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珠聽了這話也沒有立刻叫起,反倒是壓低了幾分聲音道:


    “我看你這庶弟似乎心思不正啊。”


    莊韶尋放下手裏把玩的玉佩,“公主都知道了,還要問臣女做什麽?”


    “臣女那個庶弟,不過是占了個長子的名頭,先前妙姨娘還在的時候,就一直想要讓爹爹把他認在我母親的名下。”


    “不過爹爹雖然糊塗,但是對於這件事是咬死了不鬆口的。”


    “所以到現在還是個庶長子,如今巴巴兒過來獻殷勤,不就是想要在公主的麵前露個臉嗎?”


    “露臉是一迴事,本公主看不看得上也是一迴事。”謝明珠示意戚煙把人帶進來。


    戚煙很快就把人帶了進來,那莊翰林的庶長子捧了點心上來的時候,目光還不住的往謝明珠的身上看。


    還不待謝明珠出聲,莊韶尋就怒了:


    “來人!”


    “把陶哥兒帶出去,叫他跪在外頭!”


    莊韶尋這話若是放在以前那是想都別想,更別說了,如今這莊韶尋眼看著就是大梁未來的太子妃,這莊翰林府上上上下下都得看她的眼色行事。


    這不,莊韶尋剛剛說完這話,立刻從門外出來幾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用一塊破布利落的堵了莊諸陶的嘴,把他給拖了出去。


    等莊諸陶被拖下去,謝明珠這才把目光轉到這點心裏頭。


    裏頭是如意酥、馬蹄糕、棗泥糕這些,都做成了一口一個的模樣,堆成了寶塔的模樣。


    謝明珠見莊韶尋看著那盤子糕點發呆,不由得問了一句:


    “可是怎麽了?”


    莊韶尋咬咬牙,“這些糕點,都是娘親生前最喜歡吃的。”


    謝明珠聞言不由得放下手裏的筷子,冷笑:“原來這主意打在這上頭了。”


    “娘親臨死之前想要吃一口都不得,如今見的我做了準太子妃,便這般提點我讓我不要忘了莊府!?”


    莊韶尋實際上心裏頭是埋怨的,如今見得這些東西被人巴巴兒的送了過來,自然是氣著了。


    “你若是不吃,迴頭我著明珠宮那兒派兩個廚子過來,嫂嫂想吃什麽就有什麽。”


    謝明珠的這一句“嫂嫂”叫莊韶尋一下子紅了臉,“這、這於禮不合。”


    莊韶尋說的這話,不知道是說那句“嫂嫂”呢,還是謝明珠要撥給她的廚子?


    在謝明珠看來,應該是兩者都有。


    “有什麽不好的,大婚起碼還有段時間,而且小廚房這地方也是重之又重,這入口的東西,斷斷馬虎不得。”


    謝明珠說到這兒的時候不免想起來一件事。


    以妙姨娘的個性,會不會很有可能暗地裏給莊韶尋下毒什麽的?


    比如說令其體寒的毒?


    謝明珠想到此事,忽而一臉嚴肅的讓莊韶尋把手腕露出來,而後她開始診脈。


    莊韶尋知道謝明珠師從天下第一神醫穆川柏,所以對於謝明珠的舉動她一點也不訝異,反倒是不免有些擔心。


    難不成她的身體真的出了什麽問題?


    隻是看著謝明珠認真的模樣,莊韶尋也不敢說話,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過了不到半刻鍾的功夫,謝明珠這才收了手,麵上一派輕鬆之色:


    “還請嫂嫂原諒團團莽撞才是。”


    莊韶尋連連擺手說不敢,並道:“公主還是不要稱唿臣女為嫂嫂了吧,畢竟這大禮還未過,傳出去總怕是叫人覺得臣女張揚。”


    “傳出去才好呢。”謝明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看著莊韶尋:“也讓旁人知道,你得本公主看重,才不會叫旁的人欺壓你。”


    說到欺壓這件事情,謝明珠低頭整理了一下腰間的玉佩,道:


    “嫂嫂也是家世的問題,迴頭叫太子皇兄提了官位爵位與你父親和母親,本公主到時候倒要看看,誰敢看輕你?”


    謝明珠這話本是好意,但莊韶尋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這萬萬使不得。”


    不等謝明珠詢問,莊韶尋繼續說道:


    “臣女知道公主是好意,怕旁人因為家世而看輕臣女,但我父親雖然擔得起學富五車這四個字,但也隻會修修熟,說幾句大道理罷了。”


    “若是真的叫他管事情,隻怕是類同趙括,紙上談兵罷了。”


    “況且開國皇後不也是平頭出身?最後還不是受萬人敬仰?”


