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這三個字飄進腦海,謝明珠後退幾步。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這個人究竟是誰?


    為什麽上輩子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


    可是又為什麽,這個人的背影讓她如此的熟悉。


    尤其是,他喊“團團”的時候。


    那樣的語氣,讓她覺得非常熟悉。


    可偏偏,想不起來是誰。


    謝明珠上前想要看一看這個人的正麵,而不是背影。


    卻發現依舊是無用功。


    這個認知讓謝明珠沉默了。


    可是這個人究竟是誰?


    許臻言?


    不可能!


    上輩子壓根就沒有許臻言這號人。


    所以你究竟是誰。


    為什麽要在明珠宮外麵跪下說對不起。


    上輩子的那些事情究竟跟這位新皇有多的關聯?


    謝明珠一麵想著,一麵看著這位年輕的帝王,跪了許久,才一個人撐著站起來。


    身旁的小太監上前攙扶了他一把,被後者推開。


    龍袍上沾染了塵土,完全顧不上拍去,那頭,有宮女上前行了一禮:


    “迴皇上的話,黃貴妃想要見陛下。”


    黃貴妃黃玉容!


    謝明珠不敢遲疑,立刻就跟了過去。


    玉霞宮內,黃貴妃黃玉容一聽見新帝來了,立刻就提了裙擺往外頭跑過去。


    夜幕沉沉,玉霞宮內的燭火分外耀眼。


    黃玉容的眉眼依舊跟謝明珠記憶中的一樣,隻是再怎麽做,也不過一個可憐蟲罷了。


    黃貴妃並沒有向新帝行禮,隻是說了一句陛下安,隨後便道:


    “不知陛下何時安排哀家的冊封?”


    是了,新皇登基當日,按照規矩,理當由禮部替新君頒發關於先帝後妃的聖旨。


    有子嗣的,可以在宮內養老,沒有子嗣的,一律打發去雨霖寺做姑子,長伴青燈古佛。


    顯然,謝明珠很清楚,黃玉容沒有子嗣。


    隻是為什麽黃玉容篤定了,這位新君會冊封她為貴太妃?


    背對著那位新君,謝明珠看著黃玉容那眼裏一閃而過的懼意,大概估摸出這位新君對黃玉容什麽態度了。


    反正不會好就是。


    緊接著,謝明珠聽著這位新君道:


    “冊封?按照大梁規矩,貴妃應該去雨霖寺替先皇祈福!”


    語氣冰冷,不帶一點感情。


    聽了這話的黃玉容,臉上的表情青了又青:


    “你——你居然敢過河拆橋!”


    還沒有等謝明珠從過河拆橋這四個字中迴過神,那位新君突然揚起手,重重的賞了黃玉容一個巴掌,直接把人打的側倒在地上!


    黃玉容不可置信的捂住被打的右臉,手心傳來溫熱黏膩的感覺,便知道是流血了。


    “你——”黃玉容現在又氣又怕,氣的是這位新皇居然不聽她的話,怕的是這玉霞宮上下,居然沒有其他人出現!


    以往她所以培養出來的幾名心腹,此刻都不見了蹤影!


    那位新君的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數十名暗衛。


    謝明珠看見這位年輕的帝王,強忍著膝蓋上的疼痛,俯下身,用一張帕子遮住了手,這才抬起黃玉容的下巴:


    “過河拆橋?也是跟你們黃國公府學的!”


    “黃玉容,別把天下人想的跟你一樣傻!”


    黃玉容那右邊臉上已經完全腫脹起來了,整個人癱在地上,喃喃道:


    “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可能?”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這位新君嘲諷一笑:


    “朕的暗衛早就知道你們要做什麽。”


    “隻是,為什麽你們要害死她?”


    說到這裏的時候,年輕的帝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勁兒才忍住沒有再賞給黃玉容一巴掌。


    隻是那手,是抖的。


    察覺到即將崩潰的新君,黃玉容發出瘋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報應——這是對你的報應!”


    “你居然喜歡上她這個蠢貨!”


    “你們兩個人注定不會有好結果——啊!”


    話未說完,黃玉容又挨了一巴掌,被打的腦袋裏一片空空。


    還沒有等她完全反應過來,謝明珠就聽見這位新君道:


    “來人,命金吾衛總守包圍黃國公府!”


    “以謀逆的罪名!黃國公府上下,就地格殺!”


    小太監忙不迭的答應,下去傳旨。


    迴過神來的黃玉容正要說些什麽,卻感覺口中一涼,緊接著令她感覺到崩潰的痛楚傳來。


    舌頭,她的舌頭沒有了!


