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證據。”


    “空口白牙你就告人謀反,莫不是當我好糊弄不成?”


    “倘若我就這麽信了,又該要如何取信於天下之人?”


    劉公子聞言,額頭冷汗涔涔,他隱約有種微妙的感覺,似乎蘇曜早已預料到他會這麽說,正等著他這句話呢。


    但是眼下生死攸關,由不得他考慮太多,倘若拿不出有力的支持,自家怕是在劫難逃。


    於是乎,劉公子是磕頭如搗蒜,不但將自己的所知全盤托出,還生怕證據不足,編排了一堆頗為有力的細節,以求自保。


    這些事情有的是有鼻子有眼,有的完全是添油加醋的胡編亂造。


    這些事情大到張琰如何秘密與董卓餘黨聯係,發起抵製行動,對抗冠軍侯的統治等等。


    小到那張琰蓄養私兵,勾結豪強,橫行不法,欺行霸市雲雲。


    甚至,連張琰小時候,曾經偷過鄰居家的雞還有踹過寡婦家的門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都被劉公子給翻了出來。


    劉公子為了保命,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將張琰描繪成了一個心懷不軌、圖謀不軌的奸賊。


    “之前董賊占據弘農時,那張琰便是趨炎附勢,對董卓阿諛奉承,獻糧獻錢殷切的很。”


    “如今冠軍侯來了,他卻一點不出力,反而是鼓動我等,企圖通過抵製甄氏商號來要挾君侯,其用心之險惡,可見一斑,謀逆之心,昭然若揭啊!”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蘇曜的臉色,見對方並未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心中稍安,繼續添油加醋道:


    “小人我就親耳聽見了,他與手下密謀,說等時機成熟,便要起兵造反,切斷君侯歸路,與董賊前後夾擊,毀滅您的大軍啊!”


    劉公子說得是唾沫橫飛,而蘇曜臉上則始終保持著淡淡的微笑,不置可否。


    他心中清楚,這些指控中必然有真有假,但這不重要。


    此番來此,他便是已與賈詡溝通過了,重要的是劉公子的這番話已經足以在弘農城中引起軒然大波,讓張琰陷入被動。


    時代變了。


    這些中原的世家們大抵是活在和平的日子太久,很多人都沒迴過味來,似乎以為自己還能像過去一樣,仗著地頭蛇的身份和家族勢力,對外來統治者指手畫腳,為所欲為。


    殊不知,蘇曜可不同於那些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軟弱太守和刺史。


    亂世已至,強者為尊,兵強馬壯者方能主宰沉浮。


    蘇曜很清楚,新的版本就要有新的打法。


    他若要盡快終結亂世,就必須打破舊有的規則,重塑秩序。


    如今的蘇曜,早已不是過去那個頭上還頂著個上司,事事都被規矩束縛,小心避免紅名的時候了。


    冠軍侯,車騎將軍,討董盟主,轉眼間,他已成為了一方勢力的領袖,可以一言決人生死,一手掌握著無數人的命運。


    那是真切的,說你有罪,那你左腳先進門都是個罪過。


    當然了,蘇曜輕易不會濫用這樣的權力,但同樣的,這也不意味著自己對下的寬仁會是毫無底線的縱容。


    弘農城的世家們既然不識時務,與他作對,那等待他們的,必將是嚴厲的懲罰。


    而他正好可以通過這場行動來立威,不但一舉解決糧餉問題,同時要讓弘農城的世家們明白,誰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於是乎,蘇曜淡淡一笑:


    “劉公子,你的指控十分嚴重,我自然不能僅憑你的一麵之詞便妄下定論。”


    “不過,既然你如此肯定,那我便給你一個機會。”


    “稍後,你便隨奉先和文和二人去他張琰府邸,找到他謀逆的證據。”


    “倘若罪證確鑿,那念在你揭發用功,我自會對你劉家從輕發落。”


    “而倘若倘若你所言不實,惡意誣告,那可就休怪本侯不講情麵了。”


    蘇曜的目光突然變得淩厲,讓劉公子心中一凜,他連忙點頭,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是是是,小人一定盡心竭力,找到那張琰謀逆的證據!”


