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帝這會子也顧不上迴鳳雎宮,直接把人抱到了慶陽宮偏殿。


    穆川柏後腳就到。


    “快!”


    明武帝現在抱著昏死過去的徐寧娘,整個人十分慌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徐初成徐初時隨後就進來,然謝明珠兄妹幾個則在外頭跟百官一同等待消息。


    偏殿內外靜悄悄的,穆川柏凝著一張臉,替徐寧娘診脈。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的五皇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管奶娘怎麽哄都哄不住。


    “把竑兒抱進來。”明武帝順著穆川柏的話把徐寧娘放平,好讓他下針。


    奶娘很快將哭鬧不休的五皇子抱了進來,或許是母子連心的緣故,五皇子就算是到了明武帝的懷裏,也是止不住的哭聲。


    一時間偏殿內外都迴響著五皇子的哭聲,已經有不少的人覺得皇後這是不好了。


    其實百官也覺得奇怪,皇後近來身子聽說還行,怎麽會突然就要沒了?


    也許是五皇子的哭聲將徐寧娘從昏迷中拉了迴來,後者費力的睜開眼睛,看了一圈。


    目光最後落在明武帝身上。


    “陛下……和竑兒留下。”


    徐寧娘現在說話都費力,穆川柏也知道徐寧娘大概是迴天乏術,沉默著退下。


    “寧娘。”明武帝一手抱著謝竑,一手拉過徐寧娘滿是冷汗的手:“你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徐寧娘唇色蒼白,意識也有些模糊:


    “早就知道了……”


    徐寧娘這句早就知道了讓明武帝如遭重擊,“你……”


    “陛下……那日小五中毒,毒來自於我。”


    “然而能夠救命的烏風草隻有一株,為此,我給了小五。”


    “他還小,不能就這樣走了。”


    徐寧娘每說一句話都要大喘氣一次,明武帝終於是繃不住情緒,“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拋下我……”


    看著明武帝要叫太醫,徐寧娘阻止了。


    “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毒發之時我就沒命。”


    徐寧娘的每一個字就像是在明武帝心裏頭捅了一刀,後者流下淚來,顫抖著唇道:


    “所以……你才要避開我?”


    “不打算叫我知道?”


    徐寧娘點點頭,忍著體內灼燒的痛感,“就是不能……讓你知道。”


    明武帝語氣哽咽:“你還是以為我因為徐家死士才娶的你?”


    徐寧娘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抬起一隻手摸了摸瞪了眼睛看著自己的小五:


    “小五,以後要乖……記得聽你父皇的話。”


    五皇子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在他眼裏,隻看見母親伸手摸了摸他,便咯咯的笑了起來。


    徐寧娘露出一個蒼白的笑,看向淚流滿麵的明武帝。


    “咱們……這麽多年夫妻……”


    “我總記得……你笑起來最好……最好看……”


    明武帝露出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你堅持住,等你好了,我天天笑給你看好不好?”


    “沒用的……”徐寧娘突然劇烈的咳嗽幾聲,轉而又是吐出來一口帶著黑色的血。


    明武帝抱著懷裏的謝竑,知道徐寧娘這是毒入骨髓,似乎不可救。


    “臨郎……”


    “好好的……照顧自己。”


    “別讓我……不安生……”


    “還有……”徐寧娘嘴角溢出血來,“下輩子,但願,不嫁入帝王家……”


    說完這句話,徐寧娘就閉了眼,沒了氣息。


    “不要——”


    徐初成最先聽見明武帝的聲音反應過來,立刻衝了進去。


    生怕這種情況下的明武帝會傷了五皇子,徐初成再怎麽難受也隻能先從明武帝的懷裏抱過笑的沒心沒肺的謝竑。


    小家夥還以為母親睡著了,笑了一會兒也打了哈欠睡著了。


    徐初成知道現在明武帝需要靜一靜,他一個人抱了謝竑出來,叮囑顧全喜暫時不要放人進來。


    慶陽宮偏殿內,明武帝坐在床沿,將沒了氣息的徐寧娘抱在懷裏,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往事。


