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這種東西,與其說是李愚看出來的,不如說是他的第六感官感覺出來的。作為一名職業殺手,李愚經曆過無數兇險,也曾與各路英雄、梟雄交手過招。常年的磨礪,培養出了他敏銳的觀察力,與鬆寒餐廳的這位中年老板隻打了一個照麵,李愚就意識到,此人絕不簡單。


    “包子挺好吃的。”李愚笑嘻嘻地說道,接著用手指了指門前的招牌,沒話找話地問道:“老板,你這個餐廳的名字很雅啊,是取歲寒三友的典故嗎?”


    “這我可就不清楚了。”中年老板也嗬嗬一笑,道:“這個招牌是照著我的名字起的,我就叫林鬆寒。至於我爹娘給我起這個名字是用什麽典故,我就弄不清楚了。”


    “哦,原來是林老板。”李愚拱了拱手,客氣道。


    “小本生意,哪敢稱什麽老板,你叫我一句大叔就行了。”林鬆寒擺手道,“對了,小兄弟,你不是住在這一片的吧?我看你有些眼生啊。”


    “哦,晚輩李愚,是昨天才在這旁邊華府苑租了房子住的,日後隻怕要經常來叨擾林大叔了。”李愚中規中矩地迴答道。


    “鯉魚?”先前給李愚拿包子的姑娘在櫃台後撲哧一笑,調侃道:“你父母是不是特別希望你能夠跳龍門啊?”


    李愚解釋道:“姑娘弄錯了,我這個名字是趙錢孫李的李,愚蠢的愚。”


    “愚蠢的愚?”姑娘詫異道,“怎麽會用這個字來做名字,是為了好養活嗎?”


    林鬆寒搖了搖頭,道:“我琢磨著,是取大智若愚的意思吧?”


    這已經是第二個猜出李愚名字玄機的人了,李愚暗自感慨,現代人的文化素質真高,高士新這個大學教授也就不說了,林鬆寒不過是一個餐廳的小老板,居然也有這樣的水平,實在是難得。不過,這也驗證了李愚此前的猜測,看來,這個林老板應當還有另外的一層身份。


    這時候,陸陸續續開始有其他客人光顧了,林鬆寒向李愚招唿了一聲,便忙著接待其他客人去了。到鬆寒餐廳來買早點的,大多是上班族和上學族,他們都是買幾個包子,用食品袋裝著便匆匆趕車去了,隻有極少的人會像李愚這樣坐在店裏細嚼慢咽,順帶還和老板聊聊閑天。


    店堂裏的掛鍾指向七點半的時候,那姑娘收拾起了攤在櫃台上的幾個本子,把它們裝進一個書包裏,然後一邊向外走,一邊向林鬆寒喊了一聲:“爸,我上學去了。”


    “好,路上小心。”林鬆寒頭也沒抬地應了一聲。


    看著姑娘走遠,李愚向林鬆寒問道:“林大叔,她是你女兒?”


    林鬆寒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慈愛之色,說道:“是啊,我女兒林姍,上高二。常來我這裏的客人都認識她,叫她小姍。”


    “怎麽沒見老板娘?”李愚又問道。


    林鬆寒臉上的笑意立馬就消失了,他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隱,支吾著答道:“孩子她娘……唉,不提也罷。”


    “哦哦,是我冒昧了。”李愚趕緊道歉,他吃完了手上最後一個包子,然後走到櫃台前結賬。


    “吃好了?口味還習慣嗎?”林鬆寒一邊給李愚找錢,一邊問道。


    “很好吃,多謝大叔。”李愚應道。


    “不客氣,歡迎常來。”林鬆寒道。


    “那是自然,以後少不了叨擾。”李愚說道。


    結過賬,李愚離開了餐廳,林鬆寒站在櫃台後麵,看著李愚的身影漸漸走遠,眼神漸漸變得冷峻起來。


    這個年輕人有問題。


    林鬆寒在心裏暗暗地想道,他從櫃台的抽屜裏摸出一個小本子,翻開一頁,在上麵鬼畫桃符一般地寫下了一行密語。


    李愚不知道林鬆寒也在關注著他,他隻知道這個小老板的身上有玄機,但這種玄機並不是針對他而來的,所以他也不用過於警惕。他記得葛建宇和他約定的會麵時間是上午九點,而此時剛過七點半,還有一個多鍾頭的時間,他決定在周圍轉一轉,到時間了再迴小區不遲。


    正是城市的早高峰時間,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們腳步匆匆,奔赴各自的單位和學校。李愚這樣一副悠閑的模樣,倒引來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經過昨天的一番拾掇,現在的李愚看起來頗像一個90後潮男。他的頭上是仿某韓星的三七分複古發型,上身穿著一件李維斯的t恤,下身是一條七分褲,腳穿耐克旅遊鞋。由於是練武出身,他的身材很好,頗有些玉樹臨風的感覺。如果不算上那300多年處於休眠狀態的時間,他的實際年齡隻有18歲,正是風流年少之時。


    “哇,快看,帥哥耶!”


