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政府後山會議室,坐落在後山的山頂上。一條筆直陡峭的石梯,穿過茂密的灌木叢,從縣政府的後門延伸到會議室的大門前;今天,石梯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戒備森嚴;胸前配有證件的縣衙差事,個個神情嚴肅,上下穿梭忙碌著。

    縣政府大門也加了崗哨,由於各科室關門插鎖,莫法辦事,崗哨隻好把從十裏八裏趕來辦事的人,堵在大門外邊;一會兒,大門前就堵了好多人,有想辦事的,也有看鬧熱的,……

    蔣縣長是省上一散會,就晝夜兼程,昨晚三更時才迴到縣上;今天一大早,他就在後山會議室,緊急召見部分區、鄉、保、甲的負責人。

    縣政府召開緊急會議,而且放在後山會議室開,這可是縣城裏的稀奇事。

    後山會議室是當年馮縣長的傑作,打地基就用了七年,完工時就快到十年了;就在完工這一年,紅軍解放縣城的頭天晚上,馮縣長第一次使用這會議室,緊急召開區、鄉負責人會議,作了堅決抵製紅軍赤化的工作布署;可會議結束的當天晚上,馮縣長就帶著全家通過會議室的暗道,從後山逃迴老家去了。

    馮縣長隻用了兩計就保住了命:一計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二計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縣城裏人人皆知馮縣長修會議室是假,修暗道逃命是真,所以就有了“逃亡會議室”的說法。

    後山會議室有了這個不吉利的說法,蔣縣長上任時就發誓:“我就是把會議拿到露天壩去開,也不沾上逃亡兩個字!”

    可蔣縣長的嘴巴再硬,也硬不過省上的調查組啊!當掛在城門上示眾的紅軍遊擊隊長蔡明國的人頭,被諸葛常祿搶走後,縣城發生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騷亂,省上派來了專案調查組;為了避免引發更大的騷亂,調查組封鎖消息,特意地選定在後山會議室,宣布了省上對蔣縣長的處分。盡管蔣縣長把責任都推到了山黑子身上,調查組還是認為大山裏的土匪,咋能左右政府的決策?紅軍人頭被搶走,縣城發生嚴重騷亂,責任應由政府來負。

    後山會議室有了這兩次不好的結果,人們都認為這會議室邪門,蔣縣長也就沒在這裏開過會了。今天蔣縣長在後山會議室開會,這消息就象長了翅膀一樣,一傳十,十傳百,一會兒就傳遍了縣城的各個角落;四麵八方的人都湧向了政府大門前的石壩子裏,爭著搶占視線最好的地方,看著後山會議室的動靜。

    ……

    縣政府大門前的石壩子,可供五六百人集會。政府召開的民眾會議、公捕公判會、過年過節的慶祝會,以及各種戲劇雜耍都在這裏進行。縣政府大門兩邊的牆上是重要事項的張貼欄,如救災救濟、安民告示、法院布告、學校張榜等等都是通過這裏,把消息傳給大山裏的人。那些熱門廣告,如算命的、看風水的、治皮癬的、治不育症等也看重這個地方,紛紛來這裏爭地盤;有一次,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然把好幾張治爛腳丫的廣告,貼到了發放救災物資的告示上。這可把蔣縣長惹火了,他氣勢洶洶地跑上前,把廣告扯下來撕得粉碎,還叫救濟科的人重寫了告示貼上去;那知第二天早上治爛腳丫的廣告,又覆蓋了上去。蔣縣長哪能罷休,派出警察全城搜查,終於把寫廣告的人抓住了,弄來一審,那人說:“告示上的人不該吃救濟,吃了救濟糧要爛腳趾丫;我就為他們開了治爛腳趾丫的藥,有啥錯?”弄得蔣縣長是騎虎難下,隻好不了了之。

    後山會議室的會開得也真夠奇怪的了,隻見開會的人從石梯上去,就沒見有人從石梯下來。

    已到下午了,各種猜測接踵而來:

    “蔣縣長從省裏開會迴來,一定有重大事項宣布!”

    “國民黨垮台了,縣政府要關大門了!”

    “解放軍早就過了長江了,蔣縣長坐統子的日子也是數天天了!”

    “說不定,蔣縣長跟馮縣長一樣,給這些人開完會,晚上帶著婆娘娃兒也會從暗道跑了!”