    “臣女雖然自認做不到開國皇後那般,但臣女願臣女同開國皇後一般,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家世服人。”


    謝明珠算是徹底被莊韶尋這話給說服了,嘴上答應了不會,但是想想這爵位總得有一個吧?


    於是,謝明珠在莊翰林府用過晚膳之後就直奔皇宮,尋了謝長熙說此事。


    謝長熙聽了這話也覺得有道理。次日便頒布聖旨一道,加封莊翰林為三等和康伯,其去世發妻為三等和康伯夫人,命了工部去修繕和康伯夫人的陵墓。


    成了三等和康伯的莊翰林除了從那小小的翰林府搬到伯府之外,便是多了那麽多的賞賜,奴仆、牛馬都多了許多。


    不過本質上他還是個翰林。


    一時間朝中的大臣都在暗地裏嘲笑,說這和康伯就爵位名頭聽著唬人,實際上也就一紙老虎。


    但是不管怎樣,這麵子上的事情還要做——好歹人家也是準太子妃母家,得罪狠了可不就是等於得罪太子爺了?


    所以為著莊韶尋這個準太子妃,朝中的大臣還真的不敢給和康伯臉色看。


    隻不過這和康伯也是倒黴,偏偏撞見徐初時這個毒舌的。


    別看這徐初時前一秒能跟你笑嘻嘻的說話,下一秒,人家就可以直接變了臉,罵的你找不著北。


    就這樣,成為了和康伯的第三天,鐵麵無私的徐禦史一本彈劾奏折就扔到了太子爺的禦案上頭。


    太子爺翻開來看了一遍,臉色也變得不虞。


    捏著奏折邊緣的指節都白了白。


    下頭的大臣一個個縮了脖子不敢說話,生怕這徐禦史那奏折裏頭說的是他們自己。


    直到太子爺喊了一句:


    “和康伯可知罪?!”


    和康伯從隊列裏頭站了出來,跪下往前爬了幾步道:


    “微臣……微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還請,還請太子殿下明示。”


    “不知?好個不知!”太子爺劈頭蓋臉的一頓訓,訓到後頭,這些個旁聽的朝臣才算是迴過味兒來了。


    這太子爺哪裏是訓大臣啊,分明是“公報私仇”。


    徐禦史的那本奏折上參和康伯“內帷敗壞”,就是說他的後院的破事情。


    本來這種得寵庶子欺負不得寵嫡子的事情在那些大戶人家的後院時常發生,朝廷也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如今莊韶尋可是太子爺他未過門的媳婦兒,這媳婦兒受了委屈怎麽可能不替她討迴來公道?


    尋常人家,女婿訓斥嶽丈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可在天家,謝長熙縱然身為和康伯的準女婿,有一層君的身份,所以,這訓起來也是順理成章的。


    太子爺訓人訓了足足半個時辰,期間還喝了一盞參茶。


    直把個和康伯訓得頭暈腦脹,惶惶不知為何。


    不過和康伯也是明白過來了。


    一時間是悲喜交加,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喜的是自個兒的女兒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還沒有過門就得這般護著了,若是過了門那還得了?


    悲的是,若是以後他動他女兒一下,這太子爺時時刻刻都能用君的身份這般不顧一切的訓他一頓,而且他不僅不能頂嘴,還隻能陪笑。


    於是自打這日以後,莊韶尋就發現她這個糊塗爹也不跟她說什麽讓著那些弟弟妹妹的話了,而是讓她開始做主主持府中的事情。


    原先這府中的事情是由和康伯夫人管的,後來和康伯夫人去世以後,就是老太太管了——不過老太太這幾日都臥病在床,因此和康伯將這件府中的事情給了管家打理。


    說起來這管家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妙姨娘收買的,如今若不是莊韶尋運氣好成了太子妃,估摸著不知道該怎麽給莊韶尋穿小鞋。


    這會子一聽見和康伯說了這話,這管家再怎麽不情不願,也隻能將賬本並庫房鑰匙一同交了過去。


    原本這管家還以為莊韶尋會過來求他,沒想到對方直接托敏和公主從宮裏請了兩個極其厲害的管事嬤嬤,把這和康伯府裏頭好一頓整治,打發了不少偷懶耍滑的,另外采買了一批底細幹淨的丫頭進來。


