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辦簽證去看我麽?”

    她問道,眸光柔和的讓他恍似在夢境。

    “我……”

    他錯愕。

    ——“嗬,都是騙人的吧……”

    ——“……那麽,就這樣結束吧,我們。”

    “……”

    夢境猛地破裂……

    腫怔之間,蒼白俏麗的麵孔上滿滿的嘲諷在何歡晨瞳孔中漸漸放大,又遠去,像是再也無法觸及的夢,快要支零破碎的散去。

    “你——”

    他喉嚨眼上像是堵著什麽東西,艱澀開口,又被湧上來的酸澀湮沒——這樣是不行的,她義正言辭又理直氣壯的態度下,是無理和任性,是怨恨和不滿——她不能這樣對待自己!半點餘地都不留,又把自己立於什麽樣的立場?

    鋪天蓋地的複雜情緒夾雜著深深的委屈和不忿,席卷了何歡晨的理智——果然,在她麵前,他是沒有理智的,就算有,也被她一點一點的消磨已盡。

    多少年前,遇見她母親的事情,她就那麽自作主張又理直氣壯的離去,如今的場麵活像是重演了那一幕,她真自私,真自私……這樣的念頭縈繞不散,他猛地上前、恨恨的抓住她胳膊,阻撓了她的離開。

    ——“艾萌萌,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所有犯過罪的人,都躲不過法律的製裁,隻因為我恰好是執法人員,你就這麽對我?憑什麽?就憑著我們是這樣的關係,你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人?就可以給我心尖上紮一根刺,再也沒法安心,一直在你的怨念裏?”

    ——“我們是瞞著你,瞞著你的是我們,我們!不僅僅是我,為什麽單單對我這樣?我……可以接受你所有的怨恨和不滿,可你不能輕而易舉的視我於無物,‘我們結束’這樣的話,不是你一個人可以做主的!”

    ——“你父親既然做了這樣的安排,你心裏是比任何人清楚……他在害怕,害怕唯一的女兒目睹他在法庭上、沒有尊嚴的那一幕,害怕父親在女兒心裏獨一無二的地位徹底被打破,他在痛苦、在難受、在自責,你為什麽還要任性無理的做這些無用的事?”

    ——“我們所有的人都在煎熬中,不單單是你,比起幺妹和她哥哥,比起那些受害人,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較勁?”

    “何歡晨!”

    表哥的臉,猛地煞白,低吼著想要阻撓他。

    艾萌萌迴頭,蒼白的

    麵孔還泛著腫怔,又像是不可思議般的盯著他,手指虛虛的抬起,低喃般的說著什麽……

    “你……”

    “我看透了那樣自私的你,所以,這次由我來說……”

    他高大的身影緩緩後退,一字一句又堅定無比的,要為他們之間,劃上句號。

    表哥的身影擋在艾萌萌身前,不斷的說著什麽安慰著她,透過他的肩膀,她盯著後退的何歡晨,雙目紅腫,淚水漣漣,倏地,霧眼大睜:“歡晨——”

    表哥迴頭間,一聲尖利又刺耳的響聲貫穿耳膜,他驚的想要上前查看,胳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艾萌萌僵硬著、死死抓著,他們眼看著何歡晨在倒退間,被躲閃不及的的士撞到一邊、修理路燈的修理車車體上……

    所有的一切好像放慢了速度,所有的一切又好像放大在腦海裏、眼前,所有的一切聲音又好像突然的靜止,隻餘下血液流動、心跳的聲音,一秒後,紛擁而至的亂哄哄、極速的爆炸在麵前。

    “歡晨……”

    艾萌萌聽見了自己的聲音,顫抖的像是停在水麵的蜻蜓的翅膀的翁鳴。

    何歡晨是懵懂的,他呆呆的站起來,眼前不斷的湧過人群,但是仿佛都於己無關的看著他,他摸摸疼痛的腦後,手指上沾了一大片的血跡,明晃晃的,在太陽光下,特別的刺眼。

    他心裏有那麽一刻是麻木的,但之後就是酸痛、苦澀,他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睛,想看清楚那裏麵有多少的關憂……

    有人過來問著他什麽,他緊抿著唇,揮散開,表哥衝過來扳著他肩膀,他用力的甩開他。

    “這次由我來說——我們結束了。”

    他說,緊盯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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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裏,雪花像是鵝毛一樣迅速的席卷著整個天地,二樓落地窗裏,厚實的香檳色帷帳旁立著嬌小的人影,墨色羊毛小外衫,卡其色休閑褲,長發柔順的披在背上,一瞬不瞬的目光落在大門口。

    白色的車子沉沉靄靄的開進來時,她的目光才有所動,離開窗前,坐在了臥室裏的小沙發上。

    桌上的鍾表一直在卡擦卡擦的響,代表著時間的流逝,在安靜的室內,莫名的叫人緊張不堪,像是一張隱隱張開的網在不經意間靠近,快要把人窒息了。

    門在預期裏被推開,秦任雙手揪著耳朵走進來,邊嘟囔著:“

    真冷,車上沒上防滑鏈,在市中心差點追尾,十字路那邊快要被堵死了,你表哥本來說今天過來,估計沒法過來了。”

    艾萌萌靜靜的沒答話,這裏是秦任名下的房產,靠近郊區,相當安靜,她想找辦法見父親一麵,就一直待在了s市,不知道怎麽被秦任知道了,就把這處借了出來,還上下的幫她跑關係——但是事情仿佛並沒有那麽簡單,案子本來就是省裏下達重點勘察的,現均已經定罪,就算是見一麵,都要等到專門定的那天,而且,據秦任帶迴來的消息,父親他根本不願意見她……

    “小萌萌,吃飯了沒,這附近也沒什麽餐廳,今天請我在家裏吃吧?”