    也不知道明武帝這樣抱著徐寧娘多久,總之已經天亮。


    “天亮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寧娘啊……你醒一醒好不好——”


    “我讓人備了你喜歡的胭脂米粥,春卷兒,水晶小籠,桂花軟糕……”


    “你想吃什麽我都讓人給你送過來好不好。”


    “你要是還想繼續睡,那就繼續睡……”


    “等你睡醒了,我給你梳頭,給你簪你喜歡的那隻鳳凰步搖。”


    “你若是覺得悶,我帶你出去走走,不管是盛京城還是下江南,都依你。”


    “我都依你……”


    恍惚間,明武帝看見了當年把徐寧娘娶迴來的那日。


    畫麵一轉,則是前一刻還誤認他是因為徐家死士的緣故才娶她跟他謝臨鬥氣的徐寧娘,現在半躺在他的懷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因為她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你醒一醒好不好……”


    “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太子謝長熙踏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明武帝抱著徐寧娘不撒手的情景。


    站了一夜的太子殿下眼皮子都有些腫,但是前頭還有不少的百官站著,太子爺隻能硬了頭皮進來。


    “父皇,母後已經西去,求您讓她入土為安吧。”


    謝長熙說這話的時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以頭叩地。


    “我不信,我不信她就這樣走了……”


    “熙兒你出去,你給朕出去!”


    “你母後隻是睡著了……”


    “你別吵著她。”


    “她很快就會醒的,就會醒的……”


    明武帝說話的聲音越發小了。


    謝長熙跪在地上,一隻手用力的捶了好幾下地麵,砸的手生疼也不自知。


    最後還是徐初成和徐初時進來,才叫明武帝麵對徐寧娘已經沒了的事實。


    謝明珠昨兒晚上就哭的昏了過去,現下愣是死撐了一口氣走了進來。


    推開戚煙的攙扶,謝明珠看見被徐初成和徐初時扶起來到一邊的明武帝,也顧不上他是自己的父皇,也顧不上徐家死士這個消息透出來會引起多大的風波。


    上來就扯了明武帝的衣襟,嚇得顧全喜一行人臉色都白了:“公主,公主冷靜……”


    “冷靜?我用什麽冷靜?”謝明珠的眼圈紅的跟兔子似的,指了躺在床上的徐寧娘道:


    “父皇自認為自己對得起母後嗎?!”


    “當初父皇娶母後,敢說不是因為死士!?”


    “如果徐家沒有死士,父皇是否依舊會這樣一心一意待母後?!”


    謝明珠的這幾句話聲音不大,讓殿內的徐初成徐初時兄弟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兩個人正退在一邊,讓鄭嬤嬤等人進來替徐寧娘收拾,一聽說這話,雙雙跪下。


    “臣徐初成,申請辭去國公之位。”


    “臣徐初時,申請辭去禦史大夫一職。”


    明武帝知道他們二人為什麽突然要辭官辭爵,但是他不會同意的。


    “朕不同意。”明武帝站起身來,“若是你們二人雙雙辭官,朝中大臣怎麽看待朕?”


    徐初時眼下按不住脾氣,冷笑:


    “陛下當初既然因為徐家死士而給我們徐家這麽大的榮光,如今我等辭官辭爵,說不定還能保全自己一命。”


    徐初時這話就差沒有直說明武帝日後會為了徐家死士而對他們兄弟下毒手。


    “至於朝中大臣怎麽看,陛下不就可以以‘痛失親妹’的理由,堵了那群大臣的嘴?”


    若是按照以往徐初時這般說話,徐初成早就應該出言阻止,但是他今天沒有,顯然是默認了徐初時的做法。


    事到如今,明武帝知道這兄弟倆鐵定對他有怨懟。一時半會兒想要消除誤會也是不可能的。


    “寧娘已經沒了……”


    “熙兒也大了。”


    明武帝說出來這幾句話,整個人仿佛老了十幾歲,“顧全喜。”


    顧公公上前行禮:“陛下,老奴在。”


    “把筆墨拿來,朕要昭告天下。”


    “即日起,太子謝長熙繼位,靜安國公徐初成、禦史徐初時、洛親王謝慎、安北侯江晏之以及北寧王許臻言,共同輔佐太子。”


    此話一出,謝長熙立刻跪下:


    “兒臣不敢!父皇正當年富力強,理應繼續——”不等謝長熙說完,明武帝就斜了他一眼,正聲:


    “你想抗旨不尊?”