    “縣衙背槍的都上了會議室,是不是蔣縣長要殺人滅口喔!”

    “扯蛋,蔣縣長聰明得很,把這些人殺了,又從哪裏去撈錢?”

    ……

    為了這次緊急召見,省上會議還沒結束,蔣縣長就派人打前戰,做了充分準備。在會議室的前麵擺了一個大鐵爐子,專門用來燒開水,保證幾十個人的開水供應;會議桌上擺上了上等的水煙絲、上等的葉子煙、上等的茶葉,泡上了清一色的蓋碗茶;每人麵前還擺有一盤糕點,說是這糕點是用北邊最好的麵粉做的。

    蔣縣長的緊急召見,有三項內容:第一項是蔣縣長傳達省上的會議精神,說:“解放軍已經打過了長江,省黨部要求每位同仁,必須加強自律,堅守崗位,穩住陣地;凡是背叛黨國的一律格殺無論,凡臨陣脫逃者一律嚴懲不怠,凡當地發生反政府勢力的一律就地殲滅。”

    省上召開的是縣長,縣黨部書記會,那規模,那陣勢,那派場,是任何一次會議無法比擬的;更有甚者的是,省長還宣布了國民政府給大家加薪的文件。在安和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山區縣,與其他縣不同的是,蔣縣長是縣長和黨部書記一肩挑,既當爹又當媽。蔣縣長深感時局不穩,國民政府搖搖欲墜,官員們人心惶惶;在這動蕩不安的時局中,咋個坐穩這把交椅?蔣縣長曾經也是心神不定。

    省上的會議精神,蔣縣長傳達很簡短;他認為如把形勢分析得太透,一定會動搖軍心;與其說講明道理再去幹,還不如蒙著頭幹了的好。

    第二項是政府管救濟的蔣科長,匯報北山鄉一帶土匪猖獗的情況。蔣科長說:“諸葛故城諸葛家三房的幺兒子諸葛雲龍,糾集天河山唐家寨、李家寨和附近的山民,在唐家寨成立天河會,說要殺了山黑子,實際上是把矛頭對準縣政府,實屬謀反。以前就有不少的人反映,棒老二橫行鄉裏,人們安危沒有保障;現在連所謂大山英雄的兒子都上山當上了棒老二,老百姓的安危就更莫法保了。”

    這次在省上開會,省黨部書記點到蔣縣長名字說:“你們安和縣土匪猖獗,有人反映你們縣政府與山上的棒老二有往來,這有損國民政府的威信;請你們務必解決棒老二騷擾老百姓的事,以增強老百姓對國民政府的信任。”更不可思議的是,省黨部書記在大會上批評了蔣縣長,一散會就把蔣縣長請到小會議室,說:“你們北山幅員遼闊、崇山峻嶺、地形複雜,是一塊重要的戰略要地;當年紅軍在那裏能夠發展壯大,如果黨國有個什麽閃失,你們北山倒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好地方;你現在就要迴去考慮,要大張旗鼓地培植這塊地盤的實力,我會抽時間來北山視察的!”

    聽了省黨部書記這番話,蔣縣長又吃驚又擔憂,他吃驚的是沒想到省上還這樣重視這塊地盤,自己還成了黨部重用的紅人;擔憂的是解放軍勢如破竹,恐怕就不是紅軍搞根據地的做法了,我這個縣衙統子能坐得住嗎?

    省黨部書記看穿了蔣縣長的心態,委婉地說:“蔣縣長,蔣書記,你不要有任何幻想了,象你這樣做過十幾年縣長,又跟大山裏的棒老二保持長期合作關係的人,到時不讓你吃槍子,也得剝你的皮。當然棒老二也不是不能用,就看用在什麽時候,你為了穩住地盤,你用棒老二就用得好哇!你好好想想,北山所屬的諸葛故城是南北交通要道,自古以來是兵家爭奪的後方基地,你加緊建立健全基層組織體係,到時是用得上的。”

    蔣縣長沒想到省黨部對自己的情況一清二楚,更沒想到黨國竟然很看重北山這塊地盤;他越聽越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重,越聽越覺得信心百倍。

    這時,秘書進來了,說:“書記,省長叫你過去研究財政支出的問題。”

    蔣縣長還沒來得及想清楚,“謔”地站了起來,說:“報告書記,我為黨國效忠,不成功,便成仁!”