    緊接著,蘇曜身後的大軍便原地轉向,除了百餘人留在這裏,繼續封鎖宅邸,看押逯鄉侯府的眾人外,其餘人等跟隨呂布和賈詡,紛紛是翻身上馬,直奔張琰宅邸而去。


    “逯鄉侯,你真是有個孝順的好兒子啊。”


    蘇曜望著劉公子匆匆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逯鄉侯府的眾人也是紛紛長出口氣。


    然而,劉鬆望著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大軍,他的臉色卻一點也沒有輕鬆。


    他擔心自己隻是暫時逃過一劫。


    對於他兒子到底能不能找到張琰謀反的證據,他心裏實在是沒有把握。


    不過,他擔心顯然是多慮了。


    因為,張琰跑了。


    “不好了,張兄!”


    “你聽說了嗎,冠軍侯剛剛出兵圍了逯鄉侯府,正在興師問罪啊!”


    張琰的府邸門外,李慎等人慌張的跑來,大喊大叫。


    然而,當他們進得門去,卻才發現,宅邸內竟然是一片慌亂,下人們都在收拾細軟,張琰本人和其家屬,則根本就不見蹤跡。


    李慎連忙抓來一個慌著跑路的下人詢問。


    原來,那張琰聽說冠軍侯蘇曜率大軍直奔逯鄉侯府的時候便感到大事不妙。


    他害怕蘇曜動了真格,自己成為下一個目標,竟然直接腳底抹油,帶著家小逃奔城外,迴自家在西邊的莊園據險自保去了。


    “什麽?!”


    李慎聽到那些下人們的說法後,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愕。


    “這,這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趕來的世家子則是滿臉的焦急。


    他們這些人都是萬萬沒想到,張琰竟然會在這個關鍵時刻選擇逃跑。


    “我當時便說此事不可為!”


    “他倒好,執意要做,現在卻又一溜煙的逃跑!”


    “真乃懦夫是也。”


    李慎急的跳腳,其他世家子弟們也是紛紛破口大罵。


    “各位不要驚慌,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事情未必發展到最壞,我等還是先想想對策為好。”


    這時,一位年長的世家子弟理性的勸解,希望能夠重新黏合眾人。


    不過,他的努力注定徒勞無功。


    很快的,在這些人還沒討論出個所以然來的時候,急促的馬蹄聲是由遠及近,緊接著,一隊騎兵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為首之人正是呂布、賈詡和劉桂三人。


    呂布勒馬而立,目光冷峻地一掃:


    “好啊,鬼魅魍魎都聚到一起來了。”


    “爾等陰謀造反的罪行已經敗露,還不速速投降,聽候君侯發落!”


    “什麽?!”


    “造反???”


    “冤忹,冤忹啊!”


    呂布的話音一落,那些世家子弟們便紛紛麵露驚恐之色,有的想要逃跑,有的則試圖辯解。


    不過,呂布自然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他大手一揮,身後的騎兵們便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迅速將這些人團團圍住。


    “不!”


    “我爹爹乃是兩千石重臣!”


    “你們不能抓我!”


    麵對那氣勢洶洶的大兵,有人挺身而出,搬出自家長輩的名號想要抗拒阻擋。


    然而,他得到的卻是一記讓他痛的呲牙的重拳。


    “在冠軍侯麵前,什麽兩千石重臣,統統不管用。”


    呂布的聲音冰冷而堅決,他一臉不屑道:


    “謀逆之罪,罪無可赦,一經查實,爾等誰也別想逃脫!”


    終於,直到這一刻,這些自恃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們才明白,跟大頭兵講道理,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在絕對的武力麵前,一切狡辯和抵抗都是徒勞無用的。


    呂布的命令如鐵律一般,不容置疑,騎兵們迅速行動起來,將這些世家子弟一一押解上馬,帶迴郡守府審訊。


    一路上,百姓們看到那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弟子,被蘇曜的大軍押在馬上,穿街過巷,一個個都探出了好奇的腦袋,流露出震驚的目光。


    不能說沒人想到冠軍侯會做出反應,但他們卻沒幾個能想到,那冠軍侯竟然會如此迅速且強硬地出手。


    在人群的議論紛紛中,呂布等人將那些世家子弟押迴到了郡守府門口。


    而來到了這裏,那些之前霜打茄子般的世家子們一下又來了精神。


    望著那郡守府的匾額,聽著身後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議論,那些世家子們一個個嗷嗷著冤忹,要冠軍侯給個說法。


    這裏乃是弘農郡守府!