    “兒臣不敢,隻是茲事體大,還請父皇三思而後行。”


    “請陛下三思。”


    殿外,傳來群臣的聲音。


    “行。”明武帝像是妥協:“太子謝長熙處理政事。”


    其實明武帝這話跟退位沒有什麽兩樣,“朕要趁著還有時間。”


    “替她走一走這天下她想要去但是沒有去的地方。”


    說完這些話,明武帝邁了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慶陽宮。


    寧娘,如果這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寧娘,我會記住你的話,好好的照顧自己。


    寧娘,若是我說,我隻是因為你而娶你,你還信嗎?


    寧娘,能不能,再喚我一句——


    “臨郎?”


    ——


    徐寧娘的葬禮風光而盛大,謝明珠幾度哭暈過去,終於讓一旁的某個人不爽了。


    夜裏,謝明珠因為下午哭昏過去,剛剛從明珠宮的床上醒來。


    掙紮著要下床的時候,卻被人一把攔住。


    “無離?”


    容少主戴了麵具,手裏把玩一支玉簫:“跟我來。”


    話不多說就把謝明珠一把抱起,迅速離開了明珠宮,半途撞見了宮裏的暗衛。


    “你們都下去,本公主跟著容少主有事情。”


    謝明珠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端的是正經,可是現在自己還在人懷裏,所以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暗衛隻好讓開一條路,叫兩個人離開。


    容慕哲抱了謝明珠出了盛京城,城外早就停好了一輛馬車。


    馬車四周等待著幾名黑衣,一看見容慕哲前來,便衝他行禮:


    “少主。”


    容慕哲點點頭:“先迴明樓。”


    “是,少主。”


    容慕哲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是明樓少主,因此並沒有跟謝明珠共乘一輛馬車,而是跟負責駕駛馬車的明樓暗衛一塊兒坐在了外頭。


    隔了一道厚實的簾子,容慕哲低低的聲音傳來:


    “暫時委屈公主,隻不過這地方你非去不可。”


    容慕哲並沒有告訴謝明珠要去的是哪個地方,“這裏麵有你喜歡的點心,等到了地方咱們再仔細收拾。”


    “好。”


    謝明珠聞著點心的香味也有些餓,拿起一塊就著溫熱的茶水吃了起來。


    馬車行駛雖然快,但是謝明珠並沒有覺得有多少顛簸。


    路上的時候,謝明珠好幾次想要問問外頭的某人究竟是要做什麽,都忍住了。


    謝明珠坐在馬車裏頭,偶爾掀開一角車廂上的小方簾子,看了一眼外麵的景色。


    夜色裏,樹影婆娑,月光於地上鋪了一層冷色,四遭都是安靜的一片,唯有車夫駕駛馬車的聲響在林間迴蕩。


    謝明珠放下簾子,抱了膝蓋開始想事情。


    想著躺在冰冷金棺裏頭的徐寧娘,謝明珠的眼淚大顆大顆的砸在了腳邊。


    是不是她重生都沒有辦法改變上輩子母後提前早逝的結局,反倒是害得她走的更早了?


    謝明珠覺得自己是真的沒有用。


    為什麽……


    謝明珠在心裏頭無助的呐喊,容慕哲偶爾偷偷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正好看見謝明珠這幅無助的樣子。


    心疼的想要伸手抱一下她,卻隻記得他現在是明樓少主容無離,而不是北寧王許臻言。


    團團,你這樣子,我也很難受。


    容少主默默的放下簾子,低聲催促暗衛快點。


    暗衛應了。


    馬車行駛了不知道多久,才終於在一處山腳下停下來。


    謝明珠下來的時候,入眼皆是蒙蒙的霧色,恍若仙境。


    好在容慕哲之前在馬車裏頭備了合適謝明珠的衣裳,否則現在她定然覺得冷了。


    “這裏是哪裏?”