    ……

    當蔣科長一匯報完,蔣縣長就接著講:“大山裏的人說諸葛常祿與棒老二山黑子是死對頭,現在他兒子諸葛雲龍當了棒老二,也不就成了他老子的死對頭了?諸葛雲龍與天河山的幾個寨子串通一氣,把附近的山民都逼上山,占山為王,這不是當棒老二,還是幹啥?有人說縣政府是山黑子的後台,這簡直是胡說八道,縣政府是黨國的政府,這是往我臉上抹黑!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別有用心。諸葛雲龍反對政府,與黨國為敵,必須堅決鏟除。”在座的有誰不願給民眾作主?不願意鏟除棒老二的,請舉手!

    蔣縣長講話殺氣騰騰,火藥味十足,台下的人有誰不想明哲保身,私下說話都不敢,誰還敢舉手不讚成!

    接著,蔣縣長說:“我宣布第三件事:在北山建立安全防範區。北山所屬的諸葛故城、天河山、山神廟、三道彎、四馬堂一帶,近來十分不安寧,老百姓很有意見;省黨部指示政府出錢建立北山安全防範區,為老百姓的安危著想,當然也是為大家的安危考慮。紅軍能在這裏建立根據地,難道我們就不能在這裏建立根據地嗎?這裏山大路陡,資源豐富,迴旋餘地大,隻要有地盤在手中,就不怕走不到路。我是這樣安排的,用三個一點來解決:向上爭取一點,省長已表態,說黨部安排的事,財政不能打折扣;縣政府集中一點,大家都知道今年政府的日子也不好過,財政赤字啊!可這是黨國的大事,再窮也得幹;請大家捐一點,想必你們都是明白人,總不能活活地讓他們把命革掉嗎!”

    第三項事一宣布,全場鴉雀無聲,就連抽煙,喝茶也都停止了;這真金白銀,誰會心甘情願地把錢拿出來!

    ……

    蔣科長早就準備好了紙墨,他坐在旁邊,把桌子上的簿子攤開,提著筆等著捐款的人。

    ……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一個人去登記捐款。

    蔣縣長又做起動員了:“大家要認識清楚,縣政府安排救濟科來管這事,你們就當是救濟黨國於危難之中!這次捐款是有迴報的,捐錢多少與享受安保的程度是成正比的;而且這次捐款要入財政科的帳,將來政府日子好過了,加息償還。”

    真是怪事,這麽優惠的條件,還是沒人響應。

    ……

    蔣科長站起來說:“建立北山安全防範區,北山鄉有不可推脫的責任;諸葛故城是你北山的中心,諸葛雲龍這棒老二出在故城;天河山是山中糧倉,也被諸葛雲龍占了。難道說你當鄉長的,還幹指拇沾鹽,走得到路嗎?馮鄉長,你起來給大家說個明白吧!”

    還是蔣縣長老道,說:“蔣科長,你咋個把話說得那麽難聽,人家北山的馮鄉長早就有準備了;他可是每次捐款拿的都是頭彩,今上年捐款修路,他挨門逐戶動員,北山家家戶戶都有表示。”

    馮鄉長開始覺得蔣科長出的難題不好答,可當蔣縣長說到今上年捐款修路的事,他突然覺得有路子了,說:“上半年北山人是個個出錢,為了湊夠修路的錢,就連掏的鳥蛋都捐出來了;現在要北山人捐款,隻有等明年開春,母雀雀多下幾窩蛋,多孵些母雀雀,這些母雀雀下的蛋,一個不剩的賣成錢都交給政府。這件事,我可以保證,……”

    還沒等說完,台下就是一陣哄堂大笑,……

    蔣縣長把桌子一拍,說:“馮誌國,你不要仗著你北山靠山吃山,諸葛故城生意紅火,山民日子過得比其他地方好,每次政府捐款都要給你說好話;這次不行了,這是關係黨國的利益,算的是政治帳,不是跟你山民算小帳;這次你捐也得捐,不捐也得捐,你知道嗎?批你這鄉長時,就有人說‘你爺爺參加了紅軍,好在你爺爺沒當兩天就戰死了,也就沒再追究你了;還有你跟諸葛雲龍的關係,縣黨部也有材料,可能有些問題是說不清楚的!;黨國利益至上,你就好之為之吧!坐下,還不坐下!要跟我示威?大家要想明白,這安和縣還是我當家!”然後,蔣縣長又把話頭引向蔣得發,說:“蔣老二,你當年去鹹陽做掌櫃,是諸葛雲龍的老爹選的吧!這次馮鄉長推薦你當諸葛故城的保長,說你是被諸葛常祿逐出商號的,也就沒把你往諸葛雲龍身上靠;把政府的事情做好了,既往不咎啊!你蔣老二做生意精於算計,諸葛故城捐款的事,也要精於算計才行啊!”

