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修頤醒了之後盯著床頂的百子千孫的木刻雕花一時記憶有些迷茫,他好像不太記得自己怎麽會在這裏醒過來了……

    胃裏空空的抓撓著有些難受,坐起來之後才發現有個人趴在他旁邊——好像是謝銘謙!

    後背上已經裹了厚厚的繃帶,不少地方還滲出了血來。謝銘謙的臉麵對著他這邊,眉頭皺著,麵色也不太好。打得真狠啊……他有些惡劣的想,叫你欺負我,遭報應了吧!可是他卻一點都不開心,按理說他也許應該幸災樂禍才對。

    “嗯……醒了?”謝銘謙聽見修頤的動靜醒了過來,他其實沒睡著,隻是在閉目養神而已。背上疼的狠了,想睡都睡不著。

    “嗯……”修頤看他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幹巴巴的問:“很疼麽?”

    當然疼,鞭子是好鞭子,陳禮又是一手好鞭法。他下手有分寸,雖不會把人打壞,但是疼肯定是要疼上十天半月的。

    “嘶……”謝銘謙想坐起來,結果一動就扯到了背後的傷口,“還行,就是看著嚇人,小時候挨打的家常便飯。大哥下手已經很有分寸了,要是我哥來打現在我就不可能還趴在這了。”他怕嚇著修頤,隻是勉強安慰他,“來,扶我一把。”

    修頤趕緊按住他,後麵的傷口有的地方已經裂開了怎麽能再動,“你別動,有的傷口已經裂開了,我去叫醫生來給你止血。”說著就小心翼翼的從謝銘謙身上跨過去下了床出門找人去喊醫生。

    推開門就看見上杉薰子端著盆水從麵前經過,水裏飄著血絲,搭在盆邊的毛巾上更幾乎全是血。

    她看見修頤出來邊停下來問,“可是銘謙醒了?”又跟解釋手裏的血水盆子,“這是剛才陳恆剛才用過的,挨了打不好好養著還亂動,傷口裂開又出血了。銘謙應該沒事吧?”

    修頤被她這一連串堵得差點說不出話來,趁她停頓的空擋趕緊說:“謝銘謙傷口也裂開了,還滲了不少血出來,趕緊叫醫生來!”

    上杉薰子驚得差點把手裏的盆扔出去,連忙答應著,“我這就去!怎麽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人省心!修頤你快進去看住他別讓他再動了,我這就去叫醫生來。”

    說完她就趕緊穩住手裏的盆快步走了,修頤覺得插不上手完全幫不了忙便隻能聽她的話迴房看著謝銘謙。

    轉身迴房之後就看見謝銘謙硬撐著身子要做起來,“你幹什麽!快躺下!”修頤被他嚇一跳,趕緊讓他趴迴去,“說了不

    讓你動你怎麽偏要動啊!不知道後麵的傷口已經裂開了啊!不想要命了就直接去死

    好了!”

    修頤口氣不好,但也隻是怕謝銘謙再傷得更重心裏著急罷了。

    謝銘謙僵著膀子又趴了迴去,有些自嘲的笑了,“沒事,更重的傷都受過,死不了。”

    修頤睜大了眼睛瞪他,一隻手按住他的胳膊就是不讓他動,“我不管,薰子姊姊說讓我看著你,我就不能讓你動,萬一你有個什麽好歹,我豈不是就算渾身是嘴都說不清!”

    他不是心腸硬的人,這幾日謝銘謙著實對他很好,涼了熱了端茶倒水全都不假他人之手,怕他無聊還尋了幾個孤本來給他解悶兒。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很討厭,平時正常的謝銘謙還是很好相處的,並沒有一開始以為的那樣無法無天的霸道,相反還是個比較講理的人。也難怪,他本就是軍人家庭出身,本身也是軍官,身上也有軍人的肅殺之氣也是正常的。但他的家教和在軍隊裏的教育也使他除了肅殺之氣更多的還有正氣,那是真正的浩然之氣。

    沒一會上杉薰子就帶著醫生進來了,陳禮和蘇淮生也來了。

    醫生先過來把原先的繃帶拆下來,謝銘謙背上有四處傷口裂開了,都還在緩慢的向外滲血。擦掉血跡和之前上的上藥,重新清洗消毒,然後又上了一遍藥。這次沒有纏繃帶,醫生說先晾涼對傷口會比較有好處。傷藥是上好的藏藥,活血生肌非常有效,能幫助傷口迅速恢複,但是就是上了藥之後受傷的地方的痛感會被放大好幾倍。剛才上藥的時候,饒是謝銘謙也在一直吸涼氣。

    陳禮坐在床邊的凳子上看著醫生給謝銘謙換藥忙活,等醫生走了之後問,“知道錯了麽?”

    “知道了。”謝銘謙一點都沒猶豫,態度很良好的跟陳禮認錯。

    陳禮轉著右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眼睛也不看著謝銘謙,隻是看著虛無的一點,沉吟半晌,“既然做了那就好好做下去,別丟你們謝家的臉。”

    “我記著了,絕對不會給老爺子和哥丟人的。”謝銘謙說完又問,“陳恆怎麽樣?”

