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男人似乎痊愈了,開始在盆地中四處行走查看。他觀察得非常仔細,山壁上,水泊邊,甚至一些洞穴中都進去了,似乎在尋找什麽。


    顧長清遠遠地綴在他身後,冷眼觀察了幾天,稍稍鬆了口氣,男人的關注點一直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似乎是在找什麽罕見的藥材,這倒與白狐一族完全不衝突。


    每天負責盯梢的白狐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覺得人類好像也並沒有祖婆婆說的那麽兇殘,警惕之心稍稍減退,對這個雪山上罕見的來客倒是升起了幾分好奇,有時候甚至唿朋引伴地稍稍靠近一些,交頭接耳地對男人指指點點。


    顧長清大約聽到的議論如下:


    “人類都長這樣嗎?他的臉上竟然沒有毛!”——有毛的那是返祖現象,要麽是隻cos人類的大猩猩,ok?


    “他前爪上也沒有……而且人類長得好難看,鼻子嘴巴都好奇怪。”——人類把那叫做手……還有,雖然非常不想承認,但這個男人絕對屬於高大英俊帥氣的類型好不好,往人群中一站妥妥的男性公敵啊。(前世完全沒有這男人英武的顧長清怨念臉o(一︿一+)o)


    有隻白狐學著男人抬高上身人立起來,嚐試著隻用後腿搖搖晃晃走了幾步,表示不幹了:“這樣走路好累啊。”


    也有白狐對男人靈活的前爪(顧長清:那是手……)非常感興趣,嚐試著伸出爪子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屢敗屢戰,鍥而不舍。


    顧長清:你們開心就好。


    直到男人打了幾隻野兔,收拾完畢,生火,烤肉。野兔的繁衍速度非常快,加上小盆地裏草木豐茂,氣候適宜,雖然有白狐和岩蟒兩大天敵,還是多到快要成災的地步,個個吃得圓滾滾的肥美無比,這兩天也成了男人的主要食物。


    濃鬱的肉香味飄散開來,所有的白狐一下子閉了嘴,不約而同地齊齊轉頭,看向烤兔子的眼光都泛著綠油油的光。


    “滋——”兔肉表麵出現一層薄薄的熱油,逐漸匯成一大滴,顫顫巍巍許久,終於落了下來,掉落到火堆中發出一聲充滿誘惑的響聲。眾白狐耳朵動了動,又看看那開始泛出一點金黃色的兔肉,齊齊咽了口口水。


    這到底是什麽吃法哦?濃鬱的肉香味實在太誘狐了,簡直犯規。


    顧長清忍不住笑了笑,他見到的白狐們大多都很單純,心裏想什麽都表現在臉上。雖然他一開始覺得狐狸哪裏有什麽表情,現在相處久了卻也會分辨其中細微的差別了。


    然後他就聽到了下麵的對話:


    “這到底是什麽味道?為什麽那個人類總能把兔子做出這樣一種讓狐好想吃好想吃的味道?”這是一隻疑惑的白狐。


    “肯定非常非常非常好吃,我們要不要打劫那個人類?”舔舔嘴唇,這是一隻蠢蠢欲動的白狐。


    “打劫一兩次不夠啊,我們要不把那個人類留在族裏吧?那就天天有香香的兔子肉吃了。”這是一隻非常有長遠計劃的白狐,直接從打劫變成了綁票,打算給族裏弄一個壓寨大廚。


    “好主意。”白狐一號二號兩眼放光。


    “閉嘴,都忘了族長的命令了嗎?不要靠近那個人類,他很危險。”顯然,族裏還是有頭腦比較清楚的白狐的。


    最後發言的白狐眼神複雜地看一眼顛顛兒湊了過去的長清,很想叫住他,但想想這小家夥已經蹭了無數頓吃的,從來沒落下過,現在說已經遲了,便悻悻的閉上了嘴,他絕不承認自己心裏有那麽一米米的小嫉妒。


    自從大概確認了男人沒什麽危害,顧長清倒是高高興興毫無心理負擔地接受起他的投喂來。男人似乎心領了他的“救命之恩”,雖然偶爾會逗逗他,但也忠實地當起了喂食者的角色。


    果然還是熟食好吃啊,顧長清一邊啃著烤兔子一邊內心淚流滿麵。


    “長清。”有小小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長清哥哥!”小小的聲音變得焦急起來。


    顧長清動了動耳朵,從烤肉中迴神,轉頭一看,隻見長尾帶著一大幫小白狐在遠處看著他。跑到他們麵前,看著一雙雙亮閃閃又泫然欲泣的小眼睛,有些奇怪:“你們怎麽出來了?”


    長尾不說話,幽怨地看著他。


    長清:……?什麽情況?小家夥頭頂的怨氣都快衝天了。


    旁邊一隻小白狐忍不住了,蹭蹭長清,軟軟地開了口:“長清哥哥,你在吃的是什麽肉啊?好香香。”


    顧長清:……好吧,沒記錯的話族中近幾天讓小狐狸們都盡量待在窩裏別出來的。難道這烤肉已經香飄十裏,連洞穴深處的小白狐都能熏出來了麽?