    秦任笑嘻嘻的坐下,翹起二郎腿問道。

    “你餓了?”

    難得還有這麽一個朋友,在這個時候一如既往的對待她,艾萌萌心裏微動,秦任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隻是莫可奈何。

    “我可是帶了菜過來,那個羅宋湯,在這個天氣可是最合適暖人心肺的。”

    秦任涎著笑,樂不開支,抓起艾萌萌就往樓下走:“還有你醃的那個胡蘿卜,我媽都說好吃,再多弄點吧……對了,蔣筱不是要放假了麽,假期想實習去,我打算叫她也住在這裏,你們還能做個伴……”

    秦任一向話多,有他在的地方,好像一直是熱鬧著;艾萌萌心裏喟歎,一向口無遮攔的秦任,這時候雖然話多,可句句都小心謹慎,隱隱帶著濃鬱的關憂。

    她止步,頓了一下,才道:“我正好要跟你說個事情,我……打算迴去了。”

    秦任一怔,眉宇之間閃過一絲失落,“小萌萌,咱們之間可不能說禮節話,你別嫌煩了我,朋友麽,不就是關鍵時刻拿來用的?”

    “我是想通了……”

    她緩緩道,又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是自欺欺人,固步自封的想在這裏見父親一麵,可事實上,事情沒有轉機……”

    “我打算迴去,迴a市,開畫室或者接管表哥在國內的業務。”

    這麽些天來,她終於笑了一迴,像是這陳雪皚皚的天氣裏,突然顯露出了陽光,叫秦任看得怔了一怔,爾後聽她自嘲般的笑話:“不努力可不行,不努力的女人,往後隻有兩步路可走吧,逛不完的菜市場,穿不完的地攤貨,嗬。”

    秦任少有的沒有笑起來,直勾勾的盯著她:“你真想通了?”

    艾萌萌點頭。

    他突然就

    尖銳起來,猝不防及的道:“真想通的話,那為什麽不去看何歡晨一次?”

    她突然像是發慌的小鼴鼠,一下子慌忙失措起來,急急的下樓,連頭都不敢迴,更不用說搭話了。

    “艾萌萌,你真的就是這麽膽怯的女人嗎?”

    身後是秦任氣急敗壞的聲音。

    她真的是膽怯嗎?

    不是的!

    她是害怕,害怕的不能自已——那天他被撞了那麽一下,刺眼的血紅嚇怕了她,他依舊那麽頑固的站在那裏,對她說分手,那時候,她心裏荒蕪一片,傻傻的盯著他踉蹌著離去,身體卻像是被粘在了焦油裏,一點都動不了,就那麽看他越來越遠。

    她不知道有多矛盾,既想著父親,又想著他,可他既然能獨自離開,那麽是不是代表著他沒事,僅僅是撞了一下,似乎並沒有大礙的樣子,如若故意撇去那些瘮人的血跡的話……

    之後表哥的情緒也不太好,他絮絮叨叨的說起父親出事後,何歡晨的所作所為,除去他沒有徇私枉法,剩下的一切的一切,他都努力去做了,去安撫她的家人,甚至安撫了得知消息後的林阿姨,去想盡辦法幫她父親減少罪過,甚至一並接受了蘇幺妹的忿恨……他所做的一切,都與她緊緊的聯係在一起,但是受到了她那樣的待遇……

    然後……就是秦任的突然出現,和他帶來的消息:何歡晨失明了,似乎之前就有這樣的症狀,又加上突然被車撞了,導致腦神經壓迫……

    她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是什麽樣的情緒會多一點,木然的在廚房洗菜、淘米……卻沒有井井有條的做好,她腦子裏鑽了太多的東西,能理清的已經理清了,沒法理清的像是惡疾一樣,隨時會洶湧衝出,席卷她的一切理智。

    “何歡晨明明已經做好了一切,包括艾伯父不久會接受保外就醫,可他仍舊叫我來幫你,生怕你不會再信他!”

    秦任陰魂不散的跟過來,逼迫艾萌萌聽下去:“我昨天去看過他,瞧他那樣子,恐怕以後都好不起來了吧,從前被女人們爭相靠近的何歡晨,以後恐怕要被人避之不及了吧!”

    “你……你說什麽?”

    手裏的蔬菜瞬間墜進水池裏,水花四濺,她僵硬著,堪堪扭過脖子。

    看到她這樣的表情,他心裏無法不難受,但也總算有點為好友做了些事情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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