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美術館外觀還是老美術館的格局,隻是在新一任館長的提議下,翻新整葺過一番,花崗岩外立牆麵,深色鋁合金的窗戶,大銅門,東西兩側各有大紅柱間隔的長廊,三麵竹林環抱。

    主體大樓有兩層提供展覽,第三層則是邀請來賓的休息室等。

    館內展館空間通透、燈光設計獨具匠心,內部濕度、溫度都恰到好處,一切格局都滲透著當代藝術的概念;一層設置有休息沙發、免費茶水和點心。雖然人影綽綽,但即使人們是踩在灰白羊毛地毯上,都盡量小心翼翼,做到安靜優雅。

    開幕式秉承了一貫的簡潔,提名的青年藝術家頒獎後,館長盡地主之誼帶領眾人參觀展覽。

    “什麽是當代藝術?”

    秦任側頭垂眸,低聲問道,手指捏著的酒杯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著,圈圈酒紅色在杯壁滑過,旋起小渦。

    他說是要參加集團的一個收購會議,在艾萌萌提名的時候還是趕到了現場,說是會議已經結束,餘下的工作要勞逸結合的完成。

    “今天的藝術。”

    艾萌萌隨意道,她穿一件無袖羊毛長裙,外罩淺藍色小套衫,五公分的銀白高跟鞋走動之間,裙尾搖曳,煞是風情。

    那件黑色禮服終歸是沒法穿了,她在飛機上仔細查看過,隱形拉鏈上麵一個防止拉鏈滑開的插銷被扳斷了;當時秦任還打趣她是遇到了惡毒女配,將來的日子一定不好過。

    她在想,為什麽秦任隻單單聽她簡單講了一下經過,就判定是‘惡毒女配’做的,而何歡晨,明明一個檢察官,竟然半點端倪都瞧不出來?

    “就那麽簡單?那我現在喝酒、吃點心,參加展覽,這些行為,都是當代藝術?”

    秦任好奇下,分貝漸大起來。

    “噗——”

    展館兩側有不少參展的美術學院學生,聽見那話,有人忍不住笑出來。

    有個女孩大膽的走過來,“這位哥哥說的是有些道理的,本來嘛,‘當代藝術’在時間上,指的是今天的藝術,在內涵上,主要是指具有現代獨立精神和獨立品格,語言的藝術;哥哥你今日在美術館裏喝紅酒、吃的不管是奶香小點心,酸奶紫薯,還是椰蓉糯米小點心,豆沙芝麻小點心,這些行為都處在‘正在進行時’,當然了這個進行時的時代性體現在,‘你在當代’;比如說,八十年代的我們沒有這麽當代的藝術館,沒有這麽美妙的紅酒,沒有這麽美味的

    點心,所以,縱觀曆史,你今日的動態,對比從前,有它獨立存在的意義。它在藝術家的作品裏會反映出今天的時代特征,所以……哥哥你好有藝術家潛質哦~”

    秦任得意的瞟了艾萌萌一眼,姿態優雅的指指牆體上一副作品,問道:“妹妹的見解真是獨特,發人深思,可以給我講解下這幅畫要表達的涵義嗎?”

    “當然可以了,我是展館的講解員哦~”

    女孩馬尾辮在半空裏甩甩,分外開心的把自己胸牌舉在秦任眼前,清水的黑眸亮光點點,含了一絲嬌羞,低聲說:“這個是我名字……”

    說完後飛快的轉身,走在油畫前,煞有介事的瞧瞧了畫,清清嗓音道:“哥哥你從畫麵看到了什麽?”

    秦任亦是煞有介事的抿抿唇,“我——看到了紅色、藍色、黃色筆觸的——率性亂畫。”

    艾萌萌正背對著他和一位藝術工作者交談,輕咳了兩聲,手掌貌似無狀的扶扶額頭,嘴角抿笑。

    “呃——您後退,再告訴我看到了什麽。”

    女孩拉著秦任後退五六步,黑眸分外認真的盯著秦任思索的視線。

    “這個距離能最好的縱觀全畫麵,有種立體感……顏色很鮮明……構圖很奇特……想要表達的東西——瞬間衝擊在你的視網膜——”

    女孩一點點提示著。

    “精子!”

    秦任恍然大悟,毫不遲疑開口,手指在半空裏劃下一道半弧,對自己的看法分外自豪。

    “還……還有什麽……”

    女孩臉色變變,但到底還是學習過幾年藝術的美院生,穩定心神後再次問道。

    “你眯著眼睛看,腦袋裏想象一下,我們先虛化畫麵的底圖……那麽藍色的、紅色的、黃色的、帶著小尾巴……它們遊動起來了……遊啊遊……遊啊遊……你知道的,精子要想與卵子結合,首先在內部進行優勝劣汰……再衝破重重障礙,才能到達輸卵管與卵子相遇……而現在的這幅畫麵……它表現出來的是,是一億六千萬個精子背後的爭奪戰!是——優勝劣汰的現實規則!”