    “他前些時候折騰了一會,剛才喝了安神藥睡著了。”蘇淮生接著他的話說,“呶,你也要喝的。”他拿嘴撇撇上杉薰子手裏的藥碗,“喝完了就讓你睡覺!看你們還敢不敢折騰!再折騰我就把小修修帶走,讓你再也找不著!”妖孽蘇故意惡狠狠的說,“這點小傷就折騰成這番模樣,哼,還差得遠呢!”。

    他看著謝銘謙和陳恆受罰心裏也不好受,但他又偏偏說不出什麽好聽的話來安慰人,便隻好這般虛張聲勢的恐嚇一番。

    謝銘謙明白他的意思,笑著說,“多

    謝“大嫂”關心!”

    氣的妖孽蘇頓時滿臉通紅頭頂冒煙。想當初他中文還不太好,讓謝銘謙和陳恆兩個混蛋拿這個“大嫂”不知打趣了多少次,偏生還不能反駁,就連陳禮都默認這個稱唿了。

    上杉薰子是最知道蘇淮生的,所以調笑說,“我看他是沒大礙了,都有精神來貧嘴了。”

    妖孽蘇伸手扒拉了一下他那一頭火紅的頭發,很大度的說,“快喝藥,喝完了趕緊必要睡覺!唧唧歪歪的那麽多廢話!你家小修修先借我玩幾天,反正你也是半死不活的趴著起不來。”

    修頤在一旁看著,隻覺得很是溫馨,謝銘謙雖然受了罰、被打的傷得很重,但是卻一點都不怨懟陳禮,反倒是心悅誠服的樣子。蘇淮生嘴上說得不好聽,但本質上還是很關心謝銘謙的,不然依他那個性子,別人在他跟前死了他都不帶眨一下眼皮的,哪裏還會這樣上趕著過來看人?上杉薰子就更不用說了,謝銘謙和陳恆被打她自然是心疼的不得了,請醫生熬藥什麽的都是親力親為,畢竟以她陳宅大總管,又是謝銘寒夫人的身份這樣的小事怎麽會勞動她身上?擱別人她也就隻是動動嘴巴吩咐下麵的人做事,能過去看看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麵子了。

    這一家子都是極護短的人,罰也是出於愛護的心理,罰完了之後還是一家人。

    因為上午的事,午飯也都忙活的錯過了。修頤因為之前吐了一迴,胃裏更是空落落的。所以在謝銘謙喝了安神藥睡著之後,上杉薰子就張羅這開飯了。因為兩個病號現在不能吃平時的吃食了,所以等他們醒了讓廚房做專門的病號飯給他倆。不是有藥膳師父麽?正好做些活血又促進細胞生長分裂的好消化的藥膳給他倆吃。

    飯還是在花廳吃的,不過是更精致些的家常菜,用料更好,味道也不用說。

    陳家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雖然這條規矩對蘇淮生從不具有約束力,但他現在也沒什麽心氣兒說話,因為他在想著一會吃完飯怎麽逗修頤玩。

    而修頤則是憂心忡忡的埋頭吃飯,對蘇淮生熱烈而詭異的目光毫無感覺。他在琢磨他到底要怎麽走。他身上沒多少錢,也沒有換洗衣物,家裏的大部分東西都被謝銘謙搬迴了他家。照這樣看他隻能先迴到t市的家裏取出保險櫃裏的卡和現金。

    他打算去終南山找清虛真人,他現在很迷茫——按常理來說,他是不應該和謝銘謙在一起維持那樣的關係的,不僅僅是別人的看法,也不是他對同性戀有什麽歧視——他麵對陳禮和蘇淮生也沒有感到什麽奇怪的——他隻

    是不覺得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他活了二十四年都沒發現自己會是同性戀,雖然他也從沒喜歡過什麽女孩子,但那也不能證明他就會喜歡男人的。

    再者,他覺得謝銘謙那樣的家庭和背景和他完全不是一個世界。他一點都不想被卷進什麽政治鬥爭或知道什麽他不應該知道的事情。說白了,修頤隻是個讀書人,隻是個有點膽小的普通年輕人罷了。加上他從小被家人保護的太好太純粹,更加覺得他和謝銘謙完全是南轅北轍的兩個人,是不應該有交點的。

    雖然謝銘謙對他還是挺好的,要星星不給月亮,也在他父母過世之後讓他重新體會到了有人陪伴的溫馨感,讓他不再總是一個人的那麽寂寞。但是謝銘謙對他逼得太緊了,修頤本能的想要逃跑。

    如果謝銘謙一開始沒有采取那麽強硬的手段和姿態,也許修頤和他的關係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修頤從不是個意誌很堅定的人,他的心腸太軟,如果開始的時候謝銘謙慢慢的一點點的接近他,對他好,也許,修頤現在就不會那麽抗拒他……

    說什麽都晚了。

    如果謝銘謙那麽做了,那就不是謝銘謙了。

    還是那句話,謝銘謙之所以是謝銘謙,就因為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土匪。所以,他和修頤還是有得磨的……

    上趕著的從來都不是買賣,情愛這事也是一樣,非要你情我願的才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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