    新任保長蔣老二在鹹陽見過大世麵,是嚇大了膽的麻雀,對蔣縣長的話是一個耳朵進,一個耳朵出。隻見蔣老二麵帶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蔣縣長,不住地點著頭,……

    台下的人有誰吃了豹子膽,還敢反對縣政府的決策?況且這建北山安全防範區,還是省黨部的指示。

    ……

    怪事,馮鄉長被蔣縣長批評後,台下個個麵部表情倒輕鬆許多了;他們知道蔣縣長今天要錢,能不遷就台下這些財神嗎?全場重新響起了抽煙、喝茶的聲音,還有人把桌上的糕點喂進了嘴巴。

    這會從早上開到下午,都莫法結束。整個會議室煙霧彌漫,抽水煙的“咕嚕咕嚕咕嚕”的聲音,抽葉子煙的“吧噠吧噠吧噠”的聲音,喝茶的“唏索唏索唏索”的聲音,混雜其中,不時響起一陣一陣的咳嗽聲,唯獨就沒有人開腔說話,……

    坐在台上的蔣縣長有些不耐煩了,他猛地抓起桌上的紙煙盒,迅速抽出一杆煙來;接過蔣科長遞過來的火柴,點燃了紙煙;狠狠地吸了幾口,一杆紙煙就隻剩下小半截了。

    蔣縣長說:“好嘛!今天我們就來比賽,誰抽得、喝得、餓得;不說話、不表態、不出血是走不到路的;國難當頭人人有責!難道你們這些人還能安穩地坐在這裏?識時務者為俊傑呀,……”

    台下有人舉手。

    蔣縣長馬上甩掉手上的煙頭,說:“你說,你北山出多少錢?”

    馮鄉長說:“報告縣長,我要屙屎!”

    頓時,台下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蔣縣長鎮定自若,說:“屙屎屙尿,水火不容,去就是了!我姓蔣的向來是有人情味的!就憑桌上擺的吃的喝的抽的,就表明了縣政府與你們協商的誠意。馮鄉長,你快去屙屎,屙了屎迴來,你就得帶頭表個態!

    ……

    這會開到了晚上,蔣縣長也沒等到哪個自覺上台認捐。蔣縣長還是拿出了縣長的威嚴,拿著名冊一個一個點名上台,硬把捐款的數子畫到了簿子上,當事人蓋了手印後,才允許下台去。

    ……

    諸葛雲龍上了天河山,震驚了山神廟,山黑子好長時間都是整夜不能入睡,老是想:“真是天要滅我?天地這樣大,難道就沒有我的棲生之地?在隊伍幹,狗日的斷我官路;在隊伍上弄到一點錢,手下的又斷了我財路;占了山神廟,諸葛雲龍又來斷我的生路!這狗崽子是吃了豹子膽,膽敢上天河山與我爭地盤;誰敢搶我山黑子的飯吃,我叫他死無葬身之地!諸葛雲龍你休想困死我!”

    ……

    一大早,傳令官王癩子就把人集合起來了,說:“長官要訓話,蔣縣長派人來了,山神廟要伸皮了!”

    山黑子說:“你們看,這位是縣衙的蔣科長,專門給我們送給養來了,傳令官,鳴放禮炮歡迎!”

    這可把傳令官弄懵了,王癩子想:“長官啥時候叫準備鳴禮炮歡迎;國民黨軍隊圍剿紅軍時丟下的那幾門爛炮,早就沒有炮彈了!”想到這裏,他跑到山黑子的身邊說:“長官,那炮早就沒有炮彈了,咋個鳴喲!”