    這叫管家一臉的肉疼。


    要知道那些被打發出去的人都是他辛辛苦苦培養了許多年的心腹,如今這一下子都被打發出去,看樣子他這個管家隻能是個空殼了。


    和康伯府這裏頭倒是熱鬧,謝明珠這兒也沒有閑著。


    自打謝明珠設了桃花宴以後,那些府上的夫人也都一個個心思活躍了起來。


    都覺得這太子妃既然定下,那麽這位置既然她們沒有了指望,那麽太子側妃的位置還是可以掙一掙的。


    大梁規定:太子設太子妃一人,太子側妃二人,太子承徽四人,太子少使六人,其餘侍妾不計數。


    要知道這太子側妃的位置——若是日後太子爺登基,這太子側妃少說也得是個妃位沒得跑,若是自家的再爭氣點,甭說是貴妃,就連皇後的位置,也是可以搏一搏的。


    為此這些夫人開始到處疏通關係,想要引自己的女兒見一見太子殿下或者是敏和公主。


    然而太子爺成日裏的忙,要麽就是去和康伯府接了莊韶尋出來遊玩,這讓她們壓根就堵不到人。


    所以她們將目光放在了謝明珠的身上。


    隻是沒想到這敏和公主更不好見!


    謝明珠起初還在北寧王府裏頭待著,可是後來見這些人煩不勝煩,於是立刻帶著人趁夜迴了神醫穀,一同去的還有容慕哲。


    所以,這些夫人一下子就傻了眼。


    ——


    迴去神醫穀的路上,謝明珠拿著上次讓畫師給莊韶尋畫的畫像,不由得稱讚:


    “這畫師功底厲害,將嫂嫂的神韻繪得絲毫不差,想來娘親看見了,肯定也會喜歡的。”


    容慕哲伸出來一隻手護著謝明珠的後腦勺,防止她被磕到,聞言便道:


    “你若是喜歡,日後等咱們大婚了,也畫一幅?”


    “嗯。”謝明珠一邊應了一邊小心翼翼的收好畫卷,“其實以前的二皇兄,也是喜歡繪畫的。”


    謝明珠方才提到畫畫的事情就想起來了謝端,不由自主的把頭靠在了身旁男人的肩膀上,語氣有些懷念:


    “阿言,你說這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好懷念以前的日子啊。”


    謝明珠沒有繼續說下去,容慕哲安慰了幾句,才見謝明珠的情緒好轉幾分。


    等迴到神醫穀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了,謝明珠先去更衣沐浴用過早膳,這才在梧桐銀杏的陪同下去見了早一步迴來的師父。


    “師父用茶。”謝明珠恭恭敬敬的捧了一碗茶水,穆川柏笑著說了幾句好徒弟,喝完之後又不免跟謝明珠說起來慕忘憂:


    “你看你那個大師兄,來了這裏這麽久,一碗茶也不知道給老夫倒。”


    見穆川柏跟自己“大吐苦水”,謝明珠全程隻是聽著,並不多嘴。


    人家父子倆的事情,就讓他們父子倆去處理吧。


    她就做個旁觀的才是。


    說了幾句話,穆川柏照例是要考謝明珠的。


    見得謝明珠都一一答上來了,穆川柏很高興,同時又扔了兩本泛黃的古籍給謝明珠讓她熟讀熟背,這才讓謝明珠去了後頭看徐寧娘。


    徐寧娘見謝明珠過來,忙道:


    “團團,讓娘親瞧瞧。”


    說著又拉過謝明珠上下打量幾分,滿意的點點頭:


    “看樣子許臻言把你照顧的不錯。”


    謝明珠捏了捏有些圓的臉,故作為難繼續道:“娘親就不怕他把團團喂醜了不要團團?”


    徐寧娘聽了這話,忍不住的彈了一下謝明珠的額頭:


    “傻孩子想什麽呢?”


    “若是他不要,娘親就讓你兩位舅舅帶著人打他一頓。”


    徐寧娘一邊說著,還做了個打人的姿勢,逗得一屋子裏的人都樂了。


    說過這些以後,謝明珠想起來今兒個是要跟娘親說一說太子皇兄的事情的。


    “娘親恐怕還不知道吧。”謝明珠示意梧桐展開畫卷,畫卷中,一身穿齊胸襦裙的美人正拿了把扇子,不知道在衝誰一笑。


    徐寧娘瞧著這畫上的姑娘,一眼就喜歡上了:


    “這麽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誰家的。”


    想著都過了弱冠之年的謝長熙,徐寧娘不免歎了一口氣:


    “團團啊,這姑娘你若是想要介紹給你太子皇兄的話,恐怕難啊。”


    謝明珠心裏頭就樂了。


    看樣子太子皇兄在娘親眼裏,就差懷疑是……


    不說也罷不說也罷,謝明珠忍俊不禁的繼續道:


    “這姑娘啊,正是您那未過門的兒媳婦呢!”


