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謝明珠還沒有入睡,顯然是在等他。


    “敏和就如此確定無離今晚會過來?”容慕哲坐在距離謝明珠不遠處的一把椅子上問。


    “無離若是今夜還不來,敏和自然可以再等等。”


    “誰讓少主貴人事忙呢?萬一要是忘記了也是情有可原。”謝明珠從床上下來,坐在了容慕哲的對麵:“少主深夜來訪,可是有消息了?”


    謝明珠這話明知故問,容慕哲從懷裏掏出來幾張紙,一邊給謝明珠一邊道:


    “許臻言此人,背景倒是很幹淨,至於紅顏知己嘛——公主自己看就知道了。”


    謝明珠翻了過去,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這……”


    容慕哲遞過來的這份情報中,上麵有說許臻言的紅顏知己。


    “紅顏知己倒是沒有,隻是跟他接觸過的女子,隻有當朝敏和公主一人。”


    這話……得到這個情報的敏和公主著實是吃驚不小。


    在大梁,一般男子在十一二歲的時候就會安排通房丫頭教導其男女之事,十五六歲當父親的並不少見,可譬如許臻言這種,可謂是萬中無一。


    至於太子皇兄沒有安排,是因為明武帝跟徐寧娘唯恐他在男女之事上耽誤了功課,所以並不曾依照慣例安排下去。


    可是許臻言……謝明珠放下手裏的東西,道:


    “許臻言是不是……嗯……”謝明珠躊躇了幾分,方才繼續道:


    “是不是本就不喜歡與其他女子接觸,若非聖意?”


    聽到這話,容慕哲抬眼看了一下謝明珠。


    看的後者有些想要後退。


    察覺到謝明珠的不正常,容慕哲收迴視線,道:


    “據本少主了解的……若非許臻言自己願意,怕是陛下也沒有辦法令其改變主意。”


    謝明珠沉默一會,才問:


    “少主似乎很了解許臻言的樣子?”


    容慕哲在心裏頭默默地來了一句:


    “怎麽不了解,那本來就是他自己啊。”


    但是現在還不是戳破真實身份的時候,容慕哲想了想,道:


    “敏和的吩咐,無離自然盡心盡力。”


    被搪塞過去的敏和公主壓根不覺得哪裏不對勁,隻點點頭表示讚成他的話:


    “說的也是。”


    說完這話,容慕哲覺得要是再談下去,指不定謝明珠又要問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說他的身份,要麽會讓他取下麵具……


    縱然他之前是許臻言的時候是帶了人皮麵具掩飾一下的,可是謝明珠見過沒有帶人皮麵具的他啊。


    所以,為了避免被問及麵具一事,容慕哲尋了個理由就離開了。


    徒留謝明珠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謝明珠把東西收好,放在自己床頭的一個密夾內,這才躺下睡著了。


    睡吧,明天,是時候告訴父皇了。


    容慕哲迴去定北侯府的時候已經快到子時,避開定北侯府內值夜巡邏的下人,閃身進了臥寢。


    摘下麵具放好,容慕哲把之前那張人皮麵具給重新貼上,也不急著睡,而是想著事情。


    萬一以後團團要他摘麵具怎麽辦?


    這確實是個問題。


    為此,容慕哲整個後半夜都睡不安穩。


    一入夢,全是謝明珠在看見他摘了麵具露出真正麵目的樣子。


    夢中,謝明珠哭著罵他是個騙子。


    是啊,他可不就是個騙子。


    上輩子騙自己的心那麽久,到頭來丟了命。


    這輩子好不容易走上正軌了,竟是連真正的麵目也不敢告訴她。


    也活該自己會挨罵。


    可是團團,你不知道——我如此費盡心思的隱瞞,隻不過想要告訴世人,日後我能夠配得上你,保護好你而已。


    所以你不要生氣,不要離開我……


    被夢境折騰的夠嗆的容少主,頭一次缺了晨練。


    好在現在不要上早朝。


    追風追影進來的時候,發現他們的少主正坐在床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整個人精神都不好。


    顯然是晚上沒睡好的樣子。


    “少主可要召府醫前來?”追影有些擔心容慕哲的狀態,就在剛剛,宮裏來人,說讓容慕哲午後去見駕。


    “本少主沒事,你有事就說吧。”容慕哲看著追風追影二人欲言又止,主動詢問道。


    “剛剛宮裏頭來了消息,說叫少主午後去禦書房見駕。”