    今天的山黑子顯得特別有耐煩心,說:“傳令官,你就不懂了,難道放槍不是鳴禮炮?快放槍呀!蔣科長遠道而來,起碼的規矩還是要的。”

    接著,所有的人對著天空,就放了一陣排子槍,……

    蔣明全作為縣衙的欽差大臣,硬是風光之極,他身穿中山服,頭帶禮帽,還特意買了根拐杖拄上;不管山黑子奉承也好,鳴禮炮也好,他都是一副慈善的樣子,微笑著;這派頭,這打扮,還真把山黑子的勢氣提起來了。

    山黑子說:“蔣縣長派救濟科長來送給養,已經說了過去規定的標準不變;現在北山要建立安全防範區,我山神廟的經費,不光是縣衙要給,而且省上也要給。諸葛雲龍與縣衙為敵,與我山神廟為敵,是北山安全防範區的最大隱患;我們要把他娘韓秋紅抓上山,控製起來,逼著諸葛雲龍退出天河山。山岔口到諸葛故城獨路一條,韓秋紅就要從鹹陽迴來了,抓住她,我們就有了解決諸葛雲龍的本錢。”說完他提著那條皮帶,從隊列中走了一圈,然後迴到原來的位置,說:“你們不要相信山下的謠傳,說當年的紅軍又要打迴來了,一派胡言亂語;有那麽容易?那些扛大槍的紅軍,就憑那氣數,還能打迴來!就是打迴來,這山神廟也是塊風水寶地,有哪年的戰亂絆到山神廟的?你們放心,好日子還在後頭,縣衙蔣科長說:‘縣長要把山神廟作為救濟的重點對象,今後山神廟的開支由縣衙負責一半;如果把安全防範區建成了,山神廟的開支全部由縣長一支筆簽。’你們在家裏臉朝黃土,背朝天,能享上這福嗎?你們說能不能享到這福?說大聲點,迴答清楚!”

    哪個敢說個“不”字?不僅不能說,而且說慢了,山黑子手上那皮帶是要吃肉的喲!

    全場齊聲吼起:“不能享福!不能享福!”

    ……

    在米倉山的入口處,王老六心急火燎等著。

    韓秋紅跑鹹陽已十年了,每次迴大山,當家人諸葛常德都要安排王老六,按照諸葛山莊的老規矩到山岔口接。王老六一到山岔口,就覺得氣氛不對頭。

    王癩子陰陽怪氣地說:“王大管家,想必你是來接二姨太的吧!”

    這使王老六大吃了一驚,想:“山神廟的棒老二咋個知道二姨太要過山岔口?棒老二在守誰?這裏肯定有事要發生!”他來不及多想,就直接趕到了米倉山入口。

    王老六虔誠地拜著土地廟,說:“大慈大悲的土地爺,你向來是除惡揚善,二姨太可是個大好人,你就保佑她順利過了山岔口吧!”

    韓秋紅一進米倉山入口,見王老六守在這裏,她驚奇地問:“王管家,你咋個到這裏來接我?跑這樣遠幹啥?說的是在山岔口等嗎!”

    王老六焦急地說:“二姨太,山黑子親自出馬,在山岔口守了好多天了,說是要捉一個人,還是縣衙門交辦的。”

    韓秋紅大笑起來,說“王老六,你就不想想,縣衙門要捉人,也不會捉一個老太婆嗎!你用不著擔心,我們還是把入山的禮數盡到。”說完,她就走到土地廟前,大聲招唿道:“兄弟們,快來拜土地廟!”

    韓秋紅、諸葛雲強和背二哥們,走到土地廟前,閉上雙眼,默默地祈禱著。

    出入米倉山拜土地廟,大山裏的人周而複始地遵循著,諸葛家的人也是這樣遵循著;他們把土地廟視為保護神,祈禱土地爺保佑平安,祈禱的儀式也是千遍一律。

    韓秋紅拜了土地廟,王老六還是不放心,說:“二姨太,還是小心為好,我和雲強先走一步,如幺店子有啥變數,我及時叫人來報信。”

    諸葛雲強說:“娘,王管家說得有道理,山黑子詭計多端,我們要有所防範才是。”

    韓秋紅茫然地望著他們,心裏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愁緒,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天黑下來了,寂靜的大山逐漸退出了人們的視野,背二哥急促的腳步聲、不時發出的喘氣聲,給大山增添了幾分生氣;他們多麽希望快一點趕到山岔口幺店子,喝上一碗熱湯,用熱水燙燙腳,再睡上一覺。

    幺店子的燈火映入了視野,有背二哥在吼:“幺店子到了!幺店子到了!”這吼聲還沒落地,就聽見背二哥的腳步更加急促了,那些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向幺店子發起了最後的衝刺。