    “咱們上去就知道了。”


    邁上第一節階梯的時候,謝明珠就知道這條路應該會很長。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階梯的盡頭時,目入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神醫穀。


    落了這三個字的石頭上,已經爬滿了苔蘚,一看就知道有不少的年頭。


    “進去吧。”


    容慕哲說完這話,上前親自敲了敲門。


    開門的人讓謝明珠很詫異——慕忘憂。


    慕忘憂穿了一身普通的灰白色袍子,看起來有些老成:


    “公主請,容少主請。”


    踏進這座院子,隻覺得天地精華都仿佛匯聚在了此處,叫人神清氣爽。


    謝明珠在容慕哲和慕忘憂的帶領下,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座山洞麵前。


    慕忘憂找到開啟石門的機關,按了下去,隻看見一扇石門自動往後退了,讓出來一條似乎看不清底的道路。


    “這是?”


    謝明珠直覺覺得這事情跟她有關,而且容無離不會無的放矢,把她帶到這種地方來。


    “走。”


    謝明珠和容慕哲兩個人跟在慕忘憂的身後,走了進去。


    一進去,石門就自後方突然關閉。就在謝明珠好奇的迴頭看了一眼的同時,山洞兩側的火把突然一個個自己燃了起來,照的這方狹窄的天地恍若白晝。


    三個人都不說話,隻有腳步聲自洞內迴蕩著。


    約摸走了半個時辰的功夫才算走到盡頭。


    遠遠的,謝明珠看見一瀑布下的石床上,好像躺了一個人。


    謝明珠的心開始狂跳。


    難不成……難不成……


    容慕哲注意到了情緒激動的謝明珠,笑:


    “去吧。”


    謝明珠跟著慕忘憂一步一步的靠近,越是靠近,謝明珠的心就跳的越快。


    等到了石床跟前,謝明珠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母後!果然是母後!”


    謝明珠情緒激動的難以言表,轉頭看向含笑走過來的容慕哲:


    “這……這不是我在做夢?”


    “不是。”容少主笑笑,“這就是璟懿皇後,你的生母。”


    謝明珠顫抖著把手搭上去診脈,摸到了一絲微弱的脈搏。


    母後……母後還活著?


    謝明珠趕忙擦掉掉下來的眼淚,“你們……你怎麽做到的?”


    “明明當初……當初穆神醫說了母後沒救的。”


    慕忘憂看向容慕哲,“全賴容少主的人找到了第二棵烏風草,再加上我師傅的保魂丸,才救迴來娘娘一條命。”


    “當時師父確定娘娘沒救,是因為他無法解毒。後來容少主的人第一時間拿來了烏風草,為此師父連夜做出來了解藥,將此藥和保魂丸一塊兒交給了負責替皇後娘娘收拾的鄭嬤嬤。”


    “加上娘娘是兩日後才被放入棺中,為此鄭嬤嬤及一幹徐家死士,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娘娘送過來。”


    謝明珠聽到這兒,不免又問:“那麽如今棺中的人,是誰?”


    “也是虧得負責娘娘身後事的人是鄭嬤嬤,否則那石頭還真的不好放進去。”


    謝明珠聽了這話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總之滿朝文武都沒有想到——這金棺裏頭躺的早就不是璟懿皇後徐寧娘,而是幾塊破石頭。


    想到這裏,謝明珠衝容慕哲和慕忘憂深深一拜:


    “若非你們拚盡全力替我保住母後,這輩子我都要活在悔恨之中。”


    “公主請起。”容慕哲說完這話後,看向躺在石床上的徐寧娘:


    “如今皇後娘娘體內的毒已經完全解除,接下來隻要安心調養半年,娘娘就可以痊愈,到時候,敏和什麽打算?”