    “哎呀,這是真的?公主您莫不是哄夫人的吧?”鄭嬤嬤一臉驚訝的率先問出了口。


    “是真的。”謝明珠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與徐寧娘說了,後者道:


    “可知道太史局那邊選好了日子了嗎?”


    徐寧娘這樣一問,謝明珠倒是想起來了,離開的前兩天,太子皇兄那頭說是日子已經定了的事情。要不是娘親這麽一問,她估計現在都沒有想起來。


    “選了,說是定在今年的九月初一。”


    “定了日子就好。”徐寧娘拍了拍謝明珠的手,想起來了什麽一樣,道:


    “也就是我這個做婆婆的,連個見麵禮都沒有備下,做的也太失職了。”


    見徐寧娘一副著急上火的模樣,謝明珠道:


    “娘親既然以前就巴巴兒的希望太子皇兄娶妻,可有備禮?”


    “自然是有的!”


    經謝明珠這麽一提醒,徐寧娘算是想起來了:“不光是你太子皇兄,你們這些孩子我都備了。”


    當初她備下這些禮就是知道自己大概是命不久矣,沒法見得孩子們成家立業,這才提前備下,又是交代了鄭嬤嬤的。


    鄭嬤嬤聽了這話忙笑道:“都怪老奴,年紀大了,連夫人交代的事情都給忘了,該打,該打。”


    “有就好,嬤嬤告訴我放在哪兒,迴頭我親自去拿。”


    “迴公主的話,那盒子藏在鳳雎宮娘娘的床榻之下,隻要將床榻移開,掀開上麵一塊帶了銅環的板子,就可以看見了。”


    “嗯。”謝明珠記下地點,徐寧娘卻突然道:


    “團團,娘親到時候想要跟在你的身後,去看看你太子皇兄娶親的場麵。”


    “好。”


    沒有猶豫,謝明珠立刻就答應了下來。


    謝明珠知道,對於娘親來說,就算不能坐在上頭喝一口媳婦茶,能夠遠遠的看一眼也是極好的。


    所以,謝明珠不會拒絕。


    母女倆又說了許多的體己話,謝明珠因為想著還有功課沒有完成,就在徐寧娘這兒用了午膳就離開了。


    傍晚的時候,容慕哲提了一籃子洗的水靈靈的野果子過來了。


    “這些都是剛剛收上來的野果,如今也就是枇杷大約能吃,我想著你讀書許久定然沒有胃口,這才叫人收了許多上來。”


    謝明珠看了一眼那些野果,伸手拿了一個吃。


    唔,酸酸甜甜的。


    見謝明珠吃的開心,容慕哲也坐下來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說起了剛剛明樓查到的消息。


    “團團,方才明樓情報那邊的人來消息說,謝端的背後,有個神秘的人。”


    “神秘的人?”


    謝明珠停下了吃東西的動作,示意容慕哲繼續說下去:


    “什麽神秘的人?”


    “不知道,反正這個人也是厲害,居然一次次的躲過了明樓的查探,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個人去了哪兒。”


    “這樣嗎?”謝明珠把手放在桌子上,思索了一會兒道:


    “如今太子皇兄要娶太子妃的消息已經是天下皆知,你說,他們有沒有可能,在太子皇兄大婚的那天出手?”


    容慕哲想了想,並沒有立刻迴複,而是反問一句:


    “團團覺得,他們在太子大婚之日,要做什麽?”


    “這……”謝明珠一時語塞,“莫不成還是衝我來的?”


    “不對,本來就是衝我來的。”


    “以謝端如今極端的個性,把你擄走也不是不可能。”


    容慕哲說到這兒,深深的看了謝明珠一眼:


    “團團,你說這謝端是著魔了還是怎麽迴事,居然……”


    這接下來的話容慕哲也不好說,總之二人都明白。


    謝明珠沉默了一會兒,終於是說出來了那個大膽的想法:


    “有沒有可能,二皇兄的出身……有問題?”


