快的一把給他按了迴去!

    譚爸爸急切的說:“你快走吧!該遲到了!”

    馮一一看得很清楚,但是也無話可說。忍著陪兩個老人吃完了這頓,譚媽媽對馮一一沒有猛吃刺身、浪費了兩百塊錢顯得很失望,譚爸爸也一直沉默著,最後馮一一買了單他們臉色才好了一些。

    馮一一心裏不好受,但是隻得裝不知道,打車把他們送了迴去。

    **

    感冒沒好全,又吃了一頓生冷的,胃裏都跟著不好受起來,馮一一實在沒精力再照顧兩個老人的心情,車到譚翔住的樓下,兩個老人下了車,她就原車迴去了。

    她到家下車的時候正好譚翔打電話來,問她陪他爸媽去逛逛了嗎?馮一一正琢磨著怎麽說,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從樓道裏走出來的人。

    電話裏譚翔還在說話,她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她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的人。

    他走到她麵前很近的地方,馮一一如夢初醒,來不及和譚翔再說一句就立刻掛斷了電話。

    可謝嘉樹,就那麽徑直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馮一一那個瞬間沒能控製住自己,脫口而出叫了他一聲。她聽到自己聲音奇異的高,顯得很是失態。

    而謝嘉樹一點都沒失態,站住迴頭,雙手抄在米色休閑褲的褲袋裏,他微微疑惑的問她:“有什麽事嗎?”

    馮一一根本說不出話來。

    謝嘉樹又看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陌生人,然後他就迴頭繼續往前走了。

    一輛很眼熟的黑色車子緩緩從小區深處的綠蔭裏開出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大叔從駕駛室裏下來,小跑著替謝嘉樹打開車門。

    就像那天他為馮一一攔下一輛車、然後做得那樣。

    馮一一總算知道那天為什麽會覺得大叔手裏的錢包突兀了——那是她送給謝嘉樹的生日禮物。

    那個滿身印著logo的名牌錢包,是許多年前她還不知道自己有多麽喜歡謝嘉樹的時候,是那個時候閃閃發光、任性快樂的謝嘉樹押著她去專櫃,強逼她給他買的生日禮物。

    那個錢包的價位是那個奢侈品牌子的入門級別,但還是花掉了那時候馮一一大半年的工資,她曾為之流過不少眼淚,因為實在太心疼了啊。可是謝嘉樹可高興啦,換掉了印著他名字縮寫的定製錢包,換上了滿身logo的普通貨色。

    馮一一記得那是個很晴朗的冬天,他們在一家咖啡館喝下午茶,謝嘉樹非要坐在室外,室外陽光好,閃閃發光的謝嘉樹坐在閃閃的冬日豔陽天下,手裏玩著馮一一大半年工資換來的皮夾,裏麵裝著他所有的信用卡和現金,他一拋一拋的玩兒,終於皮夾砸在了他臉上……可他居然沒有不高興,還很開心的對她說:“好啦,別心疼啦……這樣吧!以後你要是惹我不高興了,我看在這個錢包的份上會原諒你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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