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孟龍給孫少波遞上一個帳本,說各鄉各村救濟糧、款的花名冊一應造齊了。孟龍接著又詭譎地說看來江水不會再漲了,江堤已經加固不會出什麽意外,這個時候連同奏折送到金陵去,皇上非但不疑心,會說您孫大人會辦事。這叫事半功倍。孫少波高興萬分,言聽計從;隨後他又按照自己設計好的謀略,親自到燕子樓找胡翠花重金買了兩個嬌豔的妓女,一切辦好之後,派了個報子前行,爾後帶著孟龍一同赴金陵去了。

    孫少波躊躇滿誌到了金陵,不等左府的管家潘二喜進去稟報,他就直奔左思明的書房而去。

    “舅舅!”孫少波高聲喊道。

    “少波。”左思明停下手中的畫筆,上下打量孫少波,“你派來的報子已經報了,知道你要來,嗯,做事有點章法了,有長進,人模人樣了。”

    潘二喜領著孟龍和兩個美女進了屋,後麵還有兩個左府的家奴從馬車上卸下來的密封大木箱。左思明一看,那箱子裏的東西是外甥的進貢,不言自明;但那兩個女子呢,左思明以為是孫少波隨身帶來的女侍,拉下臉說:“怎麽啦,你出門還帶侍女?”

    “當舅舅的麵怎麽敢這麽放肆?”孫少波卑謙地說,“她們是外甥獻給舅舅的禮物。”

    “哦?”左思明悟過來了,哈哈樂了,“你,你真是有出息了!”

    “白天我不敢張揚,特意趕在夜裏來上門。免得給舅舅添麻煩。”孫少波乖巧地說。

    左思明讚許地點點頭,吩咐潘二喜:“管家,你把他們他們帶下去歇息歇息,我和少波單獨談談。”

    這天晚上,舅甥倆促膝談心到深夜,孫少波談到了他辦的那些個案子,談到了在地方上得人緣的那些個故事,隨後他巧妙地引入了水災的話題。

    “你不說,我也要問你。”左思明露出關切的神色說,“安徽、湖北沿線都有破圩的,江蘇最最危險的就是揚州和鎮江這一段,鎮江又要數你的丹徒最叫人擔心,我的心一直替你懸著,怎麽也不見你報?”

    孫少波神秘地笑了下:“外甥不敢隨便讓舅舅和皇上著急,成天忙碌在大堤上,不敢有絲毫的疏忽。現在危險期過去了,外甥才敢鬆口氣。”說完從袖袋裏掏出了準備好的奏折和災情陳情書。

    左思明匆匆看了,驚訝地說:“災情這麽嚴重?”

    “是啊,損失慘重。外甥有朝廷的俸祿,老百姓可就苦了。外甥想替老百姓叫叫苦,靠舅舅向皇上說話了。”這個孫少波,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連他的舅舅都敢蒙了。

    左思明雖然不知道孫少波的陳情書裏到底水分有多大,但他慶幸的是這場大水沒有在丹徒境內破圩,要不然,孫少波出師不利,往後的事情就難辦了,所以他情緒格外地好,盡管孫少波口口聲聲替老百姓叫苦來了,可送來的金銀財寶和美女是怎麽來的,不用說他心裏有數,也不往深裏去追究。他輕輕一笑說:“你很會辦事,這份陳情書寫得好,你組織了抗洪護堤,這就是功績,為官的就是要像這樣,善於表述功績;有的時候,這些功績能掩蓋你許多許多的不足的地方,皇上會喜歡的。”左思明在興頭上,大發了一通精辟的議論。

    第二天,左思明讓孫少波在家等著,他帶著孫少波的奏折和陳情書進宮麵見皇上去了。

    雨後天晴,豔陽高照,整個皇宮顯得更加豔麗多彩。老天有眼,讓他安然度過了百年不遇的大洪災,情緒頗佳,雨季以來第一次召來了歌舞伎在他的便殿裏放鬆一次。

    來到朱棣便殿門口的左思明聽見殿內傳來輕歌曼舞聲,猶豫了。佇立在門口的小太監問:“左大人,有什麽急事嗎?”

    左思明想了想說:“皇上今天的情緒好不好?”

    “好啊,他正在和皇後欣賞歌舞呢。多少天了,他沒有這樣過。”

    “啊,那就好,拜托小公公傳個話,左思明有要事求見皇上。”

    小太監進殿稟道:“啟稟皇上,吏部左大人求見。”

    正在觀賞歌舞的朱棣揮了揮手:“讓他進來。”

    左思明謹小慎微進了殿,禮過之後,朱棣的目光沒有離開舞池,隨便說:“坐吧坐吧,隨朕一道看看新編的歌舞。”

    歌舞伎們翩翩起舞,樂師們起勁地吹拉彈唱,溫馨美妙。舞池中,舞蹈的內容是歌頌一對男女愛情的故事,當跳到男追女,女羞澀,假意拒絕,男的一把摟住她時,朱棣興致勃勃地鼓起掌,左思明乜眼朱棣,也隨之鼓掌叫好。

    “左愛卿,你有什麽急事吧?”朱棣這才想起該問的話來。

    “皇上日理萬機,難得有空閑歇息,臣就不該這時候來驚擾。”左思明是個很會把握時機的家夥。

    朱棣朝舞娘們和樂師們迴了下手:“你們都下去吧。”

