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總隔著肚皮,曲瑾瑜也不可能信任胡之然,尤其是在眼前的境況下。主動提出給胡之然工程做,也是在試探,試探胡之然的目的以及拿著這份東西找上門的動機。

    曲瑾瑜微微一笑,重新審視眼前這個衣著普通甚至有些髒亂的年輕人。

    二十四五歲的年紀,無論說話辦事卻有與年齡段極不相稱的成熟與睿智。就憑剛才那幾句話,胡之然與同齡人大不相同。

    這個年紀大多數人還沒完全脫離父母的嗬護,胡之然卻能說出這麽有深意的話。點破不說破,說一半藏一半。能熟練的用這種官腔體話風與曲瑾瑜交流怎麽說也要在圈子裏摸爬滾打幾年吧。

    “小胡啊,家裏做過工程怎麽收廢品了呢?”曲瑾瑜沒話找話,想了解更多一點。

    胡之然隻說家裏做生意賠錢了,其他的卻含糊過去。

    知道曲瑾瑜絕不會相信自己,想了想又說:“隻是這兩年氣運不好,其實我從小就被教育要知恩圖報的。”

    曲瑾瑜能不能信任胡之然並不重要,胡之然首先要表明自己的態度。

    “吃水不忘打井人是好的。”曲瑾瑜揶揄道,眼睛盯著牛皮紙袋,仔細的瞧著那一串熟悉的數字,心裏卻在反複的盤算胡之然這個年輕人。

    胡之然的話非但沒讓曲瑾瑜產生親近或者信任感,反而更加警覺,因為胡之然的造訪疑點太多。

    最大的疑點胡之然是不是真的是收破爛的,就那麽巧?胡之然家裏恰巧是做過工程的?

    如果自己的老婆不賣那些吃不完還占地方的蘋果,胡之然八成還會出現,不過是換一種方式把牛皮紙袋拿出來。

    想到這,曲瑾瑜就不得不想到另一個可能,這一切會不會是一個設計好的圈套,用一種比較佛係的方式來接近自己,或者說勒索更為恰當。如果真是這樣胡之然以此作為要挾會提出什麽條件呢?

    曲瑾瑜又看牛皮紙袋,這上麵的那串數字絕對是自己寫上去的沒錯。胡之然雖然有放手的意思,但卻始終沒表示要把東西交到自己手上。

    這個年輕的後生,尺度把握的非常好。

    每個人都喜歡與聰明人打交道,但每個人也都在防著聰明人。胡之然越是表現的成熟曲瑾瑜就越謹慎,提出給胡之然工程做不過是試探的話,至於最終如何處理牛皮紙袋的事還得深思熟慮。

    這時候中年婦女已經把菜端上桌,胡之然借機把牛皮紙袋

    重新拿到手裏,雙手遞到曲瑾瑜麵前:“曲局長,雖然密封的好,但也別弄濕了。”

    有句話是過猶不及,胡之然做做樣子就行了,用一件不清楚用途以及內容的東西來要挾除非是瘋了,一旦玩砸了非但好處沒了,還惹一身的麻煩。

    曲瑾瑜觀察胡之然的同時,胡之然又何嚐不是在觀察對方呢。

    曲瑾瑜最長時間的保持著身體後仰雙手抱胸的姿勢,這是一種防禦表現,曲瑾瑜在擔心胡之然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

    曲瑾瑜把牛皮紙袋接到手裏,心裏這才鬆了口氣,拿起筷子張羅胡之然吃飯,但絕口不提工程的事。

    胡之然也不催問,裝傻充愣跟著吃喝。

    期間曲瑾瑜的老婆想把牛皮紙袋拿走,但卻被曲瑾瑜拒絕了。像個大姑娘怕被偷窺一樣嚴防死守,袋子放到身後身體後仰就算藏了起來。

    胡之然眉頭一動,猜測袋子裏到底是什麽。看曲瑾瑜的樣子,應該是防備著老婆看裏麵的東西。

    連自己老婆都要防著的胡之然隻能想到一種可能,這個袋子裏是曲瑾瑜生活作風問題的一些證據。沒準還有讓人血脈賁張的動感照片。

    “小胡啊,家裏現在做什麽?”曲瑾瑜也是覺得氣氛有些壓抑,胡亂的問一嘴。

    “我爸沒了,嗬嗬……”胡之然幹笑。

    與人對話很忌諱說別人的傷心事,安慰兩句也沒啥營養,胡之然不繼續說曲瑾瑜也就不再問。

    吃飽喝足,胡之然卻沒急著告辭離開。胡之然是把東西放下了,曲瑾瑜雖然說了句工程的事卻並未明確表態。胡之然啥都沒說就走了,那也就沒有以後了,至少應該聽曲瑾瑜的一句承諾。

    曲瑾瑜與胡之然又聊了一會家常,見胡之然始終沒有要走的意思,心裏也知道,如果不拿出點幹貨胡之然能睡在這。人家是送東西迴來的,自己不走難道能趕人?

    曲瑾瑜想了想說:“小胡啊,外牛角河知道吧?”