    說到這兒謝明珠又想起來了那個對她溫言笑著的淑嘉貴妃,不由得立刻改口:


    “淑嘉貴妃性子溫柔,怎麽可能會做出來這種事情?”


    總之若是叫謝明珠覺得淑嘉貴妃瞞天過海的話,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團團。”


    容慕哲問:“淑嘉貴妃當初為什麽會突然死了,你知道嗎?”


    謝明珠不假思索道:


    “自然是一病不起。”


    “淑嘉貴妃,最後見的人,是誰?”


    容慕哲的臉突然逼近,謝明珠沉默了一下後才道:


    “二皇兄,謝端。”


    容慕哲這才稍稍起身,一字一句的告訴謝明珠:


    “淑嘉貴妃最後看見的人是謝端,而謝端在淑嘉貴妃過世後不久也都跟變了一個人一樣——團團,你說有沒有可能,淑嘉貴妃臨死之前告訴過謝端什麽,才叫他性情大變的?”


    容慕哲的話一針見血,謝明珠隱隱的覺得——這個真相,應該是個血淋淋的真相。


    見謝明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頭不說話,容慕哲繼續道:


    “團團,我覺得。”


    “謝端的這個執念,倒像是求之不得許久的那種。”


    “跟我一樣”這一句話,容慕哲並沒有說出口,而是看著謝明珠的反應。


    容慕哲這麽一說,謝明珠倒是想起來了之前在地牢裏頭謝端說過的那些話。


    謝端跟她一樣,都帶著上輩子的記憶而來。


    簡單地說,他們兩個人都重活了一世。


    想到這兒,謝明珠忍不住的抱頭蹲下。


    痛……腦子裏似乎有什麽要冒出來了一樣。


    那些以前她都不曾注意到的細節,如今倒是如雨後春筍般一股腦兒的冒了出來,擠得謝明珠頭疼欲裂。


    “阿言……阿言……頭疼……疼……”


    謝明珠顫抖著靠在容慕哲的懷裏,整個人都快沒有一絲的力氣。


    她好像……好像想起來了


    好像知道那個出現在她夢境中的人是誰了。


    那個身穿龍袍跪在明珠宮麵前掉眼淚的男人、那個替她收拾了黃家的男人……


    怎麽,怎麽會是你——


    謝端。


    可是上輩子的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怎麽還活著?還成了新帝?


    難不成上輩子到現在,都隻是一場騙局嗎?


    謝明珠終於是承受不住,在容慕哲的眼裏暈了過去。


    “團團!!!”


    ——


    有些昏暗的室內,徐寧娘用帕子給謝明珠擦了額頭上的汗水,又輕輕的拍了拍睡夢中都有些不安的謝明珠。


    容慕哲這個時候看起來一臉平靜,實際上心裏頭比誰都著急。


    躺在床上的謝明珠,正在做夢。


    其實與其說是做夢,倒不如說在迴憶上輩子的場景。


    黃楓的得意忘形,黃玉容的口蜜腹劍,以及,她謝明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那顆心。


    她默默地注視著那個身穿火紅色嫁衣的女子,流淚的笑著,絕望中拿起了其中的一支幼兒手臂粗細的龍鳳雙燭。


    火焰從腳底蔓延開來,最後一寸一寸的將她整個人都給吞沒。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用鈍刀子一刀一刀的往身上割你的肉,就像是有螞蟻在一點一點的吞噬你的筋骨,你想叫,卻發不出聲音來。


    是啊,這就是上輩子的她。


    上輩子糊塗瞎了眼,把豺狼當成了良人!


    最後自己也不得善終。


    謝明珠閉了眼,臉上滑下兩行清淚。


    晃晃悠悠之中,謝明珠感覺自己站在了皇宮外頭,卻怎麽樣都進不去。


    就像是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阻隔開了。


    她想進去,她想發了瘋似的進去。


    她想去看看那位新帝,她想去看看那位新帝究竟是不是二皇兄!


    可是現在她連皇宮都踏不進去,又如何能夠見到?


    謝明珠捶了半天隻是徒勞,兩隻白皙的手上都變得紅腫不堪,拍的她都麻木了。


    最後,謝明珠的耳畔聽見了鍾鼓聲。


    那是喪鍾!


    隻有帝後去世才會敲打的鍾!