    “過來傳消息的小太監說明武帝的心情很不好,讓少主您小心點。”


    “知道了。”容慕哲說罷,又往床上躺去:


    “睡會兒,你們看著時間,迴頭記得叫本少主。”


    追風追影二人不知緣由,隻當做容慕哲昨日夜間沒有睡好,便應了退下去。


    說起來他們少主也是……二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喜歡誰不好偏偏要喜歡上當朝公主。


    這公主要是個不得寵的還好說,這個可是得寵的。


    還不是一般的得寵。


    可以說是帝後的眼珠子,心肝兒,掌上明珠。


    關鍵是還不好糊弄。


    隻願日後這位敏和公主能夠理解他們少主的苦心就好。


    ——


    顧全喜弓了腰進來的時候,明武帝的臉色還是有些陰沉。


    說起來這位定北侯因為明日就要出發前往江南,因此並不需要同安北侯江晏之一樣日日上朝。


    半個時辰之前,敏和公主謝明珠剛剛從禦書房裏頭出來。


    明武帝的臉色自打謝明珠出去後就沒有變過。


    顧全喜偷偷的瞄了一眼明武帝的臉色,思量著要不要開口。


    “有話就說,偷偷摸摸的像什麽樣子。”


    明武帝顯然是發覺了顧全喜的小動作。


    顧公公把一杯去火的熱茶放在一旁道:


    “恕奴才直言,陛下可是為了公主要去江南的事情而如此?”


    “你都知道了。”明武帝端起來熱茶,品了一口。


    明武帝考慮到禦書房內若是太過暖和,會影響決策,故而禦書房這兒還是比其他宮裏要冷一些。


    用明武帝的話來說,冷一些,腦子就會更清楚些。


    此時一口熱茶下肚,明武帝的臉色稍霽。


    顧全喜見明武帝的臉色好了些,咬咬牙道:


    “奴才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起來說話。”明武帝說完,顧全喜謝恩站起來道:


    “其實陛下……寵公主確實是,太過了。”


    說完這話的顧全喜,瞬間覺得後背都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層冷汗,涼涼的黏在裏衣上。


    “你也覺得朕寵公主太過了?”明武帝放下茶盞,裏麵還有小半杯茶水,正飄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熱氣。


    “奴才若是失言,陛下盡管責罰,奴才定無怨言。”


    明武帝的目光對於顧全喜來說,恰如芒刺在背,叫他不得安心。


    “行了,緊張什麽,別動不動請罪的,給朕起來迴話。”


    “奴才謝陛下恩典。”顧全喜複又站起來,扶了一把頭上的帽子。


    “其實不止你這麽說,皇後也這樣說過。”明武帝負手而立,繼續道:


    “朕隻會有團團這麽一個女兒。”


    “從前是,以後更是。”


    “朕之所以會不高興,是覺得這丫頭太懂事了。”


    “明明有朕和寧娘庇護,還硬要自己站出來麵對。”


    “這會子都要跟著去江南,說要監督沿海商隊。”


    “才那麽丁點大的人……唉——”明武帝複又歎了口氣,轉了話頭:


    “去定北侯府說了嗎?”


    顧全喜趕緊迴道:“陛下放心。”


    “嗯。”


    既然團團真的要去江南,那就讓她去。


    到時候護衛什麽的多帶點。


    隻是這麽早就去,還真的叫他不放心。


    像是看出來了明武帝的難處,顧全喜道:


    “還有一個月就是年關,陛下何不妨賜一個恩典,讓公主年後再去?”


    經顧全喜這麽一提醒,明武帝算是反應過來了。


    “行,就按你說的辦。”


    當顧有福來明珠宮傳話的時候,不僅僅是謝明珠愣住了,就連收拾東西的宮人們都愣住了。


    宮人們的第一反應是以為明武帝舍不得敏和公主,可謝明珠以為,明武帝這是想要她跟定北侯錯開,甚至……甚至並不打算讓她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謝明珠問:


    “那麽父皇還有說什麽嗎?”