    謝明珠想著母後就是因為徐家死士的事情而對父皇耿耿於懷,思量了一會兒道:


    “眼下母後在這兒的事情別叫旁的人知道,隻咱們親近的人知道就夠了。”


    “況且,母後生前,大概一直想要離開皇宮罷。”


    謝明珠的話正好說中徐寧娘的心事,慕忘憂應下:


    “公主放心,哪怕是太子殿下,也不會叫他知道。”


    “嗯。”


    說起來這神醫穀也是好地方,謝明珠待在這兒呆了幾天,隻覺得身上的不爽快也散去不少。


    如今徐寧娘尚且虛著,清醒過來的時間也是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謝明珠走之前,曾經跟清醒過來的徐寧娘說了幾句話。


    徐寧娘現在也不想麵對謝臨,也不想迴宮做她的皇太後,隻是叮囑謝明珠要好好保全自己,另外給了一封信,叫謝明珠交給徐初成徐初時。


    謝明珠知道徐寧娘是不希望他們二人為了她而傷心,為此便應了下來。


    從神醫穀迴去盛京城,謝明珠用了一天的功夫,直到第二日天色破曉才到。


    如今滿城縞素,看起來甚是淒涼。


    謝明珠沒有立刻迴宮,而是先去了靜安國公府。


    徐初成和徐初時昨兒夜裏守靈剛剛迴來歇息一會,兄弟兩個人的眼睛都是紅的,眼下聽見謝明珠來了,便是強打了精神相迎。


    謝明珠把二人叫去書房,又令左右退下。


    “二位舅舅答應團團,不管這封信上寫了什麽,都不能露出來半個字。”


    徐初成徐初時都點頭應下,謝明珠這才從懷裏掏出來尚有餘溫的一封信。


    作為最疼徐寧娘的兄弟倆,自然是看見信封上的第一個字,就知道了這封信來自誰的手上。


    徐初成顫抖著一雙手打開信件,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過去,唯恐錯漏一字。


    看完,徐初成收好這封信:


    “團團放心,太子殿下,我們自然全力相助。”


    一開始兩個人確實是打算等徐寧娘的喪期滿百後就離開的,反正從古自今掛印歸隱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他們兩個。


    可現在徐寧娘還活著,就已經給了他們莫大的驚喜。


    徐寧娘在信中說了,經此一遭她已經不想迴去盛京城,迴去那個已經是迴憶的地方。


    如今她隻是擔心孩子們,托兩位長兄好好照顧他們,別讓他們沒了生母就遭人輕視。


    為此徐初成徐初時自然是滿口應承下來。


    謝明珠見著兩個人也迴過神,不再說什麽辭官的事情,心裏頭也鬆了一口氣。


    猛然間,謝明珠想起來上輩子母後去世後,眼前的二位舅舅辭官的事情。


    難不成……上輩子母後的離世,也是跟徐家死士有關係?


    如果真的是這樣,這也就能說得通了——為什麽身為舅舅的二人,會如此狠心的丟下他們這幾個體內好歹有徐家血脈的孩子。


    原來那個時候在他們眼裏,他們這幾個人已經不再是徐家的孩子,更像是仇人。


    想通這一點的謝明珠,忍不住的問了一句:


    “大舅舅,團團想知道。”


    “如果母後真的沒有救迴來,你跟二舅舅是不是真的打算辭官歸隱,連團團也不要了?”


    徐初成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團團知道了。”


    其實她謝明珠還真的不怪他們兩個人為什麽會如此抉擇,一來當時皇後已經去世,他們兩個人本來就是為了徐寧娘才留下來,所以那個時候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二來,就算他們幾個孩子裏頭有著徐家的血脈,可終究是姓謝……


    他們二人才會走的如此決絕。


    從靜安國公府裏頭出來,謝明珠看見了牽了謝竫過來的謝端。


    謝竫直接就撲上來抱住謝明珠的大腿:“皇姐你去哪兒了,竫兒一個人好害怕。”


    “他們都說母後睡著了,這是不是真的?竫兒什麽時候才可以見到母後?”