    謝明珠依稀能看見那順著劍鋒淌下來的血。


    “把黃玉容送去軍中紅帳。”


    年輕的帝王吩咐完,立刻上來兩名暗衛把麵如死灰的黃玉容拖下去了。


    這一場變故看得謝明珠是目瞪口呆。


    她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看見這樣的場景。


    莫非,她夢見了前世?


    可是……看著那殺伐果決的年輕帝王,謝明珠依舊不敢確定。


    就在黃玉容被拖下去之後不久,謝明珠聽見一句佛偈。


    轉身一看,居然是慧無!


    小太監畢恭畢敬的引了慧無方丈上前,就低著頭退下了。


    年輕的帝王依舊背著身子,示意左右退下。


    這才開口:


    “方丈來了。”


    語氣平淡稀鬆,甚至還有種隱隱的激動。


    慧無方丈撥著手裏的佛珠,道:


    “陛下當真要放棄這一切?”


    “對。”伴隨著話音落下,年輕的帝王同時扔了手裏的長劍。長劍落在地上,發出“當啷”的聲音。


    “哪怕你們二人的緣分隻能是擦肩?”


    “我想好了。”


    “就算得了這天下又如何,報了仇又如何,可是想要的那個人,卻因為我而死。”


    “哪怕是擦肩而過的緣分,哪怕她恨我。”


    “我也要換她重活一世!”


    最後一句話音落下,謝明珠的腦海中如遭雷劈!


    緊接著,她感覺後頸像是被人用力的打了一下,劇痛傳來,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了過去。


    飄飄忽忽的不知道多久。


    再次睜開眼,謝明珠正好對上徐寧娘那雙哭的紅腫的雙眼。


    “母後?”


    聲音雖然細如蚊呐,但是徐寧娘還是聽見了。


    “快叫穆神醫——”


    隨即謝明珠就看見一個身穿青灰色長袍的男子上前,替她診脈。


    穆川柏現在對謝明珠可是好奇的緊。


    這位小公主可是昏了三天三夜,就連他這個神醫都感覺要抗不過去了。


    沒想到居然醒了。


    何況,聽容慕哲那個小子的語氣,分明就是當媳婦兒養的。


    可惜這個容小子不開竅,居然隱姓埋名去了戰場!


    穆神醫覺得,可惜自己現在空有線索卻找不到兒子,否則他也想要這個小丫頭做他的兒媳婦。


    瞧這小模樣,現在就已經顯露出來幾分傾城之姿,長大了更是不得了,怕是要禍國殃民!


    本來診脈要不了多久,可是徐寧娘在一旁看著這位神醫一會兒皺眉一會兒舒展眉頭的時候,整顆心都七上八下的,卻又不敢開口打擾。


    以為穆川柏碰見難題的皇後娘娘,壓根就不知道穆神醫肚子裏的那些彎彎繞繞。


    就這樣過了一盞茶的時候,穆川柏才收了手。


    與其說收了手,倒不如說迴過神。


    迴過神的穆神醫,拱手說了幾句漂亮話道:“迴皇後娘娘的話,敏和公主吉人天相,高熱已經完全退下,這會子人醒了就沒有事了。”


    “接下來隻要好好調養,便無旁的事情。”


    “等會草民開幾副調養身子的藥,公主每日換了藥方或者每日都喝都可以,這對公主大有益處。”


    尋常人能看見穆川柏實屬不易,能請穆川柏看診更是難如登天,更別說穆神醫開出來的調養方子,那可是有價無市的東西!


    說起來這次穆川柏過來,是慧無方丈的緣故。


    據說穆川柏年輕的時候在自己身上試藥,結果中毒,差一點就歸西。


    最後被雲遊的慧無方丈給救了。


    因為麵對慧無方丈的要求,穆川柏自然不會拒絕。


    謝明珠現下整個人覺得乏力的很,嘴裏索然無味。可惜因為病中,這吃的東西一律都是清淡的,著實讓謝明珠吃不下多少。


    為此,謝明珠整個人瘦了一圈兒,往常圓潤的小臉也變得尖了些,看得徐寧娘等人是越發心疼。


    好不容易出了這等沒滋味的日子,明珠宮內的小廚房,做了一桌子好菜。


    金銀鴨子、三鮮肥雞、炒野雞爪、溜鮮蝦、金錢魚肚、醋溜丸子、紅燒獅子頭等等數十樣菜色,齊溜兒的擺了一桌子,光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就在眾人等著謝明珠美美的享受一頓的時候,後者每一樣都嚐了幾口,唯獨用了小半盤子溜鮮蝦。


    其餘的都賞給下麵的宮人了。


    小雪狼蹭過來,謝明珠摸摸它拿毛茸茸的腦袋,低低的問了一句:“你也想知道那個討厭的家夥去哪裏了是嗎?”