    胡之然來明陽市也有一年時間了,內牛角河倒是知道,就是小江南後麵的那條小河,不過是一個地名,胡之然沒細問,裝模作樣的點點頭。老黃可是明陽人,一個地名迴去一問什麽都知道了。

    曲瑾瑜身體後仰,打著官腔說:“最近要肅清河道還有護坡工程,你還年輕,別怕吃苦,多賺點錢。”

    官場職場本就相通,沒誰會直腸子說話。到了一定層次的商人說話也雲

    山霧罩的。要是胡之然不懂還會蒙圈,還以為是在勸自己別懶多幹活呢。

    胡之然嗯了一聲,見曲瑾瑜抬頭看了眼時鍾,也知道這是要趕自己走了,繼續賴在這也沒什麽意思。

    胡之然拿起麵前的水杯,喝了半杯:“曲哥,你家的杯子可真大,一杯水我都喝不完。也不知道外牛角河的水多不多,如果太多我喝半杯就行了。”

    看似一句玩笑話,但胡之然說的非常認真。曲瑾瑜臉色一變,隨即忍不住勾起笑容。

    兩人交流了聯係方式,送走胡之然,曲瑾瑜重新坐下,看著胡之然剩下的半杯水。感歎說:“這小子可以。”

    胡之然張嘴就要讓出一半的利潤,不可謂肚量不大。要成大事,必須舍得。

    曲瑾瑜開始有點認可胡之然了,但這不代表信任。曲瑾瑜拿出電話,隨即撥出一個號碼……

    人的本性是貪婪的,胡之然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收破爛已經半多年了,胡之然甚至一度迷茫,難道自己真的要一輩子收破爛?那胡家的恩怨就不管了?壓在自己心頭隨著時間推移從未消減甚至日益壯大的仇恨能忘記還是釋懷?

    胡之然緩緩踱著步,夜晚的風迎麵吹來略有些涼意,眼看就要到一年中最熱的時候了,胡之然的心就像天氣,變得躁動起來。

    迴到廢品收購站,老黃坐在一張老藤椅上前後搖曳著,嘴裏砸吧著最便宜的煙卷,濃濃的煙草味有些嗆人。

    胡之然抽出一根煙點上,看了眼盯著自己瞧的老黃,很愜意的吐了一口煙圈,低頭看看自己:“咋這麽看我?”

    “看著像我兒子。”老黃咧嘴笑,掉了幾顆牙說話有點漏風。

    “看著不像你爹?”胡之然嘿嘿笑。與老黃在一起從來都是沒大沒小,尊敬不是嘴上說的,而是心裏想的手上做的。

    老黃孤獨了一輩子,有個人互相對著罵也是一種幸福,有胡之然陪著自己收破爛日子過的還算舒坦。像兒子這句話是玩笑也不是玩笑,老黃見胡之然的第一眼就是這麽說的。

    胡之然坐到一旁,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琢磨曲瑾瑜這個人。

    牛皮紙袋還給他了,如果曲瑾瑜隻是賣嘴耍乖隻說不做胡之然還真沒什麽辦法。胡之然問:“外牛角河在哪?”

    “內牛角河外邊。”老黃隨口一答。

    “廢話。”胡之然咧嘴一笑,不用多問,老黃一定還會

    繼續說。

    老黃說:“內外牛角河其實是一條河,平福縣南邊有個水庫,牛角河的水是從那裏來的,牛角河分開兩條,像牛角。”

    知道自己沒說到重點,老黃捏著煙屁股狠狠抽一口,差不多抽到過濾嘴這才扔到一旁,吐著煙霧:“在平福縣。”

    胡之然點點頭,老黃問:“事咋辦的?”

    胡之然沒明說卻咧嘴笑,老黃跟著笑,缺牙歪嘴有些可愛。

    胡之然收起笑容,麵色有些憂鬱:“老東西,你有多少錢?”

    “別惦記,我隻給兒子。”老黃把臉轉到一旁,他一個孤寡老頭,哪來的兒子。胡之然如今是與老黃搭夥過日子,但兩人分的很清楚,賺了錢胡之然三成,老黃七成。

    “給你利息行不?”胡之然隻是隨便一說,心裏明白,如果數額不多就是拿了不還老黃多半也會給,當然,胡之然也不是那樣人:“我一般隻向兒子借錢。”

    好一會沉默,老黃變得從未有過的嚴肅:“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胡之然知道,收破爛雖然挺掙錢的,老黃卻沒多少積蓄。人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一年到頭老黃的藥就沒斷過,年前還動過一次手術。

    沉默片刻,老黃說:“五萬。”

    “我養你老。”胡之然嘴裏叼著煙卷起身,熏的眼睛難受,擠眉弄眼的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你可別死的太早了,要那樣我隻好給你買個好點的骨灰盒,把你裝進去扔到糞坑裏。”

    胡之然從不說煽情的話,老黃知道,我養你老這四個字是認真的,比賭咒發誓可信多了,因為這四個字是從胡之然嘴裏說出來的。

    隨便找個角落撒了泡尿,胡之然迴到自己的小黑屋,停住腳步,歪嘴一笑,扭頭嚷嚷:“電腦搬到我這幹什麽?又沒網。”

    老黃不搭腔,嘴裏咿咿呀呀輕聲哼起老調,《定軍山》抑揚頓挫的唱腔鑽進胡之然的耳朵: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天助黃忠成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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