    顧全喜忙道:


    “有的。”


    “本來合該是義父來跑一趟,但是義父被陛下派去定北侯府傳旨意了,說是怕去的太早叫定北侯過不了一個安生的年,所以叫讓定北侯等過了年關再去。”


    得到這個消息的敏和公主倒是莫名的鬆了一口氣,臉色也變得和緩幾分:


    “有勞福公公跑一趟。”


    謝明珠叫人賞了顧有福之後,又叫銀杏親自送了人出去。


    戚煙上來正要問謝明珠準備怎麽辦,後者道:


    “把東西都放迴去吧,過了年之後再走。”


    “咱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拾。”


    “是,奴婢明白了。”


    ——


    定北侯府,書房內。


    這裏裏外都是明樓的人,為此容慕哲也不必擔心會有旁人偷聽。


    追風送了顧全喜出去之後很快就迴來了,一踏進來,就看見了容慕哲那臉上還未完全散去的笑意。


    “既然要過了年再過去,那麽咱們也不急。”容慕哲敲敲桌子,繼續道:


    “眼下團團身邊已經有梧桐銀杏在側,說起來本少主還是不放心。”


    “迴頭你們去明樓再挑幾個得用的過來,別叫她發現。”


    “本少主要是沒有記錯的話,明樓的庫房裏頭好像有防身的東西,你們迴頭去問教主要。”


    “順便拿些稀罕東西過來,一並送了過去。”


    聽了容慕哲的吩咐,追影默默地道:


    “少主這是要把庫房搬空吧。”


    耳尖的容少主聞言,笑稱:


    “以後這裏的東西都是她的,有什麽搬空不搬空的。”


    “你們隻要記住,好好保護她才是現在的第一要緊事。”


    這話容慕哲似乎每天都會說上幾遍,下頭的人早就司空見慣,爛熟於心。


    他們少主果然是栽了。


    同樣的,在這道聖旨下來之後,原本午後要去禦書房的容慕哲也就沒有去了。


    明武帝也是沒有心情見容慕哲的。


    對於一個想要拐自家大白菜的豬,明武帝顯然是沒有好感的。


    縱然這小子確實不錯。


    明武帝一手抱著竫皇子,一邊想著事情。沒注意被後者糊了半臉的口水。


    直到竫皇子傻樂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徐寧娘在一旁安靜的繡竫皇子的虎頭帽,聽見動靜便看了一眼,忍不住一笑,忙上前抱過調皮的小家夥。


    “你啊——”徐寧娘狠狠地親了兒子一口,順便捏捏他的小肉手:“就你調皮,糊了你父皇那麽多口水。”


    竫皇子咯咯直笑,一邊拍著自己的人小肉手,一邊含糊不清的喊“娘”。


    鄭嬤嬤上前遞了熱毛巾給明武帝擦臉,後者收拾完之後,複又看著被徐寧娘放迴搖籃裏頭的兒子。


    小家夥正衝他笑。


    明武帝逗了一會,見得他困意上來,忙叫鄭嬤嬤把孩子抱下去。


    徐寧娘手裏的虎頭帽才繡了一半,就被明武帝拿走放去一邊了。


    “寧娘。”


    “嗯。”徐寧娘順從的靠在明武帝肩膀上,看在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來的小雪。


    “你說咱們女兒究竟像誰啊,如此的聰慧。”


    徐寧娘沉思了一下:“寧娘覺得,像咱們兩個。”


    “嗯……”明武帝的迴答有些心不在焉,徐寧娘沒有注意到,反倒是問起了謝明珠要去江南一事。


    說起來這件事,徐寧娘心裏頭確實是怨的。


    可是架不住自個女兒的哀求……


    “說起來那個定北侯許臻言,臨郎覺得真的可靠嗎?”


    “不可靠的話,朕也不會把人派去江南。”


    “這江南看起來平靜,可這暗地裏的事情,誰都說不好。”


    “不過你放心,護衛什麽的都會安排好。”


    “何況,還有定北侯在,團團會沒事的。”


    聽明武帝說到這兒,徐寧娘突然問了一句: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讓團團迴來?”


    徐寧娘這話倒是問住了明武帝,後者沉默半晌,道:


    “看她自己的。”


    “說不定小孩子心性,一時間覺得新鮮,過十天半個月就要吵鬧著迴京了。”


    “也是。”徐寧娘應了這話的時候,沒有想到謝明珠會待一兩年才迴來……


    更沒有想到,她的女兒早就被人惦記很久了……


    惦記著想要娶迴家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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