    謝明珠蹲下來抱住了謝竫:“竫兒乖,皇姐以後不會不辭而別了。”


    說著,謝明珠又看向謝端:“謝謝二皇兄,想來這幾日都是二皇兄照顧的竫兒。”


    謝端上前一步,伸手摸了一下謝明珠的頭:“咱們兄妹,說什麽謝謝。”


    謝明珠笑了笑,隨後跟著謝端上了迴宮的馬車。


    迴宮的路上,謝明珠坐在馬車裏頭輕輕的拍著哭累了而安心睡過去的謝竫。


    謝端坐在謝明珠旁邊,幾次想要開口,都沒有說話。


    謝明珠知道謝端想要問什麽,但是如今徐寧娘的情況確實是不叫旁人知道,為此謝明珠輕聲解釋:


    “二皇兄放心,團團無事。”


    “這不好好的迴來了?”


    “嗯。”謝端的聲音很輕,顯然是怕吵到謝竫:“自打母後走了……小四就開始哭著要找你。”


    “是我的錯。”謝明珠也是疏忽了這一點,語帶歉意,“也虧得二皇兄在。”


    說到此處,謝明珠細細打量了謝端幾眼,道:


    “說起來,自打二皇兄從北部迴來之後,團團也甚少看見你了,聽太醫說二皇兄之前被密涼國那起子畜生給打的差點沒了命?”


    謝端對於這件事情並不是很願意提起,隻聽他道:


    “已經過去了。”


    是啊,已經過去了。


    謝明珠想著這句話,想起來在神醫穀的徐寧娘。


    母後,不管前方如何,以前都已經過去了,你可要看開一些才是。


    ——


    等徐寧娘的喪期過了百日,又是新的一年。


    明武帝成日裏悶在鳳雎宮,就連五皇子也甚少見。


    大抵在明武帝的心裏頭,如果不是五皇子,徐寧娘也不會因此喪命吧。


    為此謝明珠實在是擔心,可是這後宮裏頭能夠照顧孩子的後妃並沒有,所以謝明珠自己親自接了五皇子來明珠宮住。


    縱然每日都有奶娘照看,可是謝明珠照顧起來還是難免手忙腳亂的。


    而且這奶娘大概瞧著皇後不在了,想要慫恿謝明珠讓她這個奶娘一直帶到謝竑長大成人。


    謝明珠才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人,直接派人找了新的奶娘過來照顧謝竑,也十分嚴厲的訓斥了宮中的宮人。


    讓他們知道心大是個什麽下場!


    說起來原先鳳雎宮裏頭照顧徐寧娘的鄭嬤嬤並春夏秋冬四人都在徐寧娘的喪期後不見了蹤影,除了謝明珠,誰也不知道她們去了哪兒。


    謝明珠知道,這五個人定然是在神醫穀照顧皇後。


    日子雖然忙碌,但總有個掛念在心頭。


    說到太子謝長熙,一開始朝中還有大臣不拿他當一迴事,直接被太子爺重重的罰了一頓後,也就沒有人敢上前挑釁謝長熙的威嚴。


    如今謝長熙成日裏往返太子府和朝堂,偶爾會去鳳雎宮看看明武帝,要麽來明珠宮看看謝明珠和兩位皇弟。


    三月份的時候,明武帝帶著影翼並幾個暗衛,微服出遊了。


    說是想要替徐寧娘看看這大好河山。


    而且明武帝臨走之前還留了一道遺詔,隻有留在宮裏的暗衛知道。


    遺詔內容大概就是如果他謝臨路上突然沒了或者是五年不迴來了,那就讓太子謝長熙登基。


    做完這些,明武帝懷裏揣著當初新婚之時,放了他和徐寧娘的一小束頭發的錦盒。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誓言言猶在耳,可是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