    是代表朝廷威嚴的地方!


    那些大兵頭不講道理,你冠軍侯總不能也不聽人說話吧!


    然而,他們卻沒想到,自己吵吵了半天,冠軍侯根本就沒出來見他們。


    蘇曜直接把審訊的任務交給了自己這位新任的軍師中郎將賈詡來負責。


    大堂內,燭火搖曳,氣氛緊張而壓抑。


    賈詡坐在主位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被押解進來的世家子弟們,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


    “諸位,冠軍侯有令,必須查清張琰謀反一事。”


    賈詡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我希望爾等能如實交代,不要誤判形勢,枉送了卿卿性命。”


    這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們,此刻一個個麵如土色,眼中滿是驚恐與不安。


    “賈軍師,我們真的不知道張琰謀反的事情啊!”


    李慎第一個開口,聲音中帶著哭腔:


    “我們隻是聽他的吩咐,參與了一些抵製甄氏商號的行動,本意隻是想讓冠軍侯能多關注一下我們,真的沒有其他,謀逆更是萬萬不敢啊!”


    “是啊,是啊,我們絕對沒有其他意思啊!”其他世家子弟也紛紛附和,試圖撇清自己的關係。


    然而,賈詡卻隻是冷冷一笑:


    “哼,抵製甄氏商號?你們以為這隻是簡單的商業競爭嗎?”


    賈詡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這是謀逆之舉,是企圖顛覆朝廷統治的行為!”


    世家子弟們驚慌失措,紛紛辯解。


    不過,賈詡卻不再理會他們的辯解,而是直接開始審訊。


    這一次,他沒有讓這些人都齊聚一堂,而是單獨審訊每一個人。


    “李慎,事已至此,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賈詡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


    “張琰謀逆的事實劉公子已經跟我們交代了。”


    “證據我們已經掌握的七七八八了。”


    “現在讓你來交代,那是給你個活命的機會。”


    “倘若你不配合我們,等別人供出了你,那這抄家夷族可就是在所難免了。”


    李慎聞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天可憐見,他若知道這事兒能事涉謀逆,他是一百個不會參與進來。


    這讓他交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交代什麽。


    這時,旁邊與賈詡一起參與審問的劉公子劉桂見他如此不上道,連忙誘導道:


    “李兄,你還不明白嗎?”


    劉公子壓低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現在不是你一個人能扛下來的時候,隻有大家齊心協力,把張琰供出來,我們才能有一線生機啊!”


    李慎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掙紮,他看了看四周盔明甲亮的士兵,又看了看一臉嚴肅的賈詡,心中明白,此刻已經容不得他再猶豫。


    於是乎,他便一五一十的將張琰之前如何鼓動他們對抗蘇曜的事情交代了個清楚。


    賈詡認真的傾聽,發現李慎的證言比劉桂之前的話顯然更加可靠,邏輯嚴密,前後對證。


    按李慎所言,張琰確實經常發表對蘇曜的不滿和敵意,甚至明確表示,要利用這次機會給冠軍侯一個狠狠的教訓。


    這次抵製事件的主謀應該就是那張琰無疑。


    但是最關鍵的,張琰謀反的證據卻沒有找到。


    不論是宅邸中的物證,還是這些人口中的證詞,都沒有一個能明確表示謀反之罪的。


    這讓賈詡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這顯然不是他希望的事情。


    蘇君侯要整治弘農的亂象,那就非要重典懲處一批人不可。


    眼下的罪名顯然不足以支持這樣的行動,貿然發動的話,會給人口實,對君侯威名不利。


    看來,他必須想點辦法才好了。


    所幸的是,賈詡很清楚這些個世家子弟們的作風。


    正所謂家門大了,那什麽種都有。


    也許有的人名門出身,愛惜羽毛,堪稱美德典範,但同時,他家中必然也不缺那借其名號橫行不法之輩。


    於是乎,賈詡一邊授意劉公子,讓他與李慎等人想要活命的話,那就提供一些可靠的謀反證據。


    同時,賈詡在請示過蘇曜後,當即便是廣開府門,張貼告示,征集張琰等世家豪強橫行不法、謀財害命、欺壓百姓等不法之事,鼓勵群眾舉報。


    告示一出,弘農城舉城皆驚。


    公告板前人頭攢動,人群議論紛紛,有的麵露憤怒,有的則眼含希望,更多的人則是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他們發現這冠軍侯似是要動了真格!