    秦任一錘定音,他笑顏灼灼,仍舊沉迷在畫麵裏,片刻側頭見女孩雙目迸光,分外崇拜的眼神盯著他,小嘴一張一合,欲言又止。

    “我們去那邊吧。”

    艾萌萌及時挽過秦任手臂,對一側的女孩微笑點頭,“謝謝你的講解,繼續努力哦~”

    走前的同時聽見身後一聲低唿,“哎呀,那位女士是那副作品的作者啊,怪不得她的男伴有那麽獨到的見解。”

    “哥哥,能告訴我精子們最後的得勝結果嗎?”

    一離開人群視線,艾萌萌推開秦任,抱胸看他。

    “都失敗了!”

    秦任睥睨道。

    “哦?失敗?”

    “是啊,因為重量級別的我——還沒參與爭奪戰!”

    秦任得意洋洋,艾萌萌笑得詭異。

    “怎麽?”

    他摸摸後腦,她那笑,怎麽看怎麽瘮人。

    “上周我在學校路蔭道邊看見有個女同學,啃著饅頭背英語單詞;恰好我認識她,是英語係的高考狀元,隻可惜家境很不好,聽說要靠自己外出打工才能維持基本生活費用……”

    她若有所指,娓娓道來。

    “呃……然後呢?”

    秦任再次摸摸後腦勺,腦袋探在鎏光溢彩的大柱上照自己麵孔。

    “然後……我請她一起去食堂吃飯,雖然她推辭了很多句,最後還是跟我去了,食堂人多,她不小心被擠了一下,隨身的兜裏掉出來一部手機……”

    “哦?”

    “那部手機啊——是我幫她撿起來的,有2.86英寸大小,最奇特的是——”

    “什麽?”

    “你手機呢?拿出來我用下。”

    艾萌萌攤開自己手掌,饒有興致的看他。

    “呃,沒了,丟了,好像忘記帶了。”

    秦任四下的摸,無果,臉色還是一貫的油腔滑調;哪知艾萌萌小手一撈,從他褲兜裏摸出一部小巧的粉紅色手機。

    她得意的哼哼樂著,揚揚手機,“裝吧你!蔣筱拿著的那部手機,就是你的!你不會忘記,幺妹拿那部手機當轉頭砸過你,上麵有道明顯的痕跡。”

    能和秦大少親密到互換手機用的女人——她還未見過。

    秦任哼哼唧唧,左顧右看的找辯駁的措辭,猛地對上艾萌萌了然的目光,耳根不由得一紅,喏喏道:“不過一部手機……你搞的跟福爾摩斯探案一般……”

    “你是心虛了,我的好哥哥!”

    艾萌萌嗔怪的瞪他,她也是為他高興的,能瞧得出來他是認真的,不然不會這麽藏藏掩掩的,終於,有那麽個女生,和秦任不是‘哥哥

    ’‘妹妹’這種不搭調的關係了。

    “那你……有沒有點點失落?心悸?難過?傷心?”

    秦任桃花眼滲透出些許莫名情緒,又恍似隱藏了些許期待。

    “失落有那麽點,其他談不上。”

    艾萌萌嘟嘴,嘟囔著,“什麽感覺呢……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在將來的某一天要完全成為別人的‘私家用品’,也終於體會到……為什麽母親嫁女兒時,要哭了……”

    “……”

    展館的夜宴在三樓,秦任作為館長的朋友,也參加了,在宴會上他不時和相識的人交流什麽‘投資’‘項目’,艾萌萌喝了幾杯酒,率先告退了眾人。

    沿著鋪滿羊毛地毯的走廊走到露台上,玻璃外,視線之內一片燈光璀璨;僅僅這麽一幕,就完美的詮釋了夜上海的美麗優雅。

    不遠處的立交橋上車流不息,她吹著夜風,扶著下巴,視線下移,倏地頓在一點。

    彼時的上海帶著沙灘上潮膩又清新的味道,館外小道兩側不知名的樹木蔥蔥鬱鬱,打下密密的暗影。報亭旁邊立著一道挺拔的暗影,正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的方向。

    何歡晨!

    即使看不清他的麵孔,依然毫無征兆的因為他的出現,她胸口泛起一陣悸動,轉而飛快的轉身,朝樓梯口奔去。

    在館外大門口,她撲進堅實的胸膛裏,鼻息裏鑽進他帶著涼意的氣息,腦袋上方傳來他的輕笑,“跑這麽快都不怕崴了腳嗎?我……我又不會消失掉。”

    “你來幹嘛?和花蝴蝶一樣,在這裏有事情要洽談?”

    她故意惱他,卻不肯離開那熟悉的胸膛。

    “嗬,我是來參展的,麻煩艾小姐帶路了,連帶做我的講解員,好嗎?”

    他扶起她身子,分外認真。

    她抬起手指,指指一旁的鎏金牌子,“何先生到來前,不曾了解貴館的開放時間吧?早九點到下午六點,過時不候!”

    “真遺憾,我明早七點半的飛機要迴去。”

    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黑眸在夜色裏靜靜流淌著星光,分外無奈。

    “那麽……除此之外,你來這裏是想和我渡過一個瘋狂的夜晚?”

    她眨眨剪水瞳,意有所指。

    “不,我想和你渡過一個浪漫的夜晚。”

    他攬住她肩膀,在她光滑的額頭印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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