    謝明珠猛的站起身,後腦勺突然一痛,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等她渾渾噩噩的醒過來之時,已經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若不是看見徐寧娘和容慕哲,謝明珠差點以為自己還在那個夢裏麵。


    “娘親……阿言……”


    徐寧娘見得謝明珠醒了,吩咐鄭嬤嬤把熬好的藥膳端了過來。


    容慕哲搶先一步從鄭嬤嬤的手裏頭接過東西,舀了一勺混著藥材香味的粥放在唇邊輕輕的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喂給謝明珠,還不忘問一句:“燙不燙?”


    謝明珠吞下這口不算好吃也不算難吃的藥粥,搖搖頭:


    “沒有。”


    一時間室內隻剩下勺子碰碗的聲音。


    等謝明珠喝過這碗粥之後已經過了一刻鍾的時間了,鄭嬤嬤顧及徐寧娘的身子,已經第三次提醒她迴去休息。


    “看見團團這樣,我怎麽能睡得著?”徐寧娘一看就是鐵定了心要陪謝明珠,可謝明珠看見鄭嬤嬤那擔心的眼神,不免勸了幾句:


    “娘親早些迴去休息吧,團團這兒有阿言,沒事的。”


    見謝明珠都這樣說了,徐寧娘知道自己再怎麽樣也拗不過她,隻得不放心的離開了。


    臨走之前本來還想把如春如冬留下的,被謝明珠都送迴去了。


    這三年裏頭,自家娘親的身子雖然說恢複得不錯,但是總歸是死裏逃生來的,謝明珠也是一直怕徐寧娘又有個什麽好歹,因此才幫忙勸著的。


    見徐寧娘等人都走了,室內隻剩下謝明珠和容慕哲兩個人。


    “阿言,讓我抱一下好不好?”


    自個的小娘子主動投懷送抱,容少主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的願意。


    就這樣,謝明珠靠在容慕哲的懷裏,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光聽著男人的心跳,就這樣慢慢的睡著了。


    睡著的時候,謝明珠那是緊緊的抱著容慕哲,壓根就不許他動一動。


    容慕哲就維持坐在床邊的這個動作一夜,也是這般睡了的。


    謝明珠醒來以後,天色還未完全亮。


    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身旁這人就維持這個姿勢抱了自己後半夜,謝明珠就不免心疼起來。


    想要把人拉到榻上安眠吧,無奈他力氣實在是太小,所以,謝明珠隻能輕輕的拍了拍容慕哲:


    “阿言,阿言。”


    容慕哲被謝明珠這樣一叫,很快就醒了:“團團,怎麽了?”


    “那個……你脫了鞋襪外衫,上來躺會兒吧。”


    謝明珠說這話的時候臉都紅了,容慕哲見狀便是笑著應了。


    隻穿了白色中衣的容少主上了榻,長臂一伸就把某個人給摟進懷裏抱著。


    謝明珠把頭埋在容慕哲的胸前,好一會兒才恢複正常的臉色,心裏頭不由得暗暗的唾棄自己。


    都相處這麽多年了,怎麽還是動不動臉紅……


    容慕哲懷抱謝明珠,很是安心的睡著了。


    謝明珠原是盯著男人好看的眉眼,不留神發了呆。


    再後來,竟是鬼使神差的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很快就翻了個身,閉眼裝睡。


    就在謝明珠閉眼裝睡的時候,容少主的唇角勾起一個心滿意足的笑,抱著人越發的緊了幾分。


    好不容易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謝明珠是被餓醒的。


    昨天晚上也才吃了那麽一小碗藥膳粥,她現在不餓才奇怪。


    “醒了?”


    頭頂上傳來溫柔的一聲,謝明珠抬眼看去的時候,容慕哲那雙墨色的眸子中,正倒映著她的臉。


    “阿言的眼睛裏有我。”謝明珠剛剛醒的時候,聲音帶著點軟糯的滋味。


    “不光是眼睛,還有心裏。”容慕哲說完這話,隻覺得身上有些莫名的火起。


    就在謝明珠正要伸手抱著他的時候,容少主竟是一反常態的推開了她,急急忙忙的拿了衣裳往後頭的浴池而去。


    謝明珠呆呆的坐在了床上半天,才反應過來。


    “轟”的一下,敏和公主的臉整個兒都紅了。


    ……


    等兩個人收拾完用早膳,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兩個人看樣子都神色如常,完全把早上的事情都給扔到腦後了。


    氣氛一如既往地不錯,除了追風急匆匆的腳步以外。


    “少主!有人送了張請帖過來!”


    容慕哲接過和謝明珠一塊兒看了。


    請帖很簡單,說的是請兩個人去參加門派的成立禮。


    不過這發請帖的人,是謝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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