    寧娘,我會答應你,答應你好好的活著。


    隻希望你別走的太快,在輪迴的路上等一等我。


    既然生不能攜手共遊天下,那麽死後就一起走這黃泉路好了。


    麵對明武帝的告別,謝長熙知道自己攔不住,所以隻得默認了明武帝離開的事實。


    明武帝突然離開,後宮的這些妃嬪再待著也不是事情,所以謝長熙做主,將她們這些人全部送還本家,並且給了一筆豐厚的財帛。


    一時間整個皇宮裏頭,後宮中除了謝端及以下的皇子公主,竟是再無旁人了。


    而且加上後宮妃嬪全部遣返的緣故,謝長熙也消減了一大半的宮女太監,留下來的人能夠負責儀雲宮、承福宮以及明珠宮的用途就好,至於其他地方的,也有六尚自去安排。


    說起來明珠宮這頭因為又加了一個謝竑,為此謝長熙請了工部的人過來,花了五個月的時間將整個明珠宮擴大了一倍。


    這五個月內,謝明珠暫時住在徐寧娘的鳳雎宮裏頭,隻不過她沒有住正殿,而是住在了東偏殿。


    平日裏兩個孩子都在西偏殿裏頭睡著,醒的時候就會抱來東偏殿跟著謝明珠待在一塊兒。


    而且現在因為後宮無人主事,所以鳳印暫時交給了謝明珠管理。


    謝明珠搬迴修繕一新的明珠宮時,已經是八月末。


    就這樣,謝明珠平日裏住在明珠宮主殿,夜裏的時候在臥房裏頭放一個搖籃,便於照顧小五,至於四皇子謝竫,已經四歲的人了,所以被敏和公主扔去了西偏殿住。


    按理來說謝竫應該單獨住一所宮殿的,但是這孩子脾氣倔得很,愣是不要,所以謝長熙也不好強迫,隻是叫人慢慢修繕日後謝竫居住的宜春宮,等他大了再搬進去。


    謝竑現在也是能爬會扶了東西走路的時候了,謝明珠叫人在主殿四周有可能會讓謝竑撞到頭的地方都給包了一層軟棉花縫製的布包,防止謝竑一個沒注意磕到了。


    謝翊來明珠宮的時候倒是比謝長熙謝端勤快——主要是三皇子平日裏閑暇時間總比這兩個人多。


    隻不過每每看見小五的時候,謝翊總會想起來母後是因為救小五而沒了命這一事實。


    隻不過這些事情謝翊都壓在了心裏,終於是有一天,忍不住的跟謝明珠說了。


    謝明珠輕輕搖著搖籃,道:


    “若是中毒的人是三皇兄,母後也會不顧一切的救你。”


    謝翊聽了這話後倒是沉默,看著搖籃裏頭睡的香甜的小五,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其實最可憐的是小五才是。


    在不知道情況下就沒有了生母,若不是他們這幾個哥哥姐姐,隻怕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白眼。


    “團團,我明白的。”


    “隻是我無法接受而已。”


    謝翊如今提起徐寧娘,依舊會紅了眼睛。


    “我記得咱們兩個人小時候,母後總是挺喜歡抱你的,因為你是唯一的女孩子。”


    “那個時候我在想,也許等我大了,就可以輕輕鬆鬆的抱了母後了。”


    “可惜我還沒有長大,母後就已經先走一步。”


    “團團。”謝翊突然伸手抱過她,“皇兄有時候其實挺嫉妒你的。”


    “嫉妒你因為自己的身份而獲得這麽多人的關心。”


    “但是後來我也想明白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能不疼你嗎?”


    謝翊一股腦兒的說了這麽些話,末了又道:“團團現在,肯定瞧不起皇兄吧。”


    “沒有。”謝明珠從謝翊的懷裏出來,一字一句十分認真道:


    “你永遠都是團團心裏頭的好哥哥。”


    說完這句話,還不等謝翊迴答,搖籃裏頭的五皇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見謝明珠沒有搭理他,張嘴就是“結、結結——”


    謝明珠和謝翊這才注意到了醒過來的謝竑。


    說實話謝明珠礙於自己的小身板,並不敢隨意的抱了謝竑,所以平日裏都是奶娘抱著的。


    謝明珠叫來奶娘給睡醒了的謝竑換尿布,換好之後,奶娘將謝竑放迴搖籃裏頭,退了出去。


    謝竑在搖籃裏頭能夠自己坐著,安靜的玩布老虎——前提是謝明珠在他跟前坐著,否則定要大哭。


    容少主當初還笑稱:日後她謝明珠生了孩子,想來也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就衝這句話,容少主的腳上挨了敏和公主兩腳,一連幾天來明珠宮都吃了閉門羹。