    “真的耶,哇,不行了,我要犯花癡了……”


    “上去要個手機號吧。”


    “你去啊,你去啊!我看好你哦!”


    幾句婉轉如鶯啼般的竊竊私語鑽進了李愚的耳朵,他循聲看去,隻見幾個穿著藍白兩色校服的女中學生正一邊趕路,一邊用大膽的目光在覬覦著他。看到李愚向她們投來目光,女生們並不迴避,反是一個個挺起胸脯,抿起嘴唇,大膽地向他送來一束束的秋波。


    李愚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他趕緊避開對方那火辣辣的注視,停下腳步,蹲下身裝出一副係鞋帶的樣子。女生們發覺自己調戲帥哥成功,全都沒遮沒攔地哄笑起來,然後互相打鬧著,漸漸遠去了。


    唉,這是一個什麽時代啊!人心不古啊!


    李愚撫著抨抨直跳的心髒,發出了一聲幸福的抱怨。


    大街上是不敢再走了,李愚轉身進了旁邊的一個公園。公園裏樹木蔥鬱,鳥語聲聲,三三兩兩的老人在樹蔭下散步、晨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家事國事,好一派恬靜安詳的景象,與外麵的喧囂恰成鮮明的反差。


    李愚信步在林間走過,看著風景,想著自己的心事,不覺來到了一片草坪邊。草坪上,有四五個老頭正在練拳,其中站在最前麵的一個顯然是教拳的人,他滿頭白發,精神矍鑠,一路拳打得如行雲流水一般。後麵的幾個老頭看起來動作就生疏得多了,經常會忘記了下一個招式,要看一眼前麵的老頭,才慌忙地改過動作來。


    李愚不想打攪這些老人的自娛自樂,正想轉身走開,忽然心念一動,又停下了腳步。他注意到這些人所練的拳,看起來頗有幾分眼熟,依稀是自己曾經練過的一套拳,不過其中又有著一些細微的變化。


    “嘿,年輕人,你這是偷師學藝,知不知道!”


    李愚在心裏迴憶著那套拳的拳譜,冷不防聽到有人向自己喝了一聲。他收迴思緒,定睛看去,原來那些老人已經練完了一個段落,正在放鬆休息。離他最近的一個老頭看到他出神的樣子,忍不住衝他開了個玩笑。


    李愚不知道這個年代裏有關練武有什麽規矩,偷師學藝在明朝那會,倒的確是挺忌諱的一件事。不過,話又說迴來,如果這些老頭練的是獨門拳法,斷不可能在這樣一個人來人往的公園裏操練,李愚也正因為這一點,才會站住觀摹的。


    “不好意思,老先生,晚輩誤闖了各位練拳的所在,並無偷師學藝之心,還請見諒,晚輩這就離開。”李愚向那老頭抱拳,做了個請罪的姿勢,然後便欲走開。


    “黃老頭,你幹嘛呢,別把人孩子給嚇著!”另一個老頭向前一個老頭斥了一聲,然後嗬嗬笑著對李愚說道:“小夥子,別聽他的,我們這是以拳會友,哪有什麽偷師不偷師的。”


    先前那個黃老頭也嗬嗬笑了起來,似乎得意於自己先前把李愚嚇唬了一番。他衝著李愚問道:“小夥子,我看你在旁邊看了半天了,一會點頭一會搖頭的,怎麽,你也懂得打拳?”


    李愚謙恭地應道:“在各位前輩麵前,晚輩哪敢說自己懂得打拳。隻是各位前輩練的這套韓家拳,晚輩過去也曾見人練過,所以不免多看了幾眼。”


    “咦,你知道這套拳叫韓家拳?”教授拳術的那位老者麵有詫異之色,他走上前來,上下打量了李愚一番,然後問道:“你聽誰說這套拳是叫韓家拳的?”


    “它……它不是一直都叫韓家拳嗎?”李愚有些愣了。他當年被歸鴻門滄目舵的舵主韓智收養,剛滿三歲的時候就開始學拳,練的第一套拳就是這套韓家拳。這套拳是韓智家裏祖傳的拳法,因為李愚認了韓智為義父,所以韓智也把這套拳傳給了他。李愚沒有想到,時隔幾百年,韓家拳居然還有傳人,更不知道這套拳傳到今天,已經換了個其他的名字。


    “怎麽,老韓,這套拳真的叫韓家拳?它不是一直都叫七星拳的嗎?”幾個老頭都把目光投向了教拳的那個老者。


    老者輕輕地點了點頭,對眾人說道:“這位小夥子說得沒錯,我教大家練的這套七星拳,其實古時候的名字就是韓家拳,說起來,這路拳和我家還有點淵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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