    小雪狼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謝明珠的手心,一副求抱抱的模樣。


    好像是安慰謝明珠一樣。


    謝明珠抱了抱小家夥,隨後鬆手,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多日的雨水終於在幾天前停了,謝明珠帶上小雪狼,一人一狼就這樣慢慢的走出來了明珠宮。


    這幾日已經有工匠修起了供小雪狼玩耍的地方,裏麵還搭了一個窩,足夠裝得下長大後的小雪狼。


    謝明珠倒是不會將小家夥成日裏圈在裏頭,大部分的時候還是跟在她身邊的。


    戚煙與安如都沒有跟上來。


    她們都心知肚明。


    不過暗衛在暗處跟著,又是皇宮,自然不會出什麽事。


    謝明珠一路走到儀雲宮。


    儀雲宮的人一看見謝明珠,立刻就迎了進去。


    今日晴朗,謝端竟是搬了桌椅板凳並筆墨紙硯,正對著宮裏一株開的正好的八仙花認真的作畫。


    謝明珠沒有叫人打擾,身邊跟著的小雪狼也很乖巧的沒有出聲。


    謝端正落下一筆,宣紙上是畫了一半的圖。


    察覺到身後有人來了,謝端放下手裏的紫檀毛筆,轉身笑言:


    “團團來了,怎麽也不說一聲?”


    見謝明珠不說話,謝端又道:


    “合該去看你的,隻是太醫一直說你在靜養,不宜見人,團團可是怨二皇兄了?”


    “不曾。”謝明珠搖搖頭,示意謝端不要放在心上:


    “本就是團團不好,害得你們擔心了。”


    “人好好的就好,二皇兄這心裏頭就高興了。”謝端一麵說著,一麵讓謝明珠看他畫了一半的八仙花:


    “團團覺得好看還是不好看?”


    謝端筆下的八仙花縱然隻畫了一半,但也是栩栩如生的,遠處看也像是活了一樣。


    “好看。”


    得了謝明珠這一句誇讚,謝端很高興。


    就在謝端吩咐宮人上茶點的時候,謝明珠好奇的問了一句:


    “方才團團過來的時候,發現二皇兄宮裏並沒有首領太監,可是六尚那邊又給你臉色看了?”


    首領太監,每個宮內都會有一名,主管該宮內的太監。


    而負責指派首領太監的,正是六尚,故而謝明珠才會如此說道。


    看見謝明珠誤會了,謝端忙笑笑:


    “團團不要生氣,二皇兄本就喜歡清淨,要什麽勞什子首領太監。”


    謝端一麵說著,一麵將宮裏頭新做出來的一碟子芸豆卷放在謝明珠的麵前:


    “團團嚐嚐才是,看看二皇兄宮裏的廚子手藝如何。”


    謝明珠見謝端一臉期待,隻好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一連夾了兩塊入口。


    謝端見她喜歡吃,便叫人等會兒連同其他的點心包幾份送去明珠宮。


    有點心拿,謝明珠自然不會拒絕。


    這會子謝明珠想起來了什麽一樣,道:


    “二皇兄何時習丹青的?”


    “很早了。”謝端說完,又補充道:“母妃亦會畫的一手好丹青,為兄沒事的時候自然是跟著母妃學習。”


    “今日倒是叫團團見笑了。”


    “二皇兄分明是謙虛。”謝明珠聽出來他話中的心酸,便道:


    “不如二皇兄替團團畫一副畫像,迴頭團團叫人好生裝裱才是。”


    謝端遲鈍了會:


    “團團的丹青一向都是宮內最好的畫師負責,皇兄自知比不過。”


    “再好的畫師也比不過二皇兄畫的!”


    經不住謝明珠的軟磨硬泡,謝二皇子終於是畫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畫了這麽一幅畫。


    畫中的少女眉眼含笑,正站在重重疊疊的八仙花中撲蝶,花中還露出來半個雪白的腦袋,尖尖的耳朵上,正掛了一兩朵小花……


    與此同時,經過多日的跋涉,大軍終於到達了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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