    之前明武帝還在的時候北寧王倒是不敢天天來明珠宮拜訪,如今明武帝出去雲遊天下,故而北寧王仗了太子爺的勢,成日裏來明珠宮見謝明珠。


    要麽給謝明珠帶了外頭好看的話本,要麽給謝明珠帶了吃食,總之北寧王每次過來,都不曾空手而來。


    一開始太子爺還警告過北寧王幾次,讓他收斂幾分,但是沒有什麽用。


    其實太子爺啊,您要知道,這位北寧王別說是白日裏前來拜訪,這夜闖閨房的事情也做的不少了,隻不過您不知道而已。


    也是虧得宮裏頭的暗衛不知道,否則這位北寧王怕是早就被太子爺打斷腿扔出去了。


    說起來謝長熙照例是來了明珠宮見謝明珠及那兩個小的,隻不過這日又撞見了北寧王。


    北寧王吃了幾天的閉門羹,這個事情太子爺是知道的,當下不由得笑了,一副很得意的模樣看向北寧王:


    “北寧王要不要本殿替你去裏頭通報一聲?也許裏頭沒有聽見?”


    容慕哲聽出來這話裏頭的奚落,可礙於對方是自己以後的大舅子,為此拱手一禮:“多謝太子爺關心,本王在這兒等著就是。”


    “嗯。”太子爺轉身進了明珠宮的大門,那副得意的模樣就是在打擊北寧王。


    北寧王:好好的閉門羹說吃就吃,本王委屈。


    謝長熙進來的時候還真不打算那麽快跟謝明珠提這件事情,隻是先看看小四小五,問了些話,得知無礙之後,才一副恍然大悟想起來的的模樣。


    “說起來剛剛來的時候,我撞見了北寧王,團團怎麽不叫他進來?”


    謝明珠手裏頭正掰了一塊鬆軟的糕點喂給小四小五,聞言動作一頓,哼了一聲:“閉門羹也是個新鮮東西,偶爾嚐嚐也不錯。”


    得了這個迴答的太子爺衝身邊的顧有福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悄悄的退出來了。


    太子爺這點小動作瞞不過敏和公主的眼,後者也隻當做沒看見。


    說起來這顧有福是因為顧全喜跟著明武帝走了之後留在宮裏的,因為明武帝的意思。


    其實一開始明武帝就默認顧全喜收幹兒子就是打著替謝長熙培養心腹的主意,所以說,顧有福實際上是明武帝替謝長熙準備的人手。


    謝長熙用起來也是頗為得心應手。


    顧有福在北寧王麵前將敏和公主的話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後者等到顧有福一走,臉色就不太好看。


    小丫頭討打!


    這北寧王今兒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仍是站在明珠宮外頭等了一個上午,往來的宮人一看見北寧王,但依舊是忍住了想要議論的心思。


    當初先皇後那宮裏頭血淋淋的教訓還在,她們可不敢觸這個眉頭。


    謝明珠聽說男人在外頭站了一上午,這才軟了心,把人請進來。


    同樣的,和謝明珠說了一上午話的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很有眼色的離開了。


    北寧王現在好不容易見到未來的娘子,一進來就抱了謝明珠一下。


    好在北寧王鬆的快,否則這腳上怕是又要挨一腳。


    對於上過戰場的北寧王來說,敏和公主那幾腳壓根就不是事——真正有事的則是因為自家小娘子熬了閉門羹給他喝!


    謝明珠一隻手拿著撥浪鼓逗笑謝竑,頭也不迴的道:


    “本公主已經是沒有母後教導的人,身份上隻怕配不上北寧王。”


    謝明珠這話倒是沒有說錯:在大梁,凡是死了生母但是又沒有養母教導的女孩子,不管是什麽身份,總要叫人有意無意的扣上一頂無德的帽子。


    而女子無德,日後想要嫁出去就難了。


    所以謝明珠這樣說也是無可厚非。


    北寧王想也不想的反問一句:


    “別人說你無德,你就真的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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