    可是……顧長清有些猶豫地看了看這些小豆丁,平時他自是不會吝嗇一點烤肉,但一來這烤肉是男人做的,二來白狐們雖然放鬆了警惕,卻還是不會讓自家孩子吃一些安全性不明的食物的。


    當然,自己除外。顧長清一直不明白狐爸為什麽對自己的判斷這麽信任。


    果然,小不點們應該是趁大人有事商量時偷偷溜出來的,家長很快就找了過來,一個一個認領走了。狐媽最後一個叼起長尾,看著長尾淚汪汪的小眼睛,顧長清詢問地看了狐媽一眼。狐媽明白了他的意思,略略猶豫了一下,稍稍點頭。


    顧長清看其他小狐狸都已經走遠了,跑迴火堆旁。男人挑挑眉,似乎猜到他要做什麽,抬手扔給他一塊剛烤好的肉。顧長清叼起肉跑迴長尾身邊,長尾立刻破涕為笑,搖著尾巴接過了烤肉。


    “乖乖跟媽媽迴去,以後不準隨便出來了知不知道?更別帶著其他小夥伴出來了,萬一遇到危險怎麽辦?”長清說。他隻把烤肉給了長尾,是因為其他家長對他沒有狐媽那麽信任,給了也不會接受的。


    畢竟他和祖婆婆當日一番衝突還留在眾狐心中,祖婆婆雖然畢竟頑固,但許多狐眼中智慧的象征。她口中說出的預言,其實讓大部分白狐都心中惴惴,連帶著對長清的眼光也有些奇怪起來。


    狐媽媽帶著長尾迴去了。


    顧長清的情緒有點低落下來,這是他在白狐和人類間“腳踩兩隻船”後常有的波動,懨懨地走迴烤肉旁邊,覺得似乎沒那麽美味了。


    蕭珩看看突然間有些蔫頭耷腦的小狐狸,有些疑惑。遞一塊肉,對方倒是不含糊,不知是不是這幾天混熟了,小白狐竟然直接跑到自己身邊叼走了,坐得也離自己近了點,兩隻小爪子抱著就啃了起來。


    不由得有些失笑:“小吃貨。”


    顧長清瞪了他一眼,繼續拿食物發泄。


    蕭珩把他這一眼當成了警惕,突然快速地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把:“小家夥,還這麽小心幹什麽,真想抓你十個也別想躲開。”


    顧長清愣了愣,渾身的毛都快炸開了,立刻叼起食物跑開。遠處傳來男人愉悅的笑聲,覺得這人似乎腦子有點毛病,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然而接下去幾天,顧長清沒了這種吐槽的心思。男人似乎一直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還嚐試著到盆地的另一頭,也是岩蟒的地盤去轉了轉。顧長清本還想著怎麽給他提個醒,比如那頭很危險要小心之類的,就遠遠看到男人抽出了背後的重劍,一劍過後一條巨大的岩蟒轟然倒地,血灑了一地,頓時歇了這點小擔心。


    傳說中皮比石頭還硬的岩蟒,在男人或者說他的利劍麵前壓根不夠看的。而且聽說厲害的岩蟒都整天躲在石穴深處修煉,出來獵食也多是晚上單獨行動,應該遇上的幾率不大。


    男人卻很快又迴來了,從此隻專注在白狐的地盤上出沒。注意到男人格外關注那些的東西,顧長清的心往下沉了沉:他明顯對各種長紅色果子的植物非常感興趣,而且格外關注白狐們的動靜。


    顧長清心裏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白狐們也再一次警惕起來,顯然也察覺到這個人類在覬覦白狐們的什麽東西。


    男人緊接著的動作很快證實了這種不安。他似乎很快排除了其他的紅色果實,目光頻頻落在赤珠仙果樹上,先是遙遙地看看樹頂開始泛紅的果子,然後開始嚐試接近。在被白狐們半包圍著齜牙警告了一番後,似乎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於是便不再著急,隻找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遠遠關注著。就像一個耐心絕佳的獵人。


    顧長清知道自己的擔心變成了現實:男人是衝著赤珠仙果來的。而且他似乎知道赤珠仙果尚未成熟,正在等待時機。


    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天,狐媽剛提到赤珠仙果時,還剩兩個月圓之日,現在確又過了一個多月了,還剩二十來天,赤珠仙果就要成熟了。


    這些天和男人的相處,顧長清已經在心中把他當成了半個熟人,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在地上寫字表明自己其實是個人,求他幫個忙離開時帶上自己。雖然最後還是覺得有風險,怕男人接受度不夠把自己當成妖孽而放棄了,卻也在心中把對方當成了半個熟人,實在不希望有一天兩人不得不站在對立麵上。


    一直懷著一點點僥幸埋著腦袋當鴕鳥,卻沒想到還是不得不站在了兩邊。


    月圓之日,男人一定會和白狐一族產生一場大的衝突。


    “他在覬覦我族聖物,他會帶來災難。”嘶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長清迴頭,好久沒露麵的祖婆婆不知什麽時候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他身後。她的臉深深地凹陷進去,猛地一看幾乎是皮包骨。她的表情更加陰森可怖,一隻獨眼幽幽地閃著綠光,讓人有種見到了地獄惡鬼的錯覺。


    她就用自己可怕的獨眼怨憤地盯著長清,像老鴉報喪一般道:“小東西,你會害了白狐一族的。一定會的。月圓之日,鮮血會染紅聖物,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家夥會成為白狐一族的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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