    一時間,那些家屬被羈押的世家族人心懷踹踹,而他們的對頭,還有那些平日裏被他們欺壓的平民百姓們則是興頭十足。


    不過,張琰等人畢竟在弘農城深耕良久,不說隻手遮天,但也是勢力龐大。


    曾經不是沒有百姓試過告狀,但最終都被官官相護掩蓋了下來。


    反倒是那告狀之人,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故而,雖然告示一出,引起了一片轟動,真正敢於站出來舉報的人卻是幾乎沒有。


    整整一天下來,郡守府門前熱鬧非凡,但卻全是些看熱鬧的人。


    很快,看著那門內無所事事的賈詡,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圍觀的世家族人們都露出了看笑話的表情。


    他們紛紛起哄,要求冠軍侯放人,不可冤忹無辜。


    “放人,放人,放人!”


    圍觀的人群們跟著起哄,呐喊聲此起彼伏,響徹弘農郡守府上空。


    麵對這洶湧的民意,賈詡臉色冰冷,但心中卻並未絕望。


    因為他知道,幾乎沒有,不等於完全沒有。


    他就不信,那些世家就能隻手遮天,這諾大的弘農城難道就沒有一個有種的百姓?


    故而,賈詡閉目凝神,無視門外的聲浪,耐心的等待著。


    而這一等,也是整整一天的時間。


    黃昏。


    就連那門外圍觀的人群都喊得無聊,聲音稀稀拉拉的時候。


    突然間,一個衣著襤褸,赤著雙腳的老漢擠開了人群,踉踉蹌蹌地走到郡守府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高唿青天,指控一位世家子在二十年前霸占了他的房產,還在數年前害死了他那告狀請命的兒子。


    “大老爺!”


    “冠軍侯!”


    “求你們為小老兒做主啊!”


    “那趙家的小子,仗著家大勢大,強占了我的祖產,還害得我兒含冤而死,我這一把老骨頭,今天就算是豁出去了,也要討個公道!”


    ——“呸!”


    “你莫要血口噴人。”


    圍觀人群中,那趙家的族長聽到那老頭話後氣的額頭青筋暴露。


    他真是萬萬沒想到,這事兒竟然還留了個尾巴。


    現在他家兒子正被拘押在郡守府中,倘若讓那老頭告狀得逞,那後果不堪設想。


    當即,他便示意族人去拉扯老頭,要把他拽下去。


    但是賈詡那裏會讓他如意?


    雖然人聲嘈雜,但身在府中的他還是聽到了門外的喊冤之聲。


    他知道這些百姓們顧慮甚重,唯有從嚴從重的豎立典型,解除他們的顧慮方可一轉局勢。


    於是,在與蘇曜對視一眼後,賈詡將手中驚堂木猛地一拍,大喝道:


    “大膽狂徒!”


    “冠軍侯座前就敢如此放肆,來人,給我將他們統統拿下!”


    隨著賈詡的一聲令下,府門前趙雲閃電出手,幾個箭步便跨到了趙家族人的麵前,身形如電,出手如風,眨眼間便將那幾個試圖拉扯老漢的趙家族人製服在地,護在那老漢身前。


    而在他身後,赤雲騎士們也是重拳出擊,他們揮舞著未出鞘的長刀,殺氣騰騰的衝散了那些看熱鬧起哄的“群眾”,直奔那剛剛指使作亂的趙家族長等人。


    這家夥,可把那趙氏族人嚇得的魂飛魄散。


    他們隻是普通的族丁,哪裏是這些身經百戰的騎士們的對手?


    一時間,郡守府前一片哀嚎慘叫,趙氏族人被叮鈴咣當的一一打翻。


    那趙家族長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麽反應,就被眾騎士們按倒在地,一舉成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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