    舞娘和樂師退了場。

    “你說吧,什麽事?”朱棣說。

    左思明掏出一本奏折遞了上去:“皇上,今年的這場大水上自兩湖、安徽,下至江蘇,大麵積受災,臣遵從聖上的旨意,對受災地區的官員進行了一次全麵的政績考核,他們都能各守其職,對朝廷忠心耿耿。臣分別對他們做了點評,請皇上給予獎賞。”

    朱棣隨意看了下,提筆寫了些什麽:“左愛卿,這件事早辦為好,朝廷需要這些任勞任怨的忠臣良才。”

    “遵旨。”左思明接過禦批過的奏折,“皇上,臣以為其中有一個下層官員,他的政績格外突出。可否另行重賞……”

    朱棣感興趣地問道:“哦?是什麽地方的?”

    左思明趨前一步稟道:“丹徒縣的新任知縣孫少波。”說著他特別提醒道,“皇上還記得嗎,孫少波是去年的狀元,臣當時安排他到翰林院,他主動要求外任,皇上特別恩準的。”

    “哦,朕想起來了。”朱棣笑了笑說,“說說,他的政績怎麽個突出?”

    “丹徒縣受災麵積達五十餘萬畝,但他沒有向朝廷叫一聲苦,任勞任怨組織數萬民工加固沿江江堤。其他的地方,官員的表現也不錯,但他們早早就向朝廷求援……但這個孫少波,他卻沒有向朝廷提出來要一兩銀子。”左思明謹慎地說,接著從袖中又掏出一份奏折來,“皇上,這是孫少波的奏折,其中詳奏了受災救災的全部經過。”

    朱棣看了奏折:“嗯,可以重賞,你有什麽想法?”

    左思明趨前一步進言道:“知人善用,這是皇上給我們吏部定的規矩,臣以為,這就是一個值得舉薦的好官。可以越級擢拔。”

    “準奏。”朱棣果斷地下旨,“放在什麽位置,愛卿去辦吧。”

    左思明生怕朱棣那一瞬間會改變主意一樣,騰地就起了身:“臣遵旨。”

    “慢。”朱棣在孫少波的奏折上禦批,一麵說,“好官不能讓他受委屈,救災抗災耗盡了地方的財力,發放京口老百姓賑災款八十萬兩、賑災糧五十萬擔。這些你都一並去辦了。”

    左思明接過奏折:“臣遵旨照辦。”

    要說的話,這也是他孫少波祖墳上冒青煙了,你說說,大明天下,有多少埋頭苦幹的臣,又有多少施盡心機的官,他們有幾個像他這樣平步青雲,得名又得利的?沒有,數來數去,恐怕就他一個人了,當然,這是左思明排給孫少波聽的。孫少波恨不得把頭磕進地縫裏去,也不能表達此時此刻對親娘舅的潤澤之恩啊。

    孫少波新任鎮江知府,在鎮江這一片引起了莫大轟動。那些個與他狗屎連稻草的富商官痞們,就像過大節一樣,全都帶著親朋好友湧出門捧場去了,於是乎,整個丹徒到鎮江的那一段別提有多熱鬧。鑼鼓齊鳴,錦旗開道,新上任的鎮江知府孫少波由八抬大轎抬著,威武揚威招搖過市。

    人群裏有一個乞丐一樣的落魄漢傻傻的望著轎子隊伍。他就是我們在前麵熟悉過的那個收受賄賂,被鄭丹解除官職的揚州稅務官馬連德,此時的他已經窮困潦倒,破衣爛衫,人瘦毛長。

    胡翠花擠過人群,自以為多親熱地大聲喊著:“孫大人,孫大人!——”殊不知人家現在變身份了,這種地方,這種時候能跟你隨便套近乎嗎?可憐胡翠花為了在人群中爭得一份臉麵,官隊沒追著,卻自己腳下沒小心,“啊喲”一聲折了腳。胡翠花扶在馬連德的身上,馬連德狠狠地推開她,她又是“啊喲”一聲摔倒在地。

    就在這時,馬連德突然眼睛一亮,衝胡翠花突然喊道:“二嫂?”連忙上前去扶她。

    “連德?”

    “是我,二嫂。”

    剛站穩腳的胡翠花一巴掌扇過去,扭壞了腳踝的她獨腳雞一樣蹦了好幾跳才站穩。厲聲厲色地說:“死鬼,還不過來扶我!”

    “哎。”馬連德趕緊過去架住胡翠花。

    馬連德架著胡翠花往燕子樓走去。

    胡翠花看著馬連德,猜度道:“家裏活你不做,又跑京口來做什麽?”

    馬連德嬉皮笑臉地說:“二嫂您放心,這迴不是來借錢的。”

    “那你來做什麽?”

    “二嫂,您認識新任知府孫大人?”

    “豈止是認識,他是我燕子樓的老主顧,他上任縣令的第一天就和我掛上了。”

    “就衝二嫂這張臉,這身段,什麽官不把您放在眼裏。嘿嘿。”

    “我剛才問你,來京口做什麽,你怎麽不迴我的話?”

    “到燕子樓,小弟跟您慢慢說。”

    “哼,看樣子,你肚子裏又想冒什麽壞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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