    諸葛雲強疾步上了幺店子地壩,迎接他的是唐三姑的男人肖碧富,他緊緊抓住雲強的手,沒有說話。諸葛雲強已感覺到發生意外了,還沒等他完全反應過來,就聽到身後一陣吼聲:“還不快走,不走,你們是想吃槍子了。”十幾個背二哥被王癩子押著。

    山黑子狂笑著說:“哈哈哈!二姨太,你辛辛苦苦做啥子嗎?摸天黑地地為諸葛家人奔波。”

    這時,王癩子上前報告:“報告長官,二姨太不見了,可能已跑了!這領頭的是她的兒子諸葛雲強,我認識。”

    山黑子大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把她兒子抓起來;我看這入山的路,就隻有一條,她一個女人家,還插翅飛了不成!”

    諸葛雲強和十幾個背二哥被押進了一個屋子。

    唐三姑和肖碧富看著幹著急。

    王老六這兩天光拉肚子,就要到幺店子了,肚子“嘰咕嘰咕”叫個不停;他隻好跑進林子拉稀了,還沒等他拉完,就聽到了山黑子的吼叫聲。

    王老六嚇得滿身大汗,撲爬跟頭地往迴跑,想:“這可咋辦?山黑子把守山岔口,硬還是來捉二姨太的,來者不善啊!”他跑到三岔路口,把一個夥計撞得退了三大步。

    王老六對韓秋紅說:“二,二姨太,大事不好啊!山黑子真是衝著你來的,他們已把雲強少爺抓起來了。”

    韓秋紅很震驚,想:“山黑子究竟要幹啥?攔路搶劫!冬天到了,搶這些棉花正用得上;不對呀,山黑子咋個知道我這兩天要過山岔口?”

    王老六說:“二姨太,你就暫不要迴故城了,到唐三姑娘家住一陣子,等事態稍加平息再說;如是山黑子劫了這些背篼的貨,也許會放雲強少爺一馬。”

    韓秋紅若有所思地問:“我要迴故城的消息,除了諸葛山莊的人知道,還有誰知道?王管家,這可不是空隙來風啊!”

    王老六說:“你叫夥計打前戰帶信給當家人,當時在場的還有蔣老二和縣衙的蔣科長。”

    韓秋紅說:“好糊塗啊!你們就沒想過,縣衙與山神廟狼狽為奸,蔣科長肯定會把這消息帶給山黑子;這恐怕不是攔路搶劫那樣簡單,這與雲龍上天河山有關啊!如果我不去幺店子麵對山黑子,這狗強盜肯定要對雲強下毒手!”想到這裏,她說:“王管家,這說明縣衙和山黑子已聯手對付諸葛雲龍了;他們兩兄弟有難,我豈能袖手旁觀,我要直接去見山黑子,救出雲強,弄清楚他究竟要幹啥?”

    王老六知道二姨太的脾氣,認準了的事非做不可。

    王老六忐忑不安地走進了幺店子的地壩,王癩子和幾個人,一窩蜂地跑了上來,把王老六架到了山黑子麵前。王癩子說:“長官,這就是諸葛山莊的大管家,他肯定知道韓秋紅的去向。”

    山黑子漫不經心地說:“我倒不怕她韓秋紅跑,她會丟下了她的寶貝兒子不管嗎?”

    王老六顫栗著說:“長官,二姨太要麵見你。”

    山黑子把手中的酒碗猛地朝桌子上砸去,吼叫道:“你看這二姨太不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嗎,給老子帶進來,我倒要看諸葛常祿的二姨太管不管她兒子!”

    韓秋紅進來了,她的心在顫抖,眼前這個人就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劊子手;現在兒子雲強又在他的手中,她唯一的希望是要救出兒子。

    山黑子裝腔作勢地說:“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諸葛雲龍占山為王,跟我吃的是同一碗飯。不過你兒子欺人太甚啊!他占了我的地盤,搶我的飯吃,還聯合唐家寨、李家寨的人,要將我斬草除根。你這做娘的該不該管管你的兒子?”

    韓秋紅斬釘截鐵地說:“諸葛雲龍與你走的是不同的道,吃的是不同的飯;是你欺人太盛,在大山裏胡作非為,無惡不作,他是你逼上梁山的;不過我也要告訴你,做事不能做得太絕了,做絕了是會有報應的。”

    山黑子從板凳上跳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韓秋紅,你不要敬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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