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厲晚的母親是抑鬱而終的,最後留給他的遺物隻有一把烏桐木的古琴。但是前段時間有個專門收集古琴的大盜把主意打到了這把古琴上,即使當時他發現了卻沒能阻止琴被盜走了。


    之後他查到那大盜如今在江城停留,為了大盜引出來才放出這麽個噱頭。


    雖然猜到對方是有什麽苦衷才會做此扮相,但是親耳聽說還是會不可自抑的想歎氣。柳望承忍不住抬眼又打量了一眼眼前的男人,比起平日裏的黑色勁裝,如今的寒厲晚多了幾分清冷少了幾分戾氣。


    他見過寒厲晚的手,修長有力,但那是一雙持劍的手而非彈琴的手。


    “這把琴是我父親從多方尋來的烏桐木,親手為我母親所製,意義深重。”


    月光下,寒厲晚的聲音有些縹緲,他的眼神幽深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過往。柳望承覺得對方經曆的遠遠不止這些,這個男人身上似乎藏著許多讓人好奇的東西,就像一個閃光點吸引著他去伸手……


    他的父親明顯是愛著他的母親,那他的母親又怎麽會是抑鬱而終?


    還有他這麵癱和寡言的性格,總不會是天生的吧?


    也許當時的氣氛實在是難得和諧,柳望承輕聲說道,“如果你不嫌棄的話,等我的手好了我給你彈一曲。”他雖然精通音律樂理,但是輕易不會把他的琴拿出來。


    他的琴,隻對知己,隻對至親。


    寒厲晚算什麽呢?也許連柳望承自己都想不明白,想為對方彈奏隻是一瞬間萌生的念頭。他本該因為這把珍貴的古琴而感到興奮,但是現下卻隻希望對方能好好的把這個彌足珍貴的物件取迴來。


    寒厲晚看著對方那清澈的眼眸,輕聲應道,“好。”


    接著柳望承就迴了別院,抓大盜這種事情他還是別摻和進去比較好。要武功沒武功的他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萬一拖了後腿就……很尷尬了……


    之後的幾天又恢複到之前的狀態,柳望承繼續好好養傷偶爾看看寒厲晚練劍。不同的是他現在不用擔心打擾對方而悄悄的走開,直接就坐到涼亭裏喝著茶賞劍。


    寒厲晚依舊是麵癱加寡言,更多時候都是柳望承這個話嘮在說。他可以從麟州的美食說到江州的美人,但是寒厲晚對美人的話題似乎不大感興趣,所以他更多在說麟州的趣聞。


    “輕雷我有幸見過一次。”


    然後柳望承的話匣子頓時停了下來,眨了眨眼然後甚是驚喜的竄到寒厲晚的旁邊,“你說真的!我一直以為輕雷這個名字隻能在傳聞裏聽到而已……”


    兩人間的距離近的幾乎可以感受到對方身上淡淡的青草味,溫熱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了過來。寒厲晚覺得有些不自在,但他沒有動作,隻是任由對方的氣息入侵到自己的領域。


    好一會才用著毫無起伏的聲線說道,“好友多年前偶然所得。”


    輕雷是箏的名字,因其材質以及音域比尋常的箏更為廣,而且更適合彈奏氣勢恢弘之曲,故得名輕雷。柳望承是和書院的同窗聊天偶然得知,於是一直惦記著,如今有機會接觸他自然不能放棄。


    “方便帶我去見一下你那位朋友嗎?我隻是想看看,如果、如果能彈一曲的話……”他就這般仰著頭,目光充滿祈求和熱切的意味。


    “好。”寒厲晚依舊是簡單而且毫無起伏的一個字。


    但是這個字又把兩人的關係拉近了一些。


    寒厲晚知道的事情遠遠比柳望承要多,雖然他為人低調,沒什麽事都待在寒水山莊。但是年少時到底憑著一把寒水劍闖出了江湖名氣,走過山川名鎮,結識各方豪俠。


    自從輕雷這個話題開始,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就變成了柳望承纏著他問一些江湖的秘聞。都是一些他在麟州聽說的江湖傳聞,有真有假,有些是誇大成分比較多。


    寒厲晚雖然麵癱,但是從沒有表現過不耐或者厭煩。隻是安靜的聽他絮絮叨叨,偶爾會說幾句或者解釋一下。


    這般平靜的日子過去了十來天,晚上還沒睡覺的柳望承合衣倚坐在床邊就著燭火看琴譜。這是從寒厲晚的書房裏翻箱倒櫃唯一找到的殘本,不是什麽特別有名的曲子,但是隻要是琴曲就有研讀的價值。


    本是偶然抬眼,餘光就看到窗外的長廊下站著一個黑色的身影,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就見到寒厲晚一臉陰翳的背著一個類似包袱的東西。


    柳望承從沒見過寒厲晚這麽嚇人的模樣,平常的他雖然麵無表情,練劍時會有戾氣,但從沒在他眼中看見過如此濃重的殺意。


    不過既然寒厲晚能走到他門口,想來也不到失去理智的地步。走到他麵前試探性的喊了一聲他的名字,但是寒厲晚仍然是沒有反應。


    幾個稱唿都換遍了還是沒有反應,柳望承有些頭疼,然後硬著頭皮又喊了一聲,“小晚……?”然後隻見那一直僵硬著的表情有了一絲鬆動。


    柳望承有些驚喜,他嚐試性的去拉對方的手,結果觸到一片冰涼。也不知道寒厲晚到底經曆了什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不過原因已經不重要了,他就這般牽著對方的手走進房間。


    讓他好好坐在椅子上之後,柳望承想去給他煮完薑茶。但是寒厲晚卻反過來一下抓住他的手,抬起頭看著他的時候,滿眼迷茫和痛苦。


    柳望承有些無奈,因為他自己的習慣他這院子沒有侍女,現在想要碗薑茶都難。他用另外一隻空著的手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然後遞到寒厲晚的唇邊。


    寒厲晚也很合作的把整杯茶水喝完。


    輕輕唿了一口氣,柳望承站起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取他手裏的寒水。


    結果出奇的順利,但是到那個包袱卻被寒厲晚猛地抓住手腕,一雙銳利的眸子倏地看向他。


    柳望承盡量放輕語調,“我不是要拿你的東西,是現在已經很晚了,我覺得你需要休息。”


    寒厲晚的狀態實在是太不對勁了,所以他隻能牽起他的手帶到床邊。然後認命的幫他解開腰帶,脫外衣的時候還要兼顧著他那包袱不能動,真真是把他累出一身汗。


    好不容易讓他躺上床,但是男人卻牢牢握住他的手不放。咬咬牙,柳望承隻能也一起躺到床上,然後兩人就這般並肩仰麵躺在床上。


    幾乎要昏昏欲睡的時候,寒厲晚突然低低的開口了,“琴毀了,都……都毀了……”


    冷不丁聽到這麽一句話,柳望承突然就來了精神,他撐起身看到寒厲晚精神恍惚的喃喃自語。


    他這段時間就是在追查大盜的下落,以及尋迴母親的遺物。


    所謂的琴毀了,是說他母親的遺物被毀了?但是都毀了是什麽意思,以寒厲晚的性格,即便是母親最後留下的東西,也不應該……


    但是這樣的事情,柳望承沒有辦法當麵直接去問,就像是把陳年傷口再度挖出來一樣,太過殘忍。


    他隻能緊緊的握著那冰冷的手心,把頭靠在他的肩膀旁邊慢慢的說著,“不會毀的,一定不會毀掉的